中国最多彩的秋天在哪里?
秋色开始四处撩人:北京人还在等着香山红叶和故宫墙外的银杏,婺源的晒秋已经在为徽派粉墙黛瓦增色,江南园林里桂花开始馥郁缭绕,南疆的胡杨林也在暗暗酝酿一片金黄……
而作为中国最早进入秋天的地区,东北,正在以广袤的森林面积,创造着属于自己的“秋日神话”。
大、小兴安岭和长白山横亘在这片土地上,像稠密植被编织出的一条绿色丝带。秋霜一降,这条丝带就成了中国版图上最为浓烈绚烂的一笔。而如果你想在这条绵长的秋色带上找到一个色彩最为缤纷的点,那这个点无疑就是“中国林都”:
伊春
地处黑龙江东北部、小兴安岭腹地的伊春,森林覆盖率高达83.8%,是中国最大森林城市。惊人的森林面积和负离子含量,让它在刚刚过去的这个夏天成为不少都市人的避暑秘境,但要论这个城市最美的季节,那无疑还是秋天——相比于秋日北京的爽朗富丽,西北的苍茫辽阔,抑或江南的文人格调、田园意趣,伊春的秋天,展示的是大自然更为原始热烈的一面。
300多万公顷森林和1390多种植物成就的“五花山”盛景,多彩浩瀚但毫不萧索,将东北那种直给的热闹演绎到极致。来自黑龙江和松花江的702条河流,又为伊春秋色平添几分温柔静美。这个因林而生、因林而兴的城市,究竟还藏着多少秋日的惊喜?
五花山不是山
是小兴安岭的极致秋天
中秋一过,各地都进入了加速入秋模式。伊春人却在忙着跟外地网友解释:
五花山不是一座山,是出现在我国针阔叶混交林带的一种秋景。要问哪里的五花山最好看?那当然是咱伊春了!
每年9月中下旬到10月上旬,伊春就进入了“调色盘时段”。所谓“五花”,并不是特指五种颜色,而是伊春人对斑斓山色的一种朴实形容:红松、落叶松、茶条槭、蒙古栎、白桦、稠李等一众植物在秋天呈现出绿、白、黄、红、紫、橙等颜色,每种颜色又因位置和光照的不同有深浅与饱和度的差异,它们层层渲染在小兴安岭的山地和丘陵上,时而激昂时而温柔,像色彩谱写的交响乐章,再高超的画师看到也会失语。
如果你在这个季节坐上从哈尔滨到伊春的火车,或者开车行驶在乌带公路上,就能理解伊春人对小兴安岭那种独特的感情。“八山半水半草一分田”的伊春,山脉海拔普遍不高,大片低山丘陵层层相连,便构成了成群起伏的岭。每一片岭又都被繁茂的森林包裹,以至于消失了边界。城镇就像一条珠线穿插期间,像被森林抱着,当成片的树木开始变色,整座城市就被高饱和的色彩裹挟,躲都躲不开。
这成片的森林中,最让伊春人引以为傲的,还得是五营区的红松原始林。这是亚洲现存面积最大、保存最完整的红松原始林,已经被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纳入世界人与生物圈保护区网络。
温寒湿润、四季分明的气候和肥沃深厚、排水良好的黑土地,为这一从2500万年前演化至今的珍贵树种提供着最佳的生长环境。高23米以上的红松,树身得两个人合抱,被依林而生的伊春人敬若神灵。此时,五营国家森林公园的松林还是一片翠绿,饱满的松塔已经引来了不少小松鼠来觅食,松香和带着凉意的潮润空气吸入肺腑,足以洗刷一切身心的尘霾。
而对于伊春的秋天来说,仅有森林铺出的色彩是不够的。黑龙江和松花江的丰富水系在伊春形成了众多湖泊、沼泽、湿地和飞瀑,小兴安岭亿万年的地质变迁又在这里留下了丰富奇崛的花岗岩石林,连片的山水林木为包括国家一级保护动物白头鹤在内的各种野生动物提供着稳定的栖息地……大大小小的河流将山脉、森林、怪石、鸟兽串联在一起,共同绘制着伊春灵动又富于层次的秋日画卷。
这其中,又以汤旺河和黑龙江沿岸的风景最为出众。汤旺河是松花江干流的北岸第一河,也是伊春流域面积最大的河流,被伊春人视为母亲河。秋日汛期已过,盈盈河水映着五彩秋林,四周澄明静谧,只有花栗鼠孜孜不倦啃食葵花籽的“科科”声。在汤旺河国家公园,你还可以看到千姿百态的花岗岩石林,近百座形态各异的石峰散落在林海间,像山水画里硬朗的几笔,又为这幅秋色图增添了几分刚柔相济的美感。
而在中俄界江黑龙江嘉荫段,随着江水涌动的方向,高山峡谷、平原滩涂、大小岛屿和俄罗斯建筑一 一在眼前展开,又是一份别样的秋日风情。日落之时,站在界江的游船上,太阳被温柔绵延的树林托举,江水被天空染上浮金,时光在这里静止,只有清冽的风在耳边悄悄提醒,这是无法被替代的北国秋天。
秋日的顶级丰饶
在伊春的山珍江鲜里
就像黑龙江人的性格一样,伊春的秋天永远是慷慨的。除了大片大片的醉人秋色,森林和江水还在用孕育多时的山珍江鲜给秋日以馈赠。五花山的深处,到处都是丰收景象。牧民赶着在山上散养了一个夏天的牛群,浩浩荡荡地回家了;林区的人忙着打松塔、采蘑菇、摘木耳;小孩儿们惦记着山里的最后一波浆果,走到哪手上都拿着串山丁子、醋栗 、五味子;黑龙江边的嘉荫县刚举办完今年的鱼王拍卖大会;老人们在自家院子前晒油豆角、粉条,好安心度过接下来长达小半年的漫漫冬日。
虽然还不到十月,下过一场初雪的伊春已经很冷了,五六点的早市儿上,油条、包子、羊汤腾腾冒着热气,可伊春人最关心的,还是以红松子、榛蘑为首的一众“山珍”。外地人只知道东北红松子油润饱满,有格外馥郁的松香,可只有伊春人才知道,这种昂贵坚果得来有多么辛苦:野生红松需要生长50年才能开始结籽,松子成熟又要两年,到了秋天打松塔的季节,林区人需要爬上20几米高的松树把松塔打下来运下山,再一步步过水、开口、笨炒、吹皮子……才能最大程度保留它原始的松香。
“笨”在东北不仅是一个褒义词,甚至可以理解为一种东北精神:高纬度气候让这里的作物需要更加漫长的生长期,东北人就在这一年年的等待中养成了一种对食物绝不糊弄的郑重和耐心。体现在伊春,就是早市儿上格外饱满的松子、山核桃、榛子,汁水充盈的都柿(蓝莓)、托蓬(树莓)、软枣猕猴桃,鲜得能让小鸡掉魂的榛子蘑。
在东北,捡蘑菇是一项以家庭为单位的娱乐活动,到了秋季采蘑黄金时段,林区人经常三四点就提篮进山,找还没被发现的蘑菇窝。发现了还不敢吱声,只能偷着乐,因为山上采蘑菇的人可能比蘑菇还厚。新鲜的蘑菇一部分回家现炒、包饺子,更多的晒干等冬天炖小笨鸡吃。
“姑爷领进门,小鸡吓掉魂”,说的就是东北名菜:小鸡炖蘑菇。这道菜精髓一在林区散养的小笨鸡,一在野生榛蘑。小兴安岭的蘑菇种类繁多,草蘑、猴头菇、榆黄蘑……但炖鸡首选还得是长在树根上的榛蘑,在伊春人眼里,只有这种蘑菇才能最大程度激发出山鸡的油脂和香味。冬天下大雪,柴火烧的大锅里,小鸡蘑菇咕噜咕噜飘着热气,一家人盘腿坐炕上专挑蘑菇吃,那滋味,真嘎嘎香!
而在黑龙江畔的嘉荫县,早市儿上的头牌就得是品种繁多的江鱼了。黑龙江的鱼实在太多,黑龙江人自己都记不全,就把自己最常吃、最美味的鱼编成了一句话,叫“三花五罗十八子”。“三花”是鳌花、鳊花、吉花,“五罗”是哲罗、法罗、雅罗、胡罗、铜罗,“十八子”是嘎牙子、鲫瓜子、川丁子、鲢子、花里羔子……冷冽的江水让这些鱼肉质格外紧,做炖鱼也格外鲜美。
农忙过了,秋收还没到,林区人很多都会选这个时间段结婚办喜事。两天的流水席,炖鱼或者糖醋鱼总是席上的重头戏。一村的锅碗瓢盆、桌椅板凳、还有新收的毛豆、木耳、沙果……都被搬到办喜事的家门口,院子里桌上地下都是准备好的食材,户外现搭的炉子支起大锅,等久经考验的师傅施展手艺。院子那边,小孩子手里拿着山丁子串儿,已经眼巴巴地等着吃席了。
当炊烟从绚烂的山色中袅袅升起,你会突然明白,什么才是伊春秋天最迷人的地方。当流水线的生活让太多人失去对季节的感知,这片土地在用它最初的炽热,提醒我们什么才是真正重要的东西:是不会停止生长的树木,是没有被污染的河流,是年年定时守信,将丰美食物一一捧出的自然,是四季更迭中,永远不会掺假的烟火人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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