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午
读诗 • 余光中
DRAGON BOAT
FESTIVAL
TAIWANSHI
漂给屈原
TO QUYUAN
漂给屈原 ◎余光中
有水的地方就有龙舟
有龙舟竞渡就有人击鼓
你恒在鼓声的前方引路
哀丽的水鬼啊你的漂魂
从上游追你到下游那鼓声
从上个端午到下个端午
湘水悠悠无数的水鬼
冤缠荇藻怎洗涤得清？
千年的水鬼唯你成江神
非湘水净你，是你净湘水
你奋身一跃，所有的波涛
汀芷浦兰流芳到现今
亦何须招魂招亡魂归去
你流浪的诗族诗裔
涉沅济湘，渡更远的海峡
有水的地方就有人想家
有岸的地方楚歌就四起
你就在歌里，风里，水里
夜读东坡
TENDER IS THE NIGHT
夜读东坡 ◎余光中
淅沥沥清明一雨到端午
暮色薄处总有只鹁鸪
在童年的那头无助地喊我
喊我回家去，而每天夜里
低音牛蛙深沉的腹语
一呼群应，那丹田勃发的中气
撼动潮湿的低空，时响，时寂
像裸夏在鼾呼。一壶浓茶
一卷东坡的诗选伴我
细味雨夜的苦涩与温馨
魔幻的白烟袅袅，自杯中升起
三折之后便恍惚，咦，接上了
岭南的瘴气，蛮烟荒雨
便见你一头瘦驴拨雾南来
负着楞严或陶诗，领着稚子
踏着屈原和韩愈的征途
此生老去在江湖，霜髯迎风
飘拂赵官家最南的驿站
再回头，中原青青只一线
浮在鸥鹭也畏渡的晚潮
那一望无奈的浩蓝，阻绝归梦
便是参寥师口中的苦海么？
或是大鹏游戏的南溟？
小小的恶作剧，汴京所摆布
可值你临风向北一长啸？
最远的贬谪，远过贾谊
只当作乘兴的壮游，深入洪荒
独啖满岛的荔枝，绛圆无数
笑渴待的妃子凭栏在北方
九百年的雪泥，都化尽了
留下最美丽的鸿爪，令人低回
从此地到琼州，茫茫烟水
你豪放的魂魄仍附在波上
长吟：“海南万里真吾乡”
蜃楼起处，舟人一齐回头
愕指之间只余下了海雾
茶，犹未冷，迷烟正绕着杯缘
在灯下，盘，盘，升起
1979.5.26
淡水河上
ON THE RIVER
淡水河上 ◎余光中
淡水河淡淡流过你眼睛
河上是雨，雨中是灯火
黄蒙蒙温温驯驯的灯火，一盏
偎在你发上，一盏，在耳旁
更三三五五你眼睛里荡漾
淡水河浅浅流过你眼睛
清明头，端午尾，难断这寒霏霏
岛上的岁月常在雨里
蛙声蝉韵最后一个暑假
淡水河悠悠流过你眼睛
雨失落在河里，河呢，失落在海里
无端失落的总似最美丽
多少眼眸失落在他乡
年年此际向东飞，走多少孩子
夜蛙昼蝉空留这城市
攫你去风上云上，一吼七四七
浩浩看太平洋，滚滚看密西西比
狂蓝狂澜汹打你惊骇
的眼眸，岛在梦里
淡水河淡淡流过你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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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面 | Kenneth Bl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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