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荐 | 李文全:梦 乡

文摘   2024-11-27 06:23   江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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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 乡

李文全

终是拗不住老太太回家的念叨,在这个周末加上端午的假期,刚好三天,我们决定启程回家。

小麦黄黄,回家看娘。一路上,母亲很是沉默,这些年的风吹日晒,她的两鬓以及发间,已然斑白。

透过车窗,流走于眼帘的,挺立的麦穗、收割后的麦茬地,逐次亮相。我的心底跳跃出的依然是儿时,半夜被叫起,拿着父亲磨好的刀廉,睡眼惺忪的走在乡间的小路上,弯着腰默默挥廉的场景。

车子远没有进村,老妈坚持下车走回家,我也决定陪她一起,步走回家。村路两旁的树荫,悄悄遮住了骄阳,我们也没有感觉到多少的炙热。一路上,遇到的都是骑着三轮车赶集的大爷大妈,路边上稀稀拉拉玩耍的孩子,年轻人没有几个,滞留在家。

刚到村口,碰到了本家西头的二婶子,和我妈,那是好一顿唠嗑,热情的嚷着让回家坐会;对门的王家奶奶,拄着拐,佝偻着腰,手里拿着一柄蒲扇,在路边的野桃树下,慢慢扇着风,乘凉。

老李,你啥时候回来的?远远的,就听到,一爽朗的呼声传过来,开始我没有认出来,还是老妈说道,这是你马婶儿,小时候,你不是经常到她家找她家大闺女玩的么。

远远的,鼻尖充斥着粪水的臭味,扑面而来,只见马婶儿瘦弱的双肩上挑着一担儿。老妈说,肯定是浇灌她那三分菜园子呢。拐角的路口,就是我家,马婶因为挑着粪桶,先行回家清除味儿,临走前和我妈约好,晚上来串门,老姊妹讲讲话。

傍晚,我们收拾妥当,我站在铁门前,迎着夏日的微风,夕阳的余晖映照着收割后的麦茬田,眼前泛着丝丝光亮。

刚吃过晚饭,马婶如约而来,我慌忙搬过家里的小凳子,让她坐下。老妈也放下手里的活计,一起坐在我家堂屋的大门口,那里风凉凉的。

打小,在我的记忆里,马婶跟着他们家远方亲戚,翻阅了川蜀大地,坐了三天两夜的火车,来到了我们这里所谓的沃野平原。当时介绍人告诉她,这边都是平原,远没有上山背草背庄稼的那些苦,再加上当时马婶的家里兄弟姐妹七人,排行在二,到了说亲的年纪,家母希望嫁到她家亲戚,父亲希望找自己这边的亲戚家。马婶也是个倔性子,当时心里憋着一股气,也着实觉得委屈;家中幺舅母又屡次劝说,预将其给自家二哥换亲了事,二哥死活不同意,发狠说宁愿自己打光混,也绝不会舍弃自家妹子的幸福,给自己换一房媳妇儿。

几经波折,恰逢马婶的远方亲戚,从慎城返乡,见人就说蜀外的风光、人情,并竭力说着帮家乡的姑娘们找个巴适的婆家,若是相不中立马返家的话。

最终,马婶成了众多安徽媳妇中的一员,和我家做了邻居。

我心中一动,问马婶,你怎么没有想过走家呢?

马婶爬满皱纹的脸上,笑说,哪里没有想过哦,别说当时没有回去的路费,就是有,俺这大字不识几个的,又能走向哪里呢?

你不知道,在有了我家大闺女之后,倒是回去过一次,家里也是劝说不要再来了,可是,想着家里那个刚学会走路的娃儿,那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呀。

那你后悔么?

马婶沉默了,我分明看到她用手背擦拭着眼角。

乡村的夜,沁凉。邻居里鸡窝里的鸡仔,偶有几声唧唧声,前院里大娘家养的小灰,不时的传来几声狗吠。

马婶早就回家带孙子歇下了。而我,在老妈几次的催促下,只身躺在老家的蚊帐里,注定辗转。

朦胧之中,同村的鲁婶子、鲁婶子带来的同乡何嫂、四芬儿、弟弟的干妈春玉姨,纷至沓来。

鲁婶子,个头不高,见人爱笑。当年经人介绍嫁入王家三弟为妻,因遭受婆婆虐待,丈夫欺打,育有一女一子,在大女儿八岁那年,无法忍受家暴,丢弃一双儿女,遂趁夜逃走。十年后女儿出嫁、儿子娶妻成家,据说,她家丈夫托乡人将其找回。

尽心尽力照顾媳妇月子,可是家里的媳妇总是打心底看不上她,这个饱经磨难困顿半生的矮个子女人,终是再次被迫离开了曾经的家门。

还是老妈说,鲁婶儿一直和她有着联络,她家闺女燕子一直游说我妈妈,劝其回来,愿为其养老送终。

断断续续的视屏中,还是那个爽朗的笑声,还是那口熟悉的川音,我妈妈传达着她闺女的意愿,她没有答应,只说闺女找她借钱十万,并简称以后会还她,小儿子前天也有联系她,诉说着媳妇管的严,交话费的钱都没有。

我一阵心寒,说不出心底那抹心烦、痛楚,该是为谁,老话不是说养儿防老的么。

镜头一转,村西头的何嫂子也来了。想到何嫂,当年还带来个传说。何嫂子比鲁婶子来的稍晚一些,当年鲁婶子返乡时,听人传平原之地各种好,说是安徽的的树上都结鸡蛋呢。

何嫂嫁给了个头不高,面相黝黑的一个韩氏后生,除三个姐姐外,兄弟中排行老大。好在给何嫂介绍的对象和其年龄相当,公婆对其也较好。虽说年轻时候家境贫寒,但这些年父亲同心打拼,加上家中两女一子皆听话上进,苦日子也熬出了头,只是每每想到当年初来乍到、逢年过节,看旁人初二回娘家一家团圆时,搂着自家的几个孩子,心里泛酸。

何嫂三十岁那年,半个脸部包括嘴、眼歪斜,据说是中了风,说话都不甚利索。后来虽积极治疗,直到如今仍能看到歪斜的痕迹。

半生飘零,都付笑谈中。

也许,只有小孙子甜甜的满村的喊着奶奶回家时,大抵是对何嫂最大的慰藉了。

鲁婶当年返乡后还带回了四芬儿,嫁入我们前村的一户韩姓人家,其丈夫早年失母,家贫,与父兄相依为命。

四芬儿与鲁婶走的较近。恰好有天晚上,四芬儿土厢房内哭泣,被趴窗的公公听得:鲁婶预谋,趁明天赶集之际,带其离开。其公公与丈夫抽出家中屋脊下的柴火棍,赶走鲁婶,并发誓永不许其再踏进韩家大门,一经发现,就剁其双腿。可怜的鲁婶没能如愿带走四芬儿,连家也不敢回,丢下家中八岁的长女和幼儿,匆忙离去。

四芬儿,从此后,过上了白天黑夜被家人跟随的日子,更有甚者,就连上茅厕,都有人紧紧跟随的地步。我不知道那段没有自由的日子,四芬儿到底是怎么熬过来的,只是再见到她,早已不是当年的那个小媳妇了,在安徽的大平原上,她早就成了干农活、纳鞋底、打毛线的一把好手,如今已经娶了媳妇,儿孙饶膝。

当年那些和老妈交好的“姊妹”们,忽然间就这样涌入我的梦里。只是,我已不再是当年那些或听或经历他们故事的小姑娘了。

第二天醒来,我将昨晚的梦境说与老妈听,要说这些人里头,最数你弟弟的干妈春姨年轻时候那个苦哦。

我的这个姨,跋山涉水,找了朱家大户人家,家中四子的第四子。年轻时遭受丈夫的打骂,几次逃走,终因丢不下四个孩子,每每返回。犹记得有一年的夏天,在我家东边的树林子里,春姨到我家来,听我妈说,妹妹头发长还不愿意梳头后,竟然说她会理发,拿起剪刀,竟然将我妹妹脑后剪出了血来,妹妹疼的大哭。直至多年后,记起她仍心有余悸。其实妹妹以至于让我们忌惮的最怕是,她一直想让我家的女儿做她家的儿媳妇。

那一年,我听说后,再见到她,也多是没了笑脸,也不再姨长姨短的和她打招呼了。

最终拗不过,我家弟弟体质弱,儿时经常生病,村人说是要找一家儿子多的人家,认作干亲,便能帮衬过来,我的小老弟从此后,便改了朱某某,直至长大成亲,才由村委会开具了证明改回了本家姓名。

这些年,我远嫁他乡,回去的日子屈指可数。我的婶子、嫂子、姨们,恐怕也只有这时,以这种方式,那些掺杂着的人和事,才会入得我的梦来。

他们的孩子,有的考入了公务员,有的从商,在大上海或者北京的四合院里,买了房,扎了根,并且带上了自家的娃,进城入学,多少年相见的笑容,掩不住内心的喜悦,那些比城里人更娴熟的话语和谈话技巧,对外面大环境的如数家珍,还有再过N年,渐渐融入钢筋混泥土的那种豪迈之情。

我不知道,我们的孩子,以后还有没有人能有幸见识到,曾经我们卷起裤腿趟过的泥巴路、烈日当头依然挥动的刀廉、满身汗水没有换过的汗衫儿,拿着大人喝完的空啤酒瓶,跑到马路边,仰着脸,捧着个碗,兑换即将化掉的冰棒,大部分只剩下裹冰棒的纸卷。

第三天的早上,我们开始收拾本就不多的行囊,准备返回我工作的地方。车子已开出老远,我透过车前的反光镜,只望见这两天我喂过骨头的小灰,跟在车后摇着尾巴,撒着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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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片:网络
编辑:董祖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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