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为您带来第八期
参加第十四区接管工作的回忆
文 | 章剑
1949年12月28日,我们所在的西南服务团学生支队,经过连续急行军后,到达重庆。
我们迅速被分配参加接管。二中队除少部分到刚组建的市委、市政府直属单位外,大部分到重庆各区。我们十多个人被分配接管十四区。
相处半年多,一道在行军中摸爬滚打的战友们即将分别,但重任在肩,没有挑挑拣拣,也没有惺惺惜别,互相鼓励着上路了。副中队长丁良兴带着我、谭天、孙涤、孙捷、甘兰伟、冯友德、朱林、张蔚西、陈利民、罗继才、李宗义以及稍后几天来的秦灏、舒雪莹、邹齐鲁等来到磁器口,参与接管区公所。
门前一块不大的坝子,里面十几间平房,这就是当时区公所的“衙门”。迎接我们的是一位身材高挑穿着一身长衫的中年人,说是区长,这令我们有几分惊讶,他是人民政府任命的还是旧人员呢?进一步介绍才知,他是地下党员王寒生,长期战斗在白区,当时以江北县民教馆长身份作掩护,几天前刚被任命就单身一人走马上任了。此后,朱林给他当了警卫员。
区公所有几间办公室,分别挂着秘书股、社会股、财粮股等牌子,有十几个人忙着点头哈腰地同我们打招呼。有的人煞有介事地翻着手中的文件。这些人是区里的旧人员,早已无公可办。但根据军管会的命令,他们有责任保管好档案和资产,等待人民政府接收。院坝里还有20多个穿国民党军服的兵,还有武器,他们是“自卫队”(国民党的地方武装),也在等待接管。尽管他们还出着操,喊着口令,但已明显少了往日站在人民头上作威作福的威风。
解放前的重庆,是国民政府“特别市”。据1944年发布的资料,有人口1002886人,分为18个区。第十四区辖磁器口、金沙街、童家桥、沙坪坝、小龙坎、红糟房,人口103301人,面积32.621平方公里,人口密度每平方公里3167人。这表明,十四区人口占全市十分之一,加之地域内大型厂矿(如几个大兵工厂)、大学集中,重庆“中美合作所”等重要单位也在区域之内,其地理位置显得十分重要。
1943年国民政府修正公布的《市组织法》规定,市以下为区(废除镇一级建制),区以下为保、甲,以10—20户为一甲,10—30甲为一保,10—30保为一区。区公所职责为“受市政府之监督指挥,办理本区自治事项及执行市政府委办事项”。
蒋介石为维持反动统治,在基层实行保甲制。即以户为单位,把群众编在保甲之内。通过保甲,既可抽丁派款,盘削百姓,又可推行各种反动政令,如监视“异党”活动,推行所谓“戡乱救国”等。它像一张毒蜘蛛织成的大网,把群众网罗在内,无论在城在乡,都无法摆脱它的反动统治。
接管这样的政权,我们当然不能只是摘掉旧牌子,挂上新牌子,也决不只是换掉旧人员,充实新人员。重要的是彻底砸掉为反动统治服务的旧的国家机器,以崭新的人民政权代替它。
当时接管的具体工作,主要有三方面:一是接管旧区公所的一切文书、档案、资料;二是接管有关资产、设施;三是接管旧区公所的人员,包括“自卫队”。前两项相对简单,后一项较为复杂。当时规定人员先整体接下来,以后区别对待,分别处理。从以后情况看,大体有三种:一种是少数历史上有罪恶且有民愤者,在镇反等运动中被判刑,个别被镇压;第二种是官场“油子”,不适合在人民政府工作,被资遣回家;第三种是历史基本清白,能够工作的,被留下来,分配适当工作。如卢鑫以后一直在区级机关工作,直至退休。
俗话说“民以食为天”“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广大市民、已接收的公教人员、企业职工以及解放军的军需供应都需要粮食,而粮食不在人民政府手中。城里的商人们对粮食囤积居奇;乡村的豪绅以它为手段与政府“斗法”。因此,掌握粮食成为新生政权的第一要务。西南服务团的同志全力以赴,除少数留守区公所外都派下乡。我和邹齐鲁被派到詹家溪22保。
开展征粮,条件极艰巨。国民党的溃散部队和土匪仍在边远地区暴乱,在有些地方猖狂到个别县城被土匪夺占。袭击征粮干部是他们的目标之一,有的西南服务团战友正是在这个时候牺牲在土匪枪口之下。重庆近郊虽然好得多,但我们下去时,附近青草坡上仍有土匪在打黑枪。我们也配备了一支步枪,作好对付土匪骚扰的准备。
另一情况是,当时未经土改,没有乡、村政权的支持,也无农会的支持。依据的仍是国民党留下的田赋资料,按田亩计算负担。有大量田产的当然是地主、富农。他们不会老老实实交粮,我们就在调查了解的基础上,交代政策,讲形势,晓以利害,要求他们争取表现,主动赎罪;鼓励一些开明士绅起带头作用;并发动无地、少地贫苦农民揭发、监督,对少数劣绅公然对抗征粮者,予以警告。经过工作,局面逐渐打开。
对于像我这样生长在大城市的年轻知识分子,第一次下乡是终生难忘的。跨进低矮的农舍草房,第一次近距离地接触农民弟兄,从他们那衣不蔽体、食不果腹的贫困生活,从他们痛苦的倾诉,企求的目光,看到了对旧社会的愤恨、对新社会的期盼。这一切教育了我、震撼了我,从中学到了过去从书本上无法学到的东西,也拉近了与劳动人民思想感情上的距离。这是人生大课堂中最生动、实际的一课。当然我们的到来,也使农民第一次近距离地接触人民政府派出的干部,他们听到新知识,学到新道理,从实际接触中感受到了新、旧社会两种不同的政策和不同的办事作风,这些无疑对以后党在农村开展工作是有利的。
接管初期,工作是艰苦的,生活却充满愉快和欢乐。那时候,除王寒生和老区来的个别同志年龄稍大外,都只有十几二十岁。这个集体充满前进的朝气,奋发向上,团结友爱。
1950年初,接管沙磁区的同志与重庆大学师生合影。
生活上实行供给制,吃的穿的都一样,睡的是上下铺。一个月只发几块钱作零花钱。磁器口,水码头,吃的东西非常有名气,可没有谁去上饭馆。像清蒸江团、毛血旺等,只是在饭馆的招牌上见过。盐花生遍街都有,可也很少有人买来吃。那时候,我们都遵守纪律,也十分珍惜政府干部的荣誉。
有时间,就学习。参加工作,才深知自己理论浅薄,知识贫乏。虽然在西南服务团学习收获很大,但毕竟时间短,“本钱”太少。有些理论当时也只是囫囵吞枣。因此,大家抓紧一切时机,学理论,学政策,学习一切新的知识。就以群众语言来说,在我们刚来时也不是一件小事。四川话听不懂,而群众也听不懂“上海腔”,做群众工作时无法交流。有人还闹出笑话,如把“堂客”听成“坦克”,因此,深感补充新知识的必要。以我自己说,以后被分去从事文教工作,管区里几十所小学,面对几百人的教工队伍,我只有高中文化,没有教过一天书,更不懂什么教育理论。工作不等人,只有硬着头皮上,边干边学。当时有学苏联的号召,于是自己弄一部凯洛夫的《教育学》来啃,似懂非懂,只算临阵磨枪。
文化生活最值得回味。那时既无电视机,也无收音机,可文化生活非常丰富。行军时,一路军歌嘹亮,这下更有机会排节目。《解放军进行曲》《淮海战役组歌》《行军小唱》《兄妹开荒》《白毛女》等,除自娱自乐外,还唱到街头去,演给群众看。那时也没有文工团下来演出,我们这些艺术水平不高的节目,因其内容新颖,仍受到群众欢迎。记得美帝国主义侵朝开始后,我们还赶排了反映抗美援朝内容的活报剧。在南开中学大礼堂(当时全区唯一大型会场)连续演出几天。孙涤因身材高、鼻子弯,饰演美国兵,连我这个不懂戏的门外汉,也演一个解放军伤员走上舞台。那时,没有艺术水平,但有革命的激情和追求。
1950年6月30日,西南局在浮图关西南军区所在地举行盛大集会,庆祝中国共产党诞生29周年,我们都赶去参加。当时,沙坪坝到市中区只有几辆破旧公共汽车行驶,再有就是马车。记得当天我们来回都是走路。那夜,真是不寻常。庆祝会场面盛大,可谓人如潮、歌似海。有西南局首长讲话,有文艺表演。几十年过去了,讲话和表演的内容也记不清了,可兴奋的心情、激动的场面仍深深印在脑海中。参加西南服务团整整一年了,正是一年前,也是在庆祝党的生日的时候,我们坐在西南服务团集中地上海大夏大学的草坪上,学习毛主席《论人民民主专政》。可一年、仅仅一年,我们在浮图关的草坪上,为重庆的解放和新生而欢呼。更重要的是,对我们自身也太不平常了,从一个不太懂事的小伙子初步成长为一名党的干部,怎能不由衷感谢哺育我们成长的党啊!
区公所接管了,但原有小区建制,极不适应国民经济恢复和大规模经济建设的要求。于是,市里决定对区划进行重大调整,将重庆所辖的18个区(加上以后从川东划属的北碚),合并调整为六个区。将十三、十四区合并,建立第三区,做为全市合并区的试点。
新成立的三区与原小区建制相比,有了重大变化。
第一,管辖地区扩大。除十四区原辖地域外,十三区所辖歌乐山、高店子、山洞、新桥、上桥人口55166人,面积41.249平方公里,以及原八区所辖化龙桥、原十七区所辖石桥铺、歇台子都划进来,地域和人口资源大为扩展。
第二,健全区级机构、配备强有力的领导班子。主要干部按地师级配备。张文澄任区委书记,周怀瑾任区长,贾治安任公安分局局长,李高平、龙实均任区委委员,分别担任组织部部长、宣传部部长。原十三区区长毛春阳任区农会主席,十四区区长王寒生为民政科科长。区委下设部,区政府下设科,区农会、妇联、共青团陆续组建,以后不久又设立市工会三区办事处。这样,机构健全、领导干部到位,各项工作得以正常运转。
第三,增加干部力量,扩大干部队伍。随着新区建立,从部队和西南服务团又增派来一些干部,如詹洸等,但仍无法满足开展工作的要求。好在三区具有优势,大专院校集中,而且重庆解放前有民主运动传统,地下党的影响很强。重庆解放后,同学们爱国热情更高涨,纷纷要求到火热的第一线去,掀起参军、参干的高潮。仅重庆大学、四川教育学院就有57名同学就近参加三区减租退押、土地改革,并被吸收参加区级机关工作。因此,很快形成以老区来的干部、西南服务团的干部和新参加的大学生为骨干的干部队伍。大家在党的领导下,共同迎接新的战斗。
三区的建立,标志全区工作走上新的起点,以更快地步伐迈向一个新的航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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副总编:黄 伟
责 编:王 粲 郭思云
编 辑:胡亚亚 雷 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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