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拉图说,美是难的。袁枚说,文似看山不喜平。其实,深刻的思想本是难的,精妙深刻地表达思想,抵达彼岸,则是另一种难度。白开水式的文风,往往体现出思想情感的贫乏,更反映着语言运用者的平庸。而另一种更值得警惕的现象是,以艰深繁复的文字,掩盖思想的贫瘠。
讨论文风时最容易被忽视的,是思想的难度和语言的难度。马克思在致《资本论》第一卷法文版出版者信中指出,自己使用的思想方法“至今还没有人在经济问题上运用过,这就使前几章读起来相当困难”。但是,马克思却自豪地称这部博大精深的史诗般著作,“是一个艺术的整体”。思想的深刻和表达的精美,都臻于极高境界。
杜甫论诗,“不薄今人爱古人”,倡导“转益多师”,更提示着他心仪的各种诗风:“凌云健笔”的“老更成”,“碧海掣鲸”的雄奇骏发,“清词丽句”的缱绻恻怛……
“沉郁顿挫”,无疑是杜诗的一种主导风格,那是从杜诗语言文字中呈现的诗之难度。“语不惊人死不休”,对语言的锤炼在下沉、盘旋、低回、跌宕的情思厚积蕴蓄中提纯、淬炼,达到“惊风雨”“泣鬼神”的艺术至境。
或以为李白似乎绣口吐出半个盛唐,不过,即使民间亦已用“铁杵磨成绣花针”来形容这位天才诗人,但“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并非无需克服语言的难度。正相反,“作诗无古今,唯造平淡难”,浅近的往往寡淡,思想的力量、情感的深度均在其中丧失殆尽。而陶渊明、李白的诗,看似“老妪能解”,却“质而实绮,癯而实腴”,绝非平平无奇、淡而无味。
无论是人文学术,还是社会科学,甚至自然科学的表达,均需要历经美的提炼。
(作者:骆冬青,系南京师范大学文学院教授)
来 源:《光明日报》( 2024年11月11日 01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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