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支梦信箱”为支教队员自主投稿。本文来自织金队队员胡老师，记录了他眼中的孩子们。全文2985字，阅读约需8分钟。
“以后记住要好好听话，努力学习，不能再惹老师生气了，不然再被罚，可就不会有人手把手教你怎么写字了，听到没有……”
本以为的三周支教时间，竟不想缩短成了两周。虽然只有两周，但我也和不少小朋友都聊了不少，我本以为他们要么不守规矩，不听话的捣蛋，要么木讷麻木一样的自我闭塞。我在后来的相处中，尤其是在第二周的相处中，我发现他们的机灵、他们的温暖、他们的渴望和我预想中的大相径庭。
在100多位小朋友当中，我尤其喜欢盛哥和发哥，他们两个有许多相似之处，可也各有特点：
盛哥是3年级的同学，我并不会上他们的课。还记得第一天遇到盛哥的时候……
“同学你好呀，我知道你叫什么名字，段*诚对不对？”
“你别只顾着笑呀，你知道我叫什么名字吗？”
“不知道。”
“那我告诉你，我叫胡豪宇，以后你叫我豪宇就行，咱俩处哥们好不好？”
“不行，还是叫胡老师吧。”
“都好都好，过会儿你放下书包了我们合影好不好？”
“好。”
（盛哥去教室了之后我才听别的老师说我认错同学了）
也不知道是受到怎样的心理的驱使，或许是因为初次见面时就叫错了盛哥的名字产生的愧疚感，或许是因为盛哥的座位在最后面的角落里且没个同桌陪着而产生的怜悯心，或许是因为每次下课的时候他总会跑到我上课的教室的后面偷偷地看我，又或许是他奶声奶气的声音着实吸引人，我只要没有上课任务，就会坐在他的旁边陪他上课。他的基础的确不好，26个字母都没认全，自然拼读更是一窍不通，有次自己偷偷跑出学校被抓到了要写检讨书，可是连基本的汉字都还没有掌握，拼音也没有会读会认……我坐在他旁边小声地给他念单词，让他也小声地在我耳旁重复；上课问的问题有时我会偷偷告诉他答案，让他也能体验一下学霸的感觉；本来我的任务是监督他把检讨书写完，可后来却变成了我教他每个字的笔顺是怎么样的……
而每次自由活动的时候，他确认我有时间了之后，会让我陪他去操场上散步。他的小手会很自然地钻进我的掌心，让我握紧。他跟我讲了很多很多故事，他讲到了他家里的情况，他转学的经历，他哥哥读书的过程，还有他希望成为一个画家的梦想！
盛哥的家庭条件其实很好，爸爸妈妈做生意挣了不少钱。可是哥哥学习成绩差，奶奶就希望盛哥可以好好学习，接手爸爸的生意，可偏偏盛哥自己也只能考70多分，于是就总是被压力着。有次我问他为什么想做一个画家，直接摄影记录下来的不是更真实吗。他跟我说，“送给别人一幅自己亲手画出来的画就是很爱他。”等到最后一天的时候，他送给我了一幅他亲手画的龙头，还在上面写下了我和他的名字。
在学校又或者是在家里的长期的被忽视，让盛哥对于被关注的渴望逐渐积累爆发。尤其在我们这次支教的时候，他总是和段总（也就是我错认了的那个同学）一起捣乱搞特殊来吸引我们的注意力。直到认识了我之后，我每天一有时间就坐在他旁边之后，他就再也没有捣乱了。
“你不应该只是让他和你在一起的时候很快乐，而应该让他一个人也可以很快乐。我们终有一天会走的，不能一直陪着他。等你走了之后，他还会继续痛苦的，尤其是登高跌重只会更痛苦！你这样做根本帮不了他！”
针对盛哥的问题我们支教队讨论过，我也受到了严厉的批评。的确是这样，我应该教会他如何与自己相处，即便没有人关注自己，也需要活出自己的样子。但是支教已经进入尾声，我已经没有时间再去引导他了。还记得所有课都上完了的那天下午的时候，他紧紧抱着一个老师哇哇大哭，我不知道这是因为分别的不舍，还是出于对于未来生活的恐惧。等到晚上，一起来支教的老师们都去广场上去放松了，而我却回学校坐在台阶上给盛哥讲我的成长故事。我也不知道隔着一层电话他有没有好好听我讲，他跟我说他都记下来了，他依旧是奶声奶气地跟我说“好的，我记下来了”，但我讲到最后的时候却哽咽了。
“以后记住要好好听话，努力学习，不能再惹老师生气了，不然再被罚，可就不会有人手把手教你怎么写字了，听到没有……”
我不知道我的故事是否能够打动他，我也不知道半个多小时的电话是否能让他变成一个可以和自己相处的人，只是他最后并不是跟我说再见，而是跟我说“你以后也要好好爱自己哦”。
发哥是5年级的同学，一开始很是淘气不守规矩，他和他的3个“好兄弟”总是能制造出盖过整个班的声音。第一天见面的时候，我本以为发哥会成为我的“心头大患”，但又始终没有机会和他具体聊一下，直到有天他被提拔到了“左护法”的位置，贴着讲台，也让我这个“地位最低”的支教老师可以直接坐在讲台上和他“平起平坐”地聊天。
从那时候开始，每次班会课的时候我都坐在他旁边，别的同学在统一地练习唱歌，我就偷偷地跟他说话，他也时不时地就会被我逗笑。中午的时候，他会拿出一盘象棋……
“老师，你会不会下象棋？”
“我不会哎，要是下得不好你会不会嫌弃我菜呀？”
“不会啊，每个人都是从菜变厉害的。”
“你平常都是怎么练习得这么厉害的呀？”
“我每天晚上都陪我爷爷下，好多都是他教给我的。”
“这么聪明，都能陪爷爷下棋呢。”
每次我夸发哥的时候，夸他唱歌好听，夸他下棋厉害，夸他会打篮球，夸他会照顾人，夸他特别帅的时候，他总会特别羞涩地笑，从不回避我的镜头，很配合地和我一起留下这些宝贵的痕迹！
有次我鼓励他参与一下我的课堂上组织的一次比赛……
“为什么你不参与一下这个比赛呀？”
“我怕自己拿不到名次丢人。”
“那我给你开小门好不好，你想拿第几就给第几，行不行？”
“不要吧，还是公平竞争好，可是我比不过他们。”
“那你写好了我给你改行不行，参加一下试一试？”
“好叭。”
发哥总是特别给我面子。每次我下棋输了都说是我在故意让着他们（其实我是真下不过）；他同意当男生的主唱站在队伍最前面；他挑战自己主动参加我组织的课堂比赛（真的很勇敢）……通过他，我还认识了我的“铁粉”远航，下棋也特别厉害，居然在别的课堂上给我写“亲爱的胡老师”，最后在我最后一节课的时候还哭了出来。
在最后一天的时候，发哥自顾自地去打篮球，没有找我们合影，包括在把所有同学都送走了的时候，他又回去打球了，没有和大家一起来和我们送别。我本来只以为是小孩子贪玩儿，对分别并没有概念。后来听远航打电话跟我讲，说他们两个那天去打球的时候发哥精神总是不集中，两个人说起来才是他舍不得我走，因为原来在学校里，从没有老师像我这样喜欢过他。
在最后的时候，发哥花了6块巨款给我买了一个小象棋，还写上了要我“好好下棋”；远航给我了一个积木套装，担心我手笨还帮我拼装好了；盛哥给我画了一幅画，一个十分精神的龙头，上面还附带着一行字“胡豪宇❤️”（盛哥连“老师”“学校”这种词都不会写，居然会写我的名字），还有许许多多其他的小礼物。
和他们在一起的这段时光，我最大的收获就是学会了该如何去爱一个人。他对我好我便对他好，他会理解我有时会分身乏术，他会积极地迎接我的热情，他会时不时地给我制造惊喜，他会主动将我推开，告诉我不用总陪着他，他也会害怕去面对和我的分别……和自己的同龄人交友多了，如今去和小朋友成为朋友，让我感受到了一种久违的纯粹。他们懂得理解，包容，尊重和体贴。他们的爱不掺杂着捆绑，自我牺牲，自我感动，而是一种紧紧结合着现实，可对我们成人而言又“脱离现实”的一种爱！我们可以放下戒备地分享着彼此的故事，我们可以寻找到许许多多的共鸣的话题，我们也可以理解对方令人心疼的遭遇……
如盛哥所说，“后面路上好好爱自己！”也祝你们都能如山上的野花一样，去盛发，去拥抱属于自己的春天！后面路上也要好好爱自己！
贵州织金队 胡豪宇
文字 | 胡豪宇
编排 | 黄左
审核 | 胡晓兰 黄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