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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几个月，国产游戏最大的爆点应该就是《黑神话悟空》了，国产3A开山之作，以3亿人民币的开发成本，创造了超70亿的收入，总销售量约2300万份，除了经济上的回报，游戏科学以“十二年内容匠心”的诚意一举抬高了国产游戏叙事天花板，网络上各种解读分析热点不断。
但浪潮渐褪，也有一些不同的声音出现：作为一部四大名著《西游记》改编作品，作品的内核是否过于西化？作品的讲述方式是否存在故弄玄虚之嫌？那么，《黑神话悟空》的游戏叙事水准在世界3A游戏之林、在国产游戏叙事中，究竟处于什么水平？先说结论，《黑神话悟空》的叙事水平无疑是国产游戏叙事第一序列，上次引发如此大的内容力之争的还是米哈游的《原神》，但放到世界游戏之林，撇开爱国滤镜与玩法美术加成，《黑神话悟空》的叙事尚有很多可以提升的空间。黑神话悟空讲述的是取经之后的百年间，大圣因为不满天庭的秩序，私自下界，被杨戬率领的五大妖王、四大天王、天兵天将围攻，战斗正酣之际，大圣紧箍咒发作，悟空被杀身亡，身死之后，大圣的眼、耳、舌、鼻、身、意化为六根，散落在四洲各地，又过了若干年，“天命人”（玩家）带着寻找六根，复活大圣的期待踏上了旅途，在打过黑熊精、黄风大王、黄眉大王、蜘蛛精蜈蚣精、红孩儿五个角色后，集齐了眼、耳、舌、鼻、身五意。最后在老猴的带领下，进入大圣意念，战胜大圣残躯，重新被戴上紧箍，第一结局结束。如果打开了隐藏区域，会与二郎神再次战斗，打败二郎神与四大天王，从二郎神第三只眼中得到大圣封存的回忆，此时，大圣意识彻底觉醒，在打败大圣残躯，再次被要求戴上紧箍咒之时，“天命人”睁开了双眼……我们已经有30多年没有拿得出手的西游改编了，86西游之后，国人迫切的需要一部在符合当下制作水准的西游改编来填补每一个人的英雄主义情怀。《黑神话》无疑踩中了受众这个最迫切的心理。“英雄主义”又是一条放之世界皆准的内容法则，这也是它能引爆海内外市场的关键因素。在结构上，黑神话是严谨的，买断制给了他完整叙事的可能性。在结构上，第一章与最后一章“未竟”都发生在花果山，首位呼应主线任务。中间旅程共分五章——“火烧黑云”“风起黄昏”“夜生白露”“曲度紫鸢”和“日出红鏖”。第一章承载了熟悉战斗的主要任务，但观音的立场开始初露端倪，第二章灵吉菩萨开始说假话，第三章弥勒佛真真假假，连天上的神仙都敢害。第四章紫云山成为了天庭为了收集灵韵的实验基地，第五章，道家为了斗争牺牲小国利益，利用妇女儿童，构陷牛魔王一家，已经用上了龌龊至极的手段。每个阶段的阴暗程度是逐渐加深，也是逐渐接近真相的。在结尾利用大圣的“意”升华主题，第一层面的“意”，是“天命人”通过游戏历程反思了大圣曾经在西行路上犯过的错误，学会了勇气与无畏。第二层面的“意”是在二郎神的帮助下找到了曾经的回忆。这两个层面的结合，让天命人真正成为了“齐天大圣”。主角成长推进有序，背后势力揭露层层递进，节奏合理。在主角的塑造上，《黑神话》提供了《西游记》游戏改编难点——“主角是谁”这一问题的合理解决方案。如果主角是悟空，开场即满级，很难做成长。主角是第三者，很难做关联，毕竟观众喜欢的还是那个无所畏惧的齐天大圣。游戏科学开场打碎大圣，在游戏中找回大圣。主角不是悟空，但最后成为悟空。在悟空的成长上，通过以“眼耳口舌身”为载体，对西行之路的反思完成大圣成长，通过游戏打怪升级完成主角成长，最后二者合二为一。弥补了大圣身死的遗憾，重塑肉身，灵魂归位。毕竟在中国人的英雄观念里，能够打败英雄的，只能是英雄自己。在配角的塑造上，也有很多可圈可点的角色。五大妖怪的塑造上，影神图给出了众妖重回世间的解释：黑熊精的身不由己，黄风大王的善恶难辨，黄眉的癫狂自负，紫珠儿的痴情、蜈蚣精的残忍、牛魔王的中年危机都在原有基础上进行了合理二创。创作者忠于原著却没有拘泥于原著，在原著的平面化、脸谱化叙事的基础上给妖精增添了人情人性，同时这些角色又都是被操控的棋子，其妖生可悲可叹。再下一层的小妖怪上，作者也没有忽略，比如牺牲自我，不苟延残喘的“老灵虚子”，一个众妖下跪的场景便足以让人动容。一生想要挣脱命运的舒服，却逃不脱命运诅咒和悲剧龙生的“龙王四子”还有性格迥异的虎先锋三父子，有可叹可悲的“虎伥”，有手拿大女主剧本的“蝎子精”，还有陷身人体实验的昴日星官与毗蓝婆……这些曾经无人注意的小妖并没有被忘记，黑神话给了他们充分的关照与塑造。说了这么多，黑神话在内容创作上并非无懈可击，首先就是其备受争议的“类魂”叙事。谜语人叙事的方式在很多游戏中都使用过，对于非剧情党而言，跟随主线的推进专注打怪升级也是一种游戏体验，毕竟美术足够精良、打斗足够激烈，就已经是一款优秀的游戏了。但稍微注意到内容就有时常有云里雾里、不知所云之感，如果想真正弄清背后的故事，又需要花费大量的精力去查资料、填补空缺，但真的探究到最后，又会发现，《黑神话悟空》对于世界的交代、基础矛盾的塑造并不清晰，甚至通关之后，背后的大BOSS也尚未露出真面目，只能期待后续之作。“类魂”叙事伴随着宫崎英高独特的个人风格被大众熟知，并归类为一种独特的风格，但以《艾尔登法环》为例，其强大的世界观让玩家有深刻的沉浸之感，不借助于主线同样能感受到创作者想要传递的关于“死亡”的哲学思考以及对世界残酷本质的深刻反思。但倘若没有强大的世界观作为支撑，没有马丁一样的天才创作者，笔者认为“谜语人”叙事着实有点舍本逐末。国内当然也有这样的天才创作者，曹雪芹草蛇灰线的笔法让无数代红学家为之着迷，终其一生苦苦探寻。《黑神话》采用这种方式，其在叙事上的野心可见一斑，但是，笔者在探究与迷茫过后，时常会想“它真的做到了吗？”其次，是黑神话的主题跟原著、中国文化气质与宗教观并不符合。黑神话带有浓烈的反叛意识，虽然游戏世界观相关资料并不多，但可以看出：“天庭几乎没有一个好人”，佛道二元对立，天庭和西天为了维持自己的统治、为攫取灵韵几乎无恶不作。但无论是四大名著《西游记》的原作，还是耳熟能详的《86版西游记》，在面对儒释道三家之争时，都采取了包容平和的态度。原著中不止一次的提到三教的关系，比如菩提祖师讲道之时：“妙演三乘教，精微万法全。”，比如车迟国一难中：“望你把三教归一，也敬僧，也敬道，也养育人才，我保你江山永固。”，86西游在这一理念上沿用了原著的宗教观点，不谈立场，只论对错。但《黑神话》明显没有这样，故事的基础矛盾便是“因西天取经，佛教势力变大，道教深感不安之后的两派相争”。这也是为什么很多人会说《黑神话》本身就是反西游的。诚然，这种二元对立有利于营造阵营对立与增加题材新颖度，但同为改编，《86西游》不完全依赖二元对立的做法明显技高一筹，个人认为这种价值观也更符合中国文化的气质与历史，与西方不同，在中国历史上，宗教并未对皇权产生过真正的威胁，中国文化在面对宗教势力时，自然也更加兼收并蓄。再次，在角色塑造上的一些瑕疵，师徒五人中，出场的只有八戒，八戒作为原著中最多情的人，在《黑神话》里有了单独的感情戏，虽然在与紫珠儿的感情中，主创营造了其身不由己的设定，但情节铺垫不足，细节展示不够，八戒的言谈过于“嘴欠”，再加上紫珠儿“王宝钏”似的恋爱脑举动，让这段故事多被诟病。同类对比《大话西游》的至尊宝与紫霞仙子，我们似乎更能在至尊宝的爱情故事中共情并体会到爱情的苦涩无奈。在角色动机上，也有一些不合理之处，例如在牛魔王的剧情中，牛魔王作为和孙悟空一起反抗天庭的兄弟，后与悟空走上不同的道路，但是在西行之路中，牛魔王不停被虐（小妾被杀，妻子被欺负，自己也被打杀），气愤至极才参与了围剿悟空的计划，悟空临死之前坦言自己是为了保护牛魔王才归顺的天庭。在这一段情节中，二人行动动机不太符合常理，为了塑造牛魔王牺牲了孙悟空的叛逆英雄形象，甚至动摇了悟空取经的动机，个人认为这个部分欠妥。同时在这五个妖王故事之后，会有CG辅助叙事，但是第二章节后的书生杀死狐狸的故事与该段落的黄风大圣故事关联度不高，反而关联上了第三章节的“众生有情”——灵狐的故事。同时，另外四个CG虽制作精美，但总在结尾处有过于寓意不明，故弄玄虚之嫌。《黑神话》共有100多个小角色，相比于《战神》的三十多个角色，作者想要讲述的内容实在是太多了，大量的情节大多藏身于“影神图”，单就游戏历程很难关注到。笔者甚至不止一次的想过：如果黑神话没有取得如此成功，这大量的角色设计真的会被注意到吗？对于创作者来说，会不会又是另一种“意难平”?最后，笔者认为其在世界观的塑造上并不成功，可能由于游戏的“未竟”，关于游戏所处世界的基础矛盾、阵营、世界起源、风貌、特征并无太多的交代，叙事的主要矛盾可以抽丝剥茧，推理猜测，但是真相并未得到官方的印证，直至游戏的通关，都还是藏在猜疑之后，也是这个维度，会让人觉得我们只玩了一个游戏的序章，真正的故事，甚至尚未开始。世界观的打造一直是国产叙事最为薄弱的环节，深入的沉浸感需要大量的历史考证、风土人情搭建、特色文化的提取。通用的做法是选用人类历史上特有的文化切片为参考进行二创。回顾《黑神话》，令我对这个世界最深的印象还是山西的古建与陕西的三弦琴。《黑神话》中的悟空为了摆脱紧箍咒的限制，获取绝对的自由，再次与三界为敌。采用“身死意存”，金蝉脱壳的方法，借用天命人的视角，揭露了这个世界的虚伪与邪恶……像极了游戏科学的一路创作之路。但是，对于如何去改造与重塑世界，这或许是后续之作的内容。我相信在游戏科学的心里，一定也早有答案。编辑作者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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