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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跟王华离完婚之后,方程的心也死了。
他辞了职,没跟父母打声招呼就离开了家。生活实在是太压抑了,他需要一个人冷静冷静。
王华是他的第二任妻子。两人结婚还不到半年,婚姻就被方程的母亲给折腾散了。
方程的母亲叫方改花。没错,他随母姓。父亲丁建设是个老实木讷之人,不善言辞,唯唯诺诺。早年间因为家境贫寒,入赘到方家。
方改花一共生了两个孩子,女儿叫方如意,嫁给了镇上一个卖豆腐的男人;儿子方程,第二段婚姻也结束了。
方改花这个人,矮胖,短发,绿豆眼,声音洪亮如钟。是个极其强势的女人。
大半辈子,父亲丁建设都是像个小跟班一样,老婆说什么他干什么,老婆让儿子离婚,他连个屁都不敢放。
在这个家,方改花拥有绝对的话语权。
方程的第一任妻子,是在母亲的包办下娶回来的,叫小燕。跟小燕结婚的时候,方程还在镇上的工厂打工,人也年轻,没什么经验。
小燕是个胖女孩,爱笑,屁股大。母亲说,屁股大的女人能生孩子,为此,对小燕是特别喜欢。没想到,结婚三年多的时间,小燕的肚子一直没什么动静。
在父母的催促下,两个人去了很多医院,吃了不少药,拍了不少片子,可小燕就是怀不上孩子。终于,急于抱孙子的方改花,大闹了几次之后,果断让儿子跟小燕离婚了。
对于这件事,家里人都是敢怒不敢言。方改花就像只母老虎,谁也不敢惹她。没办法,只能在她的安排下一次又一次相亲。
第二任妻子王华,也是母亲给挑选的。
再精明的人也有看走眼的时候,说的就是方改花。
本以为王华也是只小绵羊,任人宰割,让干什么干什么。偏偏不是。结婚之后的王华,非常强势,提出要跟方程单过。
两人的婚房买在了城里。
这会儿,方程已经在城里工作了,尽管只是做销售,收入也比在镇上的工厂要高很多。
方改花给他们在城里买了房子。既然出了钱,就不会白出,再说是两室两厅两卫的房子,父母理所当然应该有一间。
没想到,王华并不同意。
小媳妇儿义正言辞地跟方改花理论,让他们回老家去住。理由很简单,她不想跟老人住在一起。不光是公婆,连她自己的父母也不行。
为此,婆媳之间没少吵架。
方改花厉害,王华更厉害。两个人吵得不可开交。最后,在方改花的强制干预下,方程再一次离了婚。
这回他算是看明白了,只要是有母亲在身边,自己就别想过好日子。娶媳妇不是给自己娶的,是给他妈娶回来的。让你生孩子就得生孩子,让你不能委屈就不能委屈。
这个家,就应该是方改花说了算。
如果是上学的年纪,或者说是刚参加工作的时候,阅历比较少,需要靠父母,方程也就认了。可是,他现在马上就要三十岁了,实在是折腾不起了。
他想要一个稳定的家,一个自己选的老婆,就想踏踏实实过日子。
方程有个朋友,叫潘三。说是朋友,其实是一个好几年的同学,两人关系不错。潘三给他出了个主意,走!离开父母,离开这座城市,开始全新的生活。
一开始方程并没有这么做,尽管他也有过无数次这样的想法。回头想一想,其实母亲也是个挺辛苦的人。
因为常年劳作,她的皮肤黝黑;因为个头矮小,做事很是卖力。他知道,母亲之所以那么强势,是害怕被人欺负。
从记事起,方程就没见母亲穿过裙子,也没见她留过长发,即便是那个年代,很多女孩子都是留着两条乌黑的大辫子,母亲也是短发。
没办法,父亲是个胆小怯懦之人,立不起来;母亲如果再不强势,在村里肯定要被人欺负。方程深知这一点。
正是因为知道这一点,他才感觉很纠结。
姐姐生活也不幸福,因为母亲总是插手她的婚姻。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只要是姐姐跟母亲说了,肯定是大闹一场。
好歹姐夫不怎么计较,要不早就离婚了。
已经离了两次婚的方程,越想越是窝囊。经过好几天的反复思考,他还是决定离开母亲,离开这个家,离开这座城市,到别的地方开始自己的新生活。
树挪死,人挪活!
02
方程换了电话,换了工作,没有告诉母亲,没有告诉父亲,唯独告诉了自己的姐姐。
从小,姐弟俩可以说是同病相怜。要不是母亲拦着,姐姐非得远嫁不可。谁能理解谁?唯有姐弟俩能理解家庭的那种窒息感。
他们一方面讨厌母亲的强势,一方面又感慨她的不容易。
如果她能改一改自己的脾气,说话不是那么夹枪带棒,或许,整个家庭都会有很大改变。可是,没有如果,只有结果和后果。
儿子方程走了之后,方改花气得大病一场。闺女伺候了几天,听她唠叨,任她谩骂,但是就不说弟弟在什么地方。
一个男人,快三十岁了,还要受制于父母,大事小事都要听父母的,是有点不舒服。
远走他乡的方程,别扭了一段时间之后,也投入了全新的生活。
他找了一份电话销售的工作,非常努力,早起晚睡,工作之余喜欢去看海。每次看到大海,方程都会觉得自己的心情好了很多。
本来已经对婚姻不抱希望的方程,没想到因为自己的努力吸引了一个姑娘的注意。
姑娘叫海米,比方程小七岁,高中学历。
不到三个月,两个人开始了交往。方程把自己的家庭情况一五一十告诉了海米,包括自己母亲的强势,没有一点隐瞒。
本来他自己是不抱什么希望的,以为海米只是跟他处朋友,不会走到结婚这一步。但是,海米看到的是一个积极向上的方程,一个认真工作的方程,最终决定跟他在一起。
阻力不小。不光来自方改花的阻力,还有海米父母的阻力。
作为父母,谁不希望自己的女儿找个好人家?海米尽管谈过两个男朋友,但是没结过婚;反观方程,还不到三十岁,竟然已经离了两次婚。
尤其是知道方程的母亲是那样一个强势的母亲,海米的父母更是不同意。
感情这个东西,拦都拦不住。
海米是个倔脾气,铁了心要跟方程在一起,她觉得自己终于等到了属于自己的白马王子。至于离过两次婚这件事,海米耐心跟父母解释了很长时间。
好在海米的父母都很通情达理,最终同意了女儿跟方程在一起。只是,方程的父母那边,他们很是担心。
情感稳定下来之后,方程带着女友海米回到了老家。
方改花看了海米一眼,不热情,也不冷漠,就像是在看一个路人。儿子的婚姻大事,她自然要好好盘问一番。
海米这个丫头跟前两个媳妇还真就不一样。她什么都顺着方改花说,说是顺着,时不时还夹带着自己的思想。
一顿饭下来,方改花有所松动,方程的父亲倒是很满意。年纪轻轻的男人,离了两次婚,说出去都不好听。
方改花也是急于让儿子有个家,但是又害怕自己掌握不住儿媳。在她看来,自己才是一家之主,不要说儿子女儿,就是媳妇女婿也得听自己的。
丁建设又怎么样,还不是乖乖听话了大半辈子。
操心惯了,突然让她什么都不管,跟她说孩子长大了,不用你管了。不可能,她自己也无法接受。
老丁不时偷眼看一下方改花,心想,这个儿媳可不错,会来事儿,不跟方改花硬来,知道顺着说,又有自己的想法。
他给了儿子一个眼神,感觉他这个媳妇算是找对了。
那天以后,方改花算是知道了儿子的联系方式,也知道了儿子工作的地方。抽空,她得亲自去看一看儿子。
这么着,有一天,方程下班回家的时候,一眼就看见了守在门口的母亲。
她矮胖的身材,穿着一件过时的衣裳,坐在门口,倚着门闭着眼正在休息。有那么一瞬间,方程突然感觉有点对不住母亲。
别看她平日里大呼小叫,喜欢掌控大局;现在看来,就是一个年过半百的小老太太。方程一下子就红了眼圈。
“妈,你什么时候来的?”
方程弯下腰,把母亲扶了起来。
“哦,你回来了。”方改花笑了,眼神快速朝方程身后看了看,就他一个人。“海米没跟着?”
“她跟同事逛街去了,有个同事快结婚了,拉着她一起看看衣服什么的。”方程一边说,一边打开了出租屋的门。
快三十年了,方程第一次感觉,自己跟母亲如此亲近。放在以前,想都不敢想,每天都是火药味十足。
03
母亲一下子不吵不闹了,方程还真是有点不适应了。
“给你带了包子,韭菜猪肉的。还有海米喜欢吃的,韭菜鸡蛋的。你说,你们俩还不吃一样的。上回要不是你们俩悄悄说话,我还不知道她不喜欢吃肉包子。
这个孩子也是,什么都为你着想,大面上过得去,真是个不错的姑娘。”
咦?母亲方改花竟然在夸人?!
这让方程感觉太阳真是打西边出来了。
他不相信一样看着母亲。她的头发已经花白了,眼角有不少细小的眼角纹,颈纹也很深了。方程心里咯噔一下,这就是他讨厌了那么久的母亲?
“海米给我寄过不少东西,有衣服,有保健品,有奶粉——还是驼奶粉,那玩意多贵,这孩子什么都舍得买。
她说都是你买的。我知道,你哪有那么细心,肯定都是她自己买的。”方改花说这话的时候,脸上始终挂着笑容。
“你说妈是个什么人?我就那么喜欢招人恨?我就非得把自己儿子的婚姻一次又一次拆散?还不都是为了你好!”
她抬头看了一眼比自己高一头半的儿子,欲言又止。
“现在好了,我觉得海米这个孩子就挺好,年龄小是一方面,关键是情商高。
她不跟我顶嘴,顺着我的同时又有自己的想法。
这就叫情商。你跟你姐都比不上她。别看她情商高,一点也没有老奸巨猾的样子。我挺喜欢这个孩子。”
方程愣住了,不认识一样把母亲看了又看。他两手抓着母亲的肩膀,一连问了好几遍,“真的吗?妈!你真的喜欢海米?你真的觉得她还可以?”
“喜欢,非常好的一个孩子。情商高,智商也高。前边两个……嗨!不提了,反正,我觉得你们俩挺合适。
如果海米的父母没什么意见,你们尽快把婚结了,愿意回老家住,房子还是你的;不愿意回老家住,房子卖了,你们在这儿买房子。”
方程盯着母亲的眼睛,不相信这些话是从这个已经强势了大半辈子的女人口中说出来的。
他喜极而泣,抱着母亲呜呜大哭起来。
那一刻,他们冰释前嫌,所有的不愉快都烟消云散。毕竟血浓于水。
很快,双方父母坐在一起商量了结婚的事。彩礼、婚纱、酒店什么的,全部都商量好了。
跟通情达理的人打交道,根本用不到那么费事。海米的父母也是好说话的人。
两家人达成一致,方程跟海米先领结婚证,再办婚礼。
老家的房子卖了,双方父母又添了钱,给小两口在工作的城市买了一套小房子。双方父母谁也不过来住,就让他们小两口独自生活。
将来,要是父母过来带孩子,可以在同小区租房子住。这样,谁也不打扰谁,保持一碗汤的距离。
办完婚礼,方程小两口也很懂事,各自给了父母五万块钱,并承诺以后每个月给父母五百块钱——尽管不多,以后继续努力。
总之一句话,方程的第三次婚姻非常顺利,方改花对儿子的三婚媳妇也非常满意。
一年以后,海米给方程生了一对双胞胎,是龙凤胎,一个男孩,一个女孩。
兴奋不已的方改花,立马收拾东西到了儿子媳妇所在的城市。她遵守当初的承诺,在同小区租了一套房子,白天帮忙带孩子,晚上回自己的出租屋休息。
一家人和和美美,再也没有了争吵,有的只是欢笑。
人是有磁场的,婚姻也是有磁场的,或许,方程离了两次婚,就是因为没有遇到海米。所以,那些婚姻不如意的人,感情不顺利的人,不要灰心,或许,只是没有遇到对的人而已。
另外,没有哪个女人愿意嚣张跋扈,如果她不够温柔,一定是有原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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