朋友问我：“想念一个人，最高级的表达方式是什么？”
我回答他，就2个字：“见面”
就像妈妈给我打电话，问我：“国庆节快到了，你放假回老家吗？”
我告诉妈妈：“回去啊，我要回家帮爷爷打黄豆。”
晚上妈妈的电话让我想起了白天和朋友说的玩笑话，妈妈说爷爷病重住院，希望我国庆回去看看。
01
对于我这样一个土生土长的农村孩子来说，童年的大部分回忆都是和爷爷一起度过的。
从我开始记事起，每天晚上写完作业，我都会去堤边找放牛的爷爷。爷爷总是坐在堤旁的河边，湿透的白色背心搭在他黝黑的肩膀上，边听着手边老式收音机里的戏曲，边看着正在堤边吃草的水牛。
我在河边的草地上跑来跑去，企图吸引爷爷的注意，但他总是静静坐着，一如那头总是默默吃草的老牛，对在他身边活蹦乱跳的我丝毫不在意。
那年夏天，我认识了很多花草，很多昆虫，那是课本上没有的，那是属于我和爷爷的风景。
……
江边涨水，爷爷参加了村里的抗洪抢险工作，每当我接近河边，奶奶都会让我离水远一点，爷爷却不以为然牵过老牛，让我骑在牛背上，牵着牛在浅水区玩水。老牛也很听话，每一步都很踏实，很稳，不会让我从它背上摔下来。
02
有一天晚上停电，我在家睡不着，去堤边防汛屋里找正在值班的爷爷。
那是一间很破旧的房子，砖块、木板、泥土和瓦片就是它的全部，它幸运的被建筑在堤边，所以没有被拆掉，只有昆虫和每年夏季的守河人才愿意在这间屋里睡上几晚。
爷爷不会像奶奶一样讲故事哄我睡觉，但是他总是会认真的回答我每一个问题。
“爷爷，你说天上一共有多少星星呀？”
“爷爷，你说为啥咱家那些鸭子，小时候毛都是黄的，长大怎么全变白了呀？”
“爷爷，你睡了吗？我想出去上厕所，你能不能打电筒照着，太黑了我怕。”
……
老屋后院有一片不小的菜园，那是爷爷心中的净土。
每年秋天的晚上，正在做晚饭的奶奶都会让爷爷去菜园摘菜，然后和爷爷一起做晚饭。
印象中，奶奶总是穿着围裙在灶台旁挥动着铲子，爷爷则是在另一边往灶里加柴，偶尔拿蒲扇扇一扇，一阵黑烟过后，灶里的火又旺起来了。
那天，爷爷在菜园外发现了一只浑身湿透、奄奄一息的小野猫。爷爷把它小心翼翼的抱回厨房的土灶台下烤火取暖，用干抹布给它擦干。
小猫很听话，从不追赶家里的鸡鸭，抓老鼠倒是很利索。每到天冷的时候，猫咪就老老实实趴在灶台边取暖。
……
03
那一年我小学毕业，要去镇上念初中，开始住校，再也不能每晚和爷爷一起去堤边放牛。
那一年，血吸虫病泛滥，我们村被通知要禁止放牛。因此，家里合计了一下，最后卖掉了老牛。
那一年，江堤加固加高，夏天的暴雨再也没能让水位涨到威胁到村子的高度。那一年，家里在老房子旁边建了新房子，爸妈和我住在新房，爷爷奶奶住在旁边的老房子。那一年，村里掀起外出打工热潮，爸爸妈妈那一辈的人都选择外出打工，农田大片大片的闲置，仅有水稻和黄豆还在种植，还有老屋子后院的菜园子。
每当我双休从学校回家，就看到爷爷一个人抱着收音机在老房子后院坐着，和当年放牛的时候一样，他就静静坐在那，但是他的眼神比当年黯淡了许多。
除了每年打黄豆的季节，爷爷会一下一下的挥动着家里那根千疮百孔的连栈，别的时候爷爷都只会静静地坐着听收音机。
……
初高中的住校生活让我结识了很多新朋友，青春期的我也更向往外面的世界，逐渐很少回家。上大学之后更是一年只有寒暑假才会回家。
04
有一年暑假，我在家打扫老房子，无意间翻到了爷爷的抽屉。
抽屉里有很多我小时候玩的玩具，陀螺、玩具机器人、玩具赛车、口琴……
抽屉旁的柜子里还有很多十几年前的生活用品，煤油灯、老式打火机、老式收音机、放大镜……
在那个信息难以保存的时代，对于不善于表达的爷爷来说，这就是记录他生活的最好方式。
那是属于爷爷的记忆，也是属于我的回忆。
当我一件件翻动这些东西，往事像幻灯片一样一页页倒放。
……
河里的水逆流而上
树叶由黄变绿，向上飘回树梢
街道的霓虹逐渐褪去，变成老巷模样
列车向后退回车站
飞机盘旋几圈，返航降落机场
我交回录取通知书和工作邀请函，回到了家乡
厨房的灶台飘来饭菜的香
奶奶拿起铲子，翻炒着刚摘的白菜
爷爷拿着蒲扇慢慢扇动，灶里加的柴开始燃烧
还好，我回去见到爷爷，他仍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