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鱼百里赤壁寻踪之十——赤壁无朽

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

故垒西边，人道是，三国周郎赤壁。

     当这首千古绝唱响起，我们的眼前便会浮现出乱石穿空，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的壮美，以及周瑜身披战甲、手抚长剑、临崖而立的飒爽英姿。长江流经八百里洞庭后，一个转身向东北方向挺进。当它意气风发地来到鄂南边陲一个古老集镇，一片耀眼的赤红猛然撞入它的眼帘。那是一道绵延的山崖，赤红如霞的山体如一把利剑直插江心。江的北岸是洪湖乌林，南岸则是著名的赤壁古镇。古镇因一场战争而得名，也因这场战争而天下闻名。

    1800多年前，长江流经鄂南，在河网纵横的江畔，在高高耸立的赤壁山前，不经意间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一场以少胜多、以弱胜强的战争的发生彻底改变了这里，让这里名传千古。它就是享誉中外，名震古今的赤壁之战。

    东汉末年，天下纷争，群雄并起。曹操携官渡之战大胜之威挥师南下，意图荡平四海一统天下。其大军如黑云压境，所过之处，城池望风而降，无人能挡其锋锐。然而，在长江之畔赤壁之地，一场惊天动地的较量正在酝酿。孙权、刘备虽势单力薄，却心怀壮志，誓要联手抵御曹操的霸业。他们麾下的将士，个个英勇无畏，誓死保卫家国。

    公元208年那个冬夜，赤壁江面，战船如林，旌旗蔽空。曹操大军压境而来，战鼓之声震耳欲聋。孙刘联军巧借东风之力，以火攻之术向曹操的舰队发起攻击。霎时，江面火光冲天，曹营一片火海。须臾间，樯橹灰飞，血肉成泥，曹操狼狈而逃，败走华容。这一战，孙刘联军以少胜多、以弱制强，创造了军事史上的奇迹。赤壁之战后，孙刘联军先遣部队乘胜追击到了南郡，曹操残部逃回邺城。从此天下三分，曹操盘踞北方望江兴叹。

    赤壁之战不仅是一场军事上的较量，更是一次智慧与勇气的碰撞，一次信念与决心的比拼。历史的厚重与沧桑，英雄的风采与担当在这场战役中得到了完美诠释。此役，英雄辈出，智勇交织。周瑜的英姿勃发，诸葛亮的连环妙计，关羽、张飞、赵云的勇猛无畏，都成为后人传颂不衰的千古佳话。

    烽火渐熄，狼烟散去，战旗在风中猎猎作响。周瑜高奏凯歌回到赤壁前哨驻军阵地。将士的铠甲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如同流动的金属之河；他们的脸庞洋溢着笑容，那是胜利凯旋的激情。盛大的庆典如火如荼，江畔张灯结彩，乐鼓响天震地。

    周瑜伫立船头，放眼而望，大江东去，浪涛滚滚。不久前这里旌旗蔽空，舳舻千里；曹操意气风发，酾酒临江，横槊赋诗，而今只能无奈退守，偏安一隅。江面之上，渔舟唱晚，波光粼粼，战争的痕迹仿佛已被江水洗涤得一干二净。两岸青山依旧，草木复又葱茏，那些被战火摧毁的田园已在宁静的阳光下重现生机。周瑜心潮澎湃，慨而长叹。于绝境之渊，以微薄之兵迎滔天之敌，竟奇迹般地绘就胜利之章，与其相信天佑，莫若相信自己，那是坚如磐石的必胜信念，是璀璨夺目的智慧之光，重于万古青山。

    不远处的赤色山崖直入云霄，那鲜艳如炬的崖壁如同一面战旗屹立于天地。江风阵阵，吹拂战袍，波涛滚滚，似战鼓重鸣，长江之北沃野千里，长江之南山水交融，好一副壮美的山河长卷。周瑜望着这山川大地，豪情如江河奔腾在他的心中不可遏制。他举起手中长剑，直指苍穹，“吾等以热血铸就辉煌，以勇气捍卫家园，今日之胜，乃天地之佑，吾辈之功！”将士们热血沸腾，振臂高呼。

    周瑜仰天长笑，拔剑起舞，边舞边歌：“临赤壁兮，败曹公；安汉室兮，定江东；此山水兮，千古颂；刻二字兮，记战功。”唱罢，他深吸一口气，剑尖朝那赤色山崖直逼而去。当剑锋碰触崖壁的刹那，一股来自地心的力量传至他的掌心，他的腕间立即生出千钧之力，一腔热血似要喷涌而出。腕动剑起，剑锋在崖壁上驰骋飞舞，时而如游龙腾跃九天，时而如猛虎咆哮山林，所到之处火星四溅，霹雳顿起。天地间，一山一水、一人一剑似乎成了一幅隽永的画卷，那是剑与崖的共舞，是人与山的合鸣。

    须臾，崖壁上徒然出现两个雄浑大字——赤壁，那字犹如苍松古柏，屹立于壁，又如幽暗处突现一束火光，将那赤红之崖映照得璀璨无比。“赤”字如火如炬，充满了生命的动感与张力；“壁”字巍峨挺立，稳如泰山。二字合一，宛若天成，悬崖凌空，气势逼人。自此，山因字有了灵魂，水因字多了气度，一段千古传奇被浓缩成沉甸甸的两个字镌刻于此，也深深拓印在了历史的长卷之中。

千年之后，当我们的目光重新落到这片山、这片水，这块崖，以及这两个字时，这里已经成为远近闻名的风景旅游胜地——三国赤壁古战场景区。景区位于长江中游南岸赤壁市西南，沿江而上，通洞庭巴蜀，顺流而下可达吴越苏杭，北望汉沔千里沃土，南接湘鄂丘陵幕阜，隔江就是洪湖乌林。

    走进景区，巍峨的门楼，高大的机身关羽，战舰与樯橹，蜿蜒曲折的三十六计营盘，金戈铁马、战火硝烟似乎依稀可见。南屏山郁郁葱葱，凤雏庵袅袅的香火掩映其间，庞统垂目凝神、胸藏乾坤；痷前那棵千年银杏撑着巨大的金色华盖，似乎还在等待这里的主人来到树下阅读兵书、运筹帷幄。

    雕塑园里采用现代塑木和塑石的工艺，将三国时期流芳千古的精彩故事一一再现。桃园三结义的歃血为盟、周郎刻壁的力透千仞、煮酒论英雄的随机应变、孙权将台的凛然雄风、长坂坡的突出重围、凤仪亭里上演的江山美人，诸多雕塑景观让人梦回三国，情系三江。一千多年前的历史以一种全新的方式回归到世人面前，让人感怀而嗟叹。

    拜风台，檐牙高啄，青砖碧瓦，彩柱流金，让人不由得想起当年诸葛亮羽扇纶巾，在此设坛祭风助周郎的场景。内殿供有刘备、关羽、张飞、诸葛亮的全身塑像，他们长袍宽袖，袍带飘飞，玉带佩剑，栩栩如生。右侧的赤壁碑廊，行、草、楷、隶，各具千秋，精雕细镂，堪称不朽佳作。碑廊后墙的正中有一块黑色大理石碑，碑文乃南宋民族英雄岳飞手迹，内容为诸葛亮的前后《出师表》。岳飞之字犹如其人，铁画银钩，力透纸背，每一笔都蕴含着无尽的豪情与风骨；《出师表》则是诸葛亮鞠躬尽瘁的深情告白，言辞恳切，情感真挚。二者珠联璧合，如龙跃天门，凤舞九霄，是为天合之作。

    下了拜风台，即刻就到了江边。望江亭和翼江亭立在江畔。翼江亭高悬矶前，是赤壁之战时东吴大都督周瑜破曹军的指挥哨所。望江亭则位于山巅，相传赤壁大战时黄盖在此观察敌情，见曹军水寨首尾相连，便生出诈降之计火烧曹营。两座亭子的不远处，宏伟高大的周瑜石像孑然屹立。他身着铠甲、肩披战袍，手扶利剑，如炬的目光似穿透层层硝烟直视江面，他的嘴角勾起一抹豪迈而深邃的笑容，宛如一尊不败的战神立于天地之间。

    沿翼江亭拾级而下，怪石嶙峋，断岸千尺，水天相接，波浪汹涌，江水像一匹桀骜不驯的野马奔腾而下直泻千里。江面上的驳轮来往如梭，远望似燕，近观似山。山顶松木挺拔，翠竹连绵。在一块突兀险峻的崖壁之上，鲜红的“赤壁”二字赫然入目，遒劲的笔画、巍峨的神姿让它当之无愧成为了这里的主角。二字相依永镌崖壁，赤壁之名便在这天地间得以永恒唱响。

 赤壁大战的张天烈火早已熄灭，但那赤色崖壁、滔滔江水，以及大战时的处处陈迹像一个个巨大的磁场，吸引着无数的金甲武将、文人墨客前来造访。千余年来，崖壁之上陆陆续续镌刻的题字、诗文、图像及印章等共计十一处之多。其中一处阴刻隶书仅残存“赤” 字，“壁”字不经江水冲刷早已风化剥落，史料显示此字为当年周瑜所书。而崖壁上那鲜红的楷书“赤壁”二字，则为明嘉靖二十七年（1548年）进士张庭所书。各种诗文、不同年代的“赤壁”镌刻题记薪火赓续、奋楫笃行，继续书写着火与水、字与崖的不朽传奇。

    在张庭书写的“赤壁”二字上方还镌刻着一个“鸾”字，是清代同治十年（1871年），江南长江水师提督黄翼升书写的道教符号。据说黄翼升在做长江水师时，夜半时常听闻江面传来呜咽哭泣之声，遥想起当年赤壁之战曹操十几万兵马葬身江中，以为是其阴魂不散所致。为了使千万阴魂得道升天，乘鸾游于四海，于是他在崖壁上刻下“鸾”字。自此，悲音全无，江面太平。

    而离古战场几里之遥，一条小河汇入长江形成一个天然良港。昔时，黄盖将几十艘满载薪草膏油，外披赤幔，上插牙旗的艨艟斗舰藏匿于此，并使出苦肉计向曹操投书报降，后趁其不备点燃柴草。东风助力，几十艘艨艟像一支支离弦的箭朝曹军射去。刹那间，江面火光冲天，曹军溃不成军。自此，人们便将小河称为太平河，河口称之为太平口，将近南之湖称之为黄盖湖，且一直沿用至今。赤壁之战后，鲁肃在此驻扎修建城防，此曰太平城。

    沧海桑田，昔日的太平城早已成为现代新村，田畴交错，道路纵横，房舍俨然，瓜果飘香，无处不在的安乐与祥和为“太平”二字做了最翔实的注解。郊外，太平城古老的城墙早已没入时间的荒野，但那斑驳的巨大石基还在，它们榫卯相接，错落有致，石上那些排列有序的凿痕像诗行，如篇章，撰写着千年之前那场水火相争的战争盛况。

    无论是赤壁摩崖石刻，还是太平城里斑驳的石基，那些崖壁山石早已俱像，成为那场战争的特殊遗存与有力见证。它们不仅勾勒出赤壁的雄奇地貌，更深深镌刻着那段波澜壮阔的历史。每当风起云涌，江面波涛翻滚之时，它们便如同古老的咒语唤醒尘封的记忆，震撼着每一颗前来探访的心灵。

    万里长江浩浩荡荡，穿越古今。它流经巴蜀，滋养了丰饶的平原，孕育了古老的文化；穿越荆楚，见证了楚风的浪漫与激昂；最后抵达江南，带来了鱼米之乡的富庶与繁华。在它的怀抱中，有三国赤壁的烽火连天，有李白笔下的壮丽山河，有苏轼赋中的月色江声。而赤壁之战无疑是其中浓墨重彩的一笔。它不仅改变了当时的政治格局，还体现了古代战争艺术的高超水平，它犹如一幅波澜壮阔的历史画卷，在中国浩瀚的史书中熠熠生辉。

    赤壁之战的神奇魅力不仅在军事上得到完美体现，在浩瀚的文学星空之中，它也占据着举足轻重的地位。它如同一颗神奇的种子，播撒在后世的心田，激发了无数文人墨客的创作灵感，成为诗词歌赋中永恒的主题。罗贯中的《三国演义》对赤壁之战进行了详细的叙述和描绘，使之成为这部巨著中的精彩篇章。唐代诗人杜牧的《赤壁》就以其独特视角，展现了对历史的缅怀、对人生的感悟。宋代文学家苏轼的《念奴娇·赤壁怀古》则以其雄浑苍凉、大气磅礴之意境，被誉为古今之绝唱。这些文学瑰宝以其独特的魅力，跨越时空的界限，触动着每一个读者的心灵。它们或描绘波澜壮阔的历史画卷，或抒发细腻入微的人间情感，或探讨深刻复杂的哲理命题，让人们在阅读中得以领悟与感动，得以豁达与释怀。

    大江东去，赤壁无朽！从樯橹灰飞的江面到旅游胜地赤壁古战场，从周瑜飞剑刻字到赤壁摩崖的艺术瑰宝，从群雄逐鹿的血脉偾张到诗词歌赋的波澜壮阔，赤壁之战早已化作一种智慧与勇气并存的精神符号传递后世，它让人们在困境中看到希望，在挫折中看到机遇，让人们在品味历史的同时，汲取力量，激发斗志，不断追求更高的境界，书写属于自己的辉煌篇章。

                                            2024.12.3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