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鱼百里赤壁寻踪之八——界石山

说起赤壁之战，就不得不提及一座山，它就是界石山。

界石山位于嘉鱼陆口古镇之西南，北邻长江，南望珍湖，东边是一望无际的广袤田畴，西边的陆水河似一条玉带绕山而过。界石山西高东低，东边山势平缓林木茂密，西边如刀削斧切，一韧崖壁直插水底。站在山下仰望，其姿雄健，其态巍然。界石山占地不过千平，山顶狭小约一亩见方，从高处俯瞰，状若簸箕，故此山又名簸箕山。

界石山独峰耸立，虽不直入云霄，却难掩其巍峨之势；陆水河蜿蜒缱绻，虽无法与长江媲美，却贵在婉约柔美。每到枯水季，界石独峰更显壮美，陆水河似一条飘带斜依山底；而到丰水季，两水挟山奔涌，浪涛飞溅，声如洪钟。站在山巅，足下惊涛拍岸，气势如虹，山上云蒸雾绕、草木葱茏。

楚时，屈原弟子宋玉和楚襄王同游长江云梦之台，看到了长江边上的“高唐山（今界石山）”，作《高唐赋》曰，“山上云气特异，状如峰峦，升腾直上，忽然又改变形状，顷刻之间，变化无穷。” 又曰，“上至观侧，地盖底平。簸踵漫衍，芳草罗生……长风至而波起兮，若丽山之孤亩。势薄岸而相击兮，隘交引而却会。嶂中怒而特高兮，若浮海而望碣石。”这里的“丽山孤亩”说的就是山顶之小，而“浮海望碣石”说的是界石山状若扁舟，被水环绕的奇特景观。

界石山之称“簸箕”源于其形，称“界石”则源于1800多年前的一段历史。公元208年，距此地几里之遥的赤壁山发生了一场以少胜多、以弱制强的旷世战役，史称赤壁之战。吴蜀联军大破曹营，曹操落荒而逃，蛰伏长江之北望江兴叹。

赤壁之战后，刘备帮助刘琦夺取了荆南四郡。没多久，刘琦病亡，荆南四郡归至刘备名下。但刘备所据四郡皆远离长江，东边与北边是占据扬州和荆州部分的孙权，西边是占据益州的刘璋，南边是占据交州的士燮。彼时的水道相当于如今的高速公路，刘备四面受阻，想要扩张，几无可能。这时，一个重要的城池跳进了刘备的眼帘，那就是江陵。江陵北接曹操，且居益州与东吴之间，实乃天选之地。刘备若得江陵，不仅可朝北扩充，又可切断东吴与益州之往来，如若能借机夺得益州，那么匡复汉室不是没有可能。

于是刘备以对抗曹操为由，向孙权提出暂借江陵。周瑜病故，鲁肃极力劝说孙权把江陵借给刘备，一是让刘备充当抗曹的战略前锋，减缓吴军压力；二是借此向刘备示好，加强同盟关系。江陵得手后，刘备派关羽驻守江陵，张飞屯兵秭归，诸葛亮据守南郡，自己则坐镇孱陵把住各个隘口，并借机入川，拿下了益州。自此，三分天下的格局业已形成。孙权这时才直呼上当，但已于事无补，只能退而求其次向刘备索还荆州。刘备羽翼渐丰，自是不甘，双方为此剑拔弩张，于是上演了一出单刀赴会的精彩戏码。

历史的进程总是出人意料。曹操趁机进攻汉中，刘备担心丢掉益州，不得不派使者向孙权求和。最终，两家以湘水为界，平分荆州。长沙、江夏、桂阳三郡以东属于孙权；南郡、零陵、武陵以西属于刘备。到了陆口，便以陆水河中一块大石为界，河西属蜀，河东为吴。后来，人们为了纪念吴蜀两国和睦相处多年，就把簸箕山称为界石山。

一块水中界石虽然平复了吴蜀两国纷争，但短暂的和平最终还是因荆州旧疾而崩塌。刘备借荆州有借无还，孙权三巡陆口讨要荆州，并在界石山上建立行宫。第一次是督促鲁肃、吕蒙征长沙等三郡和讨还荆州；第二次是下令吕蒙、陆逊夺取荆州；第三次是刘备为报关羽被杀之仇率军东伐，孙权再次到陆口界石山指挥节度。后来孙权在武昌称帝，人们为了纪念孙权，就把该山称为“青龙山”，并在山上修建了吴主庙。后屡毁屡建。

明朝洪武八年（1635年），邑人徐福捐资在界石山上重新修建了吴王行祠，行祠中供奉东吴大帝孙权，以及名臣周瑜、鲁肃，吕蒙、张昭、陆逊、潘璋、吕岱，还有蜀汉的刘备、诸葛亮、关公、张飞、赵云等。

顺着界石山北面一条缓坡，穿过一片竹林，曲径通幽便可到达山顶。一座白墙红瓦的庙宇出现在眼前，门楣之上的黑色大理石镌刻着四个金色大字——吴主大帝，下方门檐和门抱石均雕刻有精美纹饰。走进殿内，香火袅然，吴主孙权供奉正中，两边则是蜀吴两国大臣的塑像若干。曾经吴蜀联盟抱团取暖三分天下，不想因荆州之争，曾经的盟友化玉帛为干戈，终落得被曹操一一瓦解的可悲下场，实在令人唏嘘不已。此时，吴蜀两国君臣相向而列、和睦共处，让人遥想当年他们推杯碰盏，谈笑风生的友善与敦睦。不禁让人感慨万千。

陆水河沿着界石山之北，在沙洲蜿蜒数十里后汇入长江。而陆水河以北，紧邻界石山有一片绿色高岗，赤壁之战时，这里曾是周瑜的驻军大本营，时称“周郎寨”。因这里草木丰沛，凤鹤息居，始称“凤山”；后官府在此设有渔业监征课，人称“凤山监”。到了唐代，这里成了蒲圻县治陆口镇的所在地。特殊的地理位置与便捷的交通，让这个紧邻界石山的小镇变得繁荣而兴盛。到了明初，陆口镇街网纵横，人口稠密，是东西往来之要塞、南北商贸之重要口岸，一度富饶天下，美名远扬。

时光荏苒，沧海桑田。清咸丰二年（1852年），太平军从岳州（岳阳）下据陆口，准备东攻武昌。陆水河畔，界石山下，太平军战舰密集，桅杆林立，界石山这一古老的军事要地迎来了它第二次高光时刻。为了能够快速到达长江，在当地百姓的帮助下，太平军从界石山脚开挖了一条人工河直通长江，河长3公里有余。从此，陆水河绕经界石山之西改道入江，舟船行驶更加畅通无碍。该河始初官称长毛港，后群众为了纪念太平军，就在陆水入江口处修了一座庙，曰洪庙，长毛港也改称“洪庙河”至今。

1956年，赤壁古镇从嘉鱼划归蒲圻管辖，后蒲圻县依此更名为赤壁市。沉甸甸的人文历史令这个名不见经传的鄂南小城一举成名、天下尽知，而嘉鱼作为赤壁之战的主要布阵地却鲜少有人知晓。而随着“赤壁古战场”景区的建立，赤壁之战也随之被越来越多的人了解和知晓。人们从四面八方涌向这里，只为一睹周瑜一剑刻过万重山、挥剑而成的“赤壁”二字之风采。而在赤壁古战场对面的长江北岸，曹操兵败的乌林早已成为一个繁华的现代集镇；陆口界石山上的吴王行宫依然威严地眺望着滚滚江水，山下的吕蒙墓、丁奉墓、丁封墓、吕岱墓也已静静在此，守候千年。

2016年，嘉鱼县投资2000多万元，在陆水河上修建了一座跨度426.8米，路基宽12.5米的“陆口大桥”。大桥从界石山的山脚，跨越陆水河，直达河对面的赤壁市赤壁古镇。大桥的建立不仅打通了武汉至赤壁古战场旅游和长江防汛物资调运的快速通道，还串联起了嘉鱼与赤壁的三国文化，从而让赤壁之战得以更全面地呈现在世人的面前。

今天的界石山虽已不复当年之巍峨，但它却具有6000余年的陶瓷考古文化，2000余年的荆楚宋玉《高唐赋》文化，1800余年的三国文化，近1400年的唐蒲矶山文化，600多年的吴王行祠文化，164年的太平军在山下掘开了洪庙河文化。它是名副其实的一山多史，是嘉鱼一张金光闪闪的人文地理名片。

陆水河里，那块划分蜀吴的分界石依然清晰可见，却阻挡不了两岸人民的文化互通与血脉相连。随着陆口大桥的开通，越来越多的人循着赤壁古战场的足迹来到界石山，开启百里赤壁寻踪之旅。在那湮没于历史尘埃的百里布阵图中，有曾经巍峨的白云山、有隐藏在茂林修竹里的武侯坡，有早已与城市融为一体的鱼岳山取箭所，还有关羽练兵的相匹练，和鲁肃故里——烟墩鹅塘，以及如长虹般飞渡的竞江口大桥。这些掩埋于光阴深处的故事，将慢慢从尘封的历史中露出真容，成为人们了解赤壁之战、解读三国历史的必选之地。

一千多年以前，吴蜀两国因石划界，一千多年以后，一道大桥连接南北。赤壁之战远不单单只是一场战争，更是一场智慧与勇气的热烈交锋。如今，嘉鱼与赤壁正联手打造三国赤壁文化，让这段波澜壮阔的历史与当下人们的幸福生活完美结合，这才是最完整的历史传承与文化交融。

                              2024.12.24

作者简介

乔语，本名周俐岑 ，鄂南嘉鱼人。中国散文学会会员，中国小说会会会员，中国传记学会会员，湖北省作家协会会员。发表于各级刊物，获过各类文学奖项若干。著有小说《麦娘》《米虫》《狐狸达尔》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