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慕神来不羡仙——麻雀与众生相 | 刘道云

乐活   2024-10-27 22:01   湖南  

【作者简介】

刘道云,笔名照云,作家,中国作协会员,湖南省作协会员,祖籍湖南新化。1960年生于黑龙江省伊春市。1975年毕业于中国人民解放军89208部队子弟学校,同年回湘下乡。1977年应征入伍,1979年参加对越自卫反击战并荣立战功。1984年由陕西人民出版社选题出版长篇小说《山那边的小屋》,2011年由湖南人民出版社选题出版小说集《山之魂》。2012年由湖南人民出版社选题出版散文集《情曲心歌》、长篇小说《苍溪妹子》。2013年由江西人民出版社选题出版长篇小说《老腊树下》。2015年由江西人民出版社选题出版长篇小说《那月霜花》。2019年由江西人民出版社选题出版长篇小说《第一书记》。2020年由湖南师范大学出版社选题出版长篇小说《清风徐来》。2021由湖南音像出版社选题出版长篇小说《大矿山》就职于娄底幼儿高等专科学校,第三届冷水江市作协主席,第四届娄底市作协副主席。现任娄底梅山文化促进会副会长。

不慕神来不羡仙

——麻雀与众生相


文 | 刘道云


院子里开始还是最神圣的那座小楼,几经岁月,而今已成了为老人们服务的娱乐场所。两层小楼,五间房,除了学习室里挂满了报纸、期刊,墙上贴着管理制度外,其余的房间都有一张或两张供退休老人们娱乐的麻雀桌、纸牌桌。自然,这里也成了老人们休闲、安度晚年幸福生活的聚集地、好去处。

早年这栋楼闲杂人等是很少光顾的,因为这里是管事大佬们的办公楼。现在就不同了,昔日那几位管事的大佬也围着这麻雀桌喝五吆六了。有时他们凑足三个人打纸牌、百胡,那认真劲,不亚于昔日在大板桌前批改文件、审定方案。这会儿上了年纪,手虽然有点儿微微发颤,但每出一张牌,还是那么深思熟虑、精打细算,不时地观察着桌上的纸牌出了哪些字,自言自语,念叨着:“大贰一定会有的。有就胡个死,冇得死不胡。”

打百胡是要带彩头的。通常是一毛钱一胡,半晌下来,赢的人不过三五十块,输得多的人也不会过百,倒也快活。

打麻雀的人就没有打纸牌的人那么安静了,吵吵闹闹,沸沸扬扬,再和着稀里哗啦出牌的声音,房间里就不那么安静了。这些声音是压不过手气不好的人那声声抱怨的,一口方言骂骂咧咧,那是常有的事。下家抱怨上家“为什么要打幺鸡?”对家进了牌,胡了,殊不知下家是个牌怒,德行又欠缺,是位退休已久的老妪,那会儿是食堂里的师傅,尽管单位是个大学堂,但老妪是随着丈夫从农村来的,自然也谈不上有多少文化。虽然做事勤恳精明,但坐在这牌桌上,输了钱,就没那么淡定了,被牌友们戏称为“烂槽子”的主。小赢个三五十块,不管到不到点她就会借故“上厕所”或者“到点了要去接孙子了”起身溜了。或打个三五圈牌,手气背,输个二三十块钱,她也会脸一沉,牌一推,一脸怒色地嚷道:“不打了!都输了一两百了,再打没有这么大家屋输嘞!”其余的人都会哈哈大笑。几个直快的女人便会打哈哈,嘲讽道:“一两百块,你输给谁了?我们可没赢。”这时,老妪会一本正经地怒斥众人:“你没赢,她没赢,我的钱鬼呷了去了!反正我是输了那么多!”丢下话便扬长而去。她是不会顾忌她走了以后,四个人的麻雀缺角是不好玩的,只有“烂槽子”。

还有更古怪的老人。牌是要打的,也是不讲规矩的。人少缺角时,他站在边上,任你左请右邀,他是绝对不会上桌凑角的,推说:“我等人打纸牌。”来了几位打纸牌的角相邀,他会推说:“你们打牌太慢,不跟你们玩。”总之,他有无尽的理由等待机会。人越来越多的时候,只要有人起身,他便不管不顾地抢到牌桌上,从不排队。前面的人如果质疑,他便冒出一句话来:“这是公家的俱乐部,又不是你屋里开的麻雀馆,我个堂堂正正的退休老子,怎么就打不得啊?”人们看他年岁大了,都让他几分,打圆场:“好了好了,打得打得,不过不胡牌、输了钱,可别怪哦。”老人在这一点上还是优于老妪们的。别人胡了牌,他会慷慨大方地把彩头递到别人手上,从不赖账。但是他也有自己与众不同的个性:在这张桌子上不胡,他就会观察对面桌子上哪个位置胡得最多,似乎在心里默默地算着胡牌的概率。只要那个位置的人起了身,他会奋不顾身地插队抢过去:“我来打一盘哒!”由于他的臭德行,很多牌友都不愿意和他切磋牌技,一则他也和老妪一样会“烂槽子”,二则毛病太多,总是找各种理由换位置、串桌子,闹得整个牌场人心惶惶,不得安宁,甚至看到他来了就找各种理由,不让他上桌掺和,搅了场子。本来彩头很小的牌局,硬说在打大的彩头,或者买六吨码。总之,他也成了这娱乐场所不受待见的主。老人退休之前是一个非常受人尊重的长者,工作自不必说了,为人处世、接人待物是极有礼数的。

在这两层小楼里,你如果想了解张家长、李家短,这院子里发生了什么趣事、花边新闻之类,只要你来了,融入了其中,哪怕是谁家掉了一根针,发出了什么样的声音,都会了解得一清二楚。谁家有个孝顺的媳妇,谁家有个有出息的儿子,谁家的闺女三十岁了找不到对象,谁家的老人在烈火中得到了永生,在这里绝对不是新闻,而是在出牌与抓牌间的谈资。

我是偶然间融入这棋牌室的。平日里我并不是一个赌徒,每每手上的活交出去,在等待是否被认可的间隙里,打发那等待焦虑的时光,才凑到这小楼。初衷是来看热闹,听奇闻佚事打秋风的。为了让自己合群,也坐在牌桌上,打那种被称为“红中转转”的麻雀。它的游戏规则很灵活,你胡了牌可以走,没胡牌,找任意一个理由也可以走。总之,它是自由的。经过一段时间的磨合,从中我也找到了乐趣。有时会输百八十块钱,有时也能赢几十块,一个周期下来,收支两抵,倒也能够保本,自己也因有人陪着玩,消除了等待过程中的焦虑,至于输赢,对我来说也就没那么重要了。

老妪们却不同。在她们心里,打牌是要赢的,是不可以输的,输了是要翻本的。长此以往,她们如士兵坚守阵地般,越输越打,越打越输,常常发出长吁短叹,抱怨自己手气太差,抱怨别人牌打得太精,甚至抱怨财神菩萨不保佑自己,麻雀老爷不光顾自己。更有甚者,不打不输,逢打必输,只是多少而已。说实在话,虽然彩头不大,长年累月光输不赢,也是有消耗的。“没办法,”她有的时候会自我安慰,“没办法,谁让我爱了这块牌呢!”

这棋牌室里有如一个小社会,娱乐的人也有着百人百像:温柔的可以开玩笑,从不恼,输了哈哈一笑,赢了按捺不住内心的喜悦,红着脸告诉大家赢来的准确数字。也有开不得玩笑、打不得哈哈的主,对谁都不友善。只要你略为迁怒于他,便会声嘶力竭,各种污言秽语脱口而出,弄得你极为尴尬,大煞风景,不知所措,只好闭上那张被戏称为“养崽”的臭嘴,大气都不敢再喘。他们当中也有活跃的,开玩笑有度,尽管说出来的话也登不了大雅之堂,可也能被她接受。即便是玩笑开得很糙,人们也只是打着哈哈一笑而过。几天不见那谁的人影了,人们会念叨着,唱:“呷农药药死了哪个角,怎么不见来了。”有人立马会说:“前些日子输了钱,去找钱去了。不挣钱拿什么陪你玩?”有人会问:“那个跳《马铃花》的角也好几日不见人影了。”

总之,尽管是娱乐,在小小的麻雀桌前,人们还是相互关爱着、惦记着。尽管是麻友或是牌友,哪个生了病,哪个身体不舒服了,只要你痊愈了,在这里现了摊,关爱之词便会不绝于耳,此起彼伏,嘘寒问暖声一片。我听得最多的一句话是“好好活着,身体是本钱。我们只要好好活着,天天能在这里打麻雀,就是挣钱了!”

回味起来,人们说的一点也没错。我们这帮退休了的老人,退休金都不菲,衣食无忧地颐养天年,享受着小康生活、大好时光,真可谓“不慕神来不慕仙”嘞!

(本文图片由作者提供)



编委:谭速成
编审:谢小玲
编辑:李小红
版式:卢美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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