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冬梅
采访嘉宾｜肖然，Thoughtworks 中国区总经理
印度 IT 的梦想破灭了吗？两个月前，一家全球科技客户用一名越南高管取代了一名印度高管。此后，情况开始发生变化，越来越多的印度开发人员和美国开发人员失业。
自 20 世纪 90 年代 IT 繁荣以来，印度信息技术行业取得了长足发展，也催生出了一些印度顶级技术就业提供者。借助美国顶级科技公司的外包浪潮，以 Infosys、Wipro 和 Tata Consultancy Services 等公司为首的印度科技行业在过去几十年中实现了突飞猛进的发展。
印度科技公司能够为美国公司提供技术精湛、能说英语的工程师，而成本仅为聘用当地员工的一小部分，这对双方来说都是双赢的。印度理工学院 (IIT)、比拉理工学院、皮拉尼理工学院、马尼帕尔理工学院等印度顶尖学院的科技毕业生在全球科技公司中担任高级职位，成为该国科技智库的品牌大使。
在世界各地的组织中，印度已成为一个典型的技术外包地。实际上，印度这个名字也已成为离岸外包的代名词，而“印度外包”这个词在很多 IT 经理心中早已根深蒂固。原因如下：
由于英国殖民史的影响，他们英语水平很高。
印度人口众多，截至 2024 年 7 月，印度已经成为世界第一人口大国。
他们在业务流程外包（business process outsourcing, BPO）和高科技岗位上进行了大量投资。
有了这么大的人口和语言优势后，印度自然而然就被许多全球巨头盯上了。早在 2016 年，谷歌就启动了一项计划，计划耗时 3 年为印度的 200 万名 Android 手机操作系统开发人员提供培训。该计划旨在帮助他们在该平台上开发创新的移动应用程序。
今年年初，微软也发布了一个名为“AI Odyssey”的计划，表示要为 10 万名印度开发者提供 AI 技术和工具培训。
微软表示：“AI Odyssey 计划提供了全面的学习体验，可帮助开发人员获得并展示使用符合业务目标和成果的 AI 技术执行关键项目所需的相关技能。”
微软印度公司董事总经理 Irina Ghose 表示：“人工智能是创新的未来，印度凭借其技术人才引领了这一潮流。微软应用技能认证将帮助开发人员在最需要的人工智能技能和场景中展示他们的能力和创造力。欢迎所有开发人员加入我们，共同创造有意义的人工智能解决方案，为印度经济做出贡献。”
科技已然成为了印度最大的就业来源之一，据不完全数据统计，印度约有 540 万开发者（含外包、合同制）就职于全球各科技企业中。
那么，印度 IT 用人成本大概是多少？据 IT 服务咨询公司 Protonshub 的一项数据显示，在印度雇用软件开发人员时，技能水平、专业化程度、经验和专业知识、所处地区和技术堆栈这五大因素会影响受雇人员的薪资水平。
聘用初级开发人员的成本肯定要低于聘用中级和高级开发人员的成本。
初级开发者： 编程经验不足 2 年的初级开发人员可以在专家的监督下执行基本的编程任务。他们的年薪在 20 万至 50 万印度卢比 （约合人民币 1.7 万～4.3 万元） 之间。
中级开发者： 拥有 2～5 年的经验的中级开发人员对软件开发原则有更好的理解。他们可以在较少的监督下处理更复杂的任务。他们的年薪在 50 万卢比至 120 万卢比 （约合人民币 4.3 万～10 万元）之间。
高级开发者： 他们拥有 5 年以上经验。他们能够管理整个项目并解决复杂的问题。这部分人群的年薪在 120 万至 200 万卢比 （约合人民币 10 万～17 万元） 之间。
具有专门知识的开发人员根据其技能收取不同的费用。例如，前端开发人员负责 UI 和 UX，而后端开发人员则专注于数据库、应用程序逻辑和服务器端。但全栈开发人员可以同时处理前端和后端任务，收费更高。同样，专门从事 iOS、Android 或两者的移动应用程序开发人员会根据移动平台的复杂程度收取不同的费用。
经验丰富的开发人员拥有更好的经验，因此招聘成本更高。拥有成功项目记录和高需求技术专业知识的开发人员收费更高。
技术堆栈也会影响软件开发人员的聘用成本。专注于特定领域或热门技术的开发人员会因其专业技能而收取更高的费用。例如，精通 AI、ML 和区块链的开发人员的收费将高于使用 Java 或 Python 等常见编程语言的开发人员。同样，精通 React、Angular 或 Django 等框架的开发人员的收费也会更高，因为对其技能的需求较大。
此外，印度班加罗尔、德里首都区、孟买、海得拉巴和浦那等城市被称为 IT 中心。在这些区域雇用软件开发人员的平均成本也会更高。
如今形势发生了逆转，东南亚其他国家以更便宜的价格提供同样的服务，削弱了印度的竞争力。这导致许多美国公司将至少部分外包业务转移到菲律宾和越南等国家，从而影响了印度的许多就业岗位。
据 CodeSubmit 数据显示，2023 年，美国开发者的平均年薪为 10 万美元（约合人民币 72 万元），瑞士开发者的平均年薪也接近 10 万美元（约合人民币 70 万元）。
相比之下，即便是印度高级开发者的年薪和欧美等国家平均薪资水平也相差四倍不止。
然而，即便用人成本已经低至此，印度员工仍面临着被取代的危险。
近日，一名印度技术人员最近在 Reddit 上发帖，讲述了他的团队如何被越南开发人员取代。这位网名为“tht_rajasthani_guy”的技术人员在社交网络论坛上哀叹，在为客户工作了一年半后，他和他的团队现在被拒之门外。
“天哪！我们整个团队都被越南开发人员取代了，”这位用户名为 @tht_rajasthani_guy 的 Redditor 写道。
“我们为这个客户工作了将近一年半，一切都很顺利。两个月前，他们用一名越南工程总监取代了来自印度的工程总监，事情开始发生变化，他们替换了客户方的每一位印度开发人员，甚至美国的开发人员也被换掉了。我们整个开发团队都被替换了，”他在帖子中进一步写道，该帖子目前已获得超过 2.7k 个点赞和 500 多条评论。
更讽刺的是，早在 2020 年，《The Register》上的一篇文章曾爆料，印度 IT 服务巨头 HCL 正在越南寻找 3000 名能够为其全球客户提供服务的外包员工。来自印度这个超级“外包”大国的公司还做了一回“中间商”。
事实上，Reddit 用户 @tht_rajasthani_guy 团队的遭遇并非偶然。最近几年，越南的 IT 行业发展迅速，已成为全球科技企业家和本地初创企业的重要业务中心。越南 IT 人才库的数量和质量也在不断扩大。该国每年培养约 8 万 名 IT 毕业生，其中很大一部分专门从事计算机科学、信息技术和其他相关领域。根据 Adamo Software 的数据，经验超过 5 年的高级开发人员数量约占 30%，而经验不足 3 年的高级开发人员占 52.5%。
Accelerance 发布的《2022 年全球软件外包和费率指南》将越南评为东南亚两大 IT 外包目的地之一，并在全球技能指数 (2020) 中被评为亚太地区技术技能最具前景的第二大国家。
@tht_rajasthani_guy 表示，与印度人相比，越南开发商的成本要低得多。
据越南解决方案公司 InCorp 的一篇博文中的数据显示，越南 IT 从业者的最低月薪为 420 万越南盾（约合人民币 1200 元），平均最高工资为 2250 万越南盾（约合人民币 6400 元），其中包括奖金。
根据最新数据，越南的月平均工资从 2022 年第四季度的 680 万越南盾上涨至 2023 年第一季度的 700 万越南盾。
@tht_rajasthani_guy 还写道，因为越南开发者愿意每天工作近 12 个小时。 但是，越南开发人员似乎也没有那么“好用”。他指出，越南开发人员在用英语表达时面临挑战。在越南，主要使用的语言是越南语。
“所以我们不再是最便宜的了，”一个人在回应 @tht_rajasthani_guy 的帖子时说道。
另一位网友写道：“我们取代了美国中等技能的 IT 人才，现在我们又被取代了。生活就是一个循环。
长期以来，人们一直认为印度软件专业人员符合科技公司所期望的标准：技术实力、英语知识、适应能力（适应新文化）并且由于工资水平不高而成为经济上可行的劳动力。
然而另一位受访者却持乐观态度，他表示，“除非所交付的工作达到标准，否则迟早合同 / 工作会转移回国内开发商，然后又会以削减成本为由转移到海外。”
另一位对世界经济形势不太满意的人表示，这个问题无处不在，不只是 IT 行业这样。“我兄弟从事海洋工程工作，他说现在很多人都来自越南，因为他们的工资很低。我们所有人都会被取代，这只是时间问题，”他写道。
如此看，会不会有更多印度开发者被价格更低的越南开发者取代呢？用人成本真的是越低就越好吗，大体量雇佣低成本外包员工的背后有什么样的隐患吗？
Thoughtworks 中国区总经理肖然在接受 InfoQ 采访时表示，随着经济的持续发展，越南作为一个年轻国家在相关人才储备上有了很强的积累。但实际情况是，IT 人才的供给和需求间还有很大差距，目前说“越南取代印度”还为时尚早。
另一个层面也让我们看到，“任何企业都是软件企业”已经成为现实，大部分企业对于软件系统和数字化平台的依赖持续增强。由此也带来软件开发和运维成为企业的日常性工作，甚至成为了“keep the lights on”的关键部分。
肖然提到，企业开发和运维工作肯定是价格敏感的，企业都希望能够压低持续运营的费用。所以也就创造了用价格去抢夺市场的局面。特别是在相对比较标准化的云和商业套件的持续运维领域，这种价格导向的外包跟着成本往低走的趋势还是明显的。
尽管价格呈现的是下行趋势，但从全球及国内技术外包市场的整体发展趋势来看，技术外包整体体量仍然会持续上涨，肖然表示，这会受到两个趋势的影响：
相关人才密度： 当下的技术涵盖范围很广，比如数据相关的技术服务也正在兴起，也有消息认为非洲这方面在承接欧美外包。虽然开源在软件领域创造了异地协同的模式，但出于对安全和效率的考量，企业一般不太可能接受这种完全异地的模式，仍然希望自己的外包团队能够是一地化的。某种程度上人才的密度也决定了价格，类似泰国就很难发展出技术外包，本地人才有限，所以价格也很高。
地缘政治影响： 随着上一波去全球化趋势，每家采用和考虑技术外包的企业都必须从业务连续性的角度来思考这个不可控因素。我们也看到一些所谓“近岸“的趋势，比如北美更多外包到南美，价格成为了第二考量。当然我们国家也受到很大影响，成为价格比拼之外另一个不可控因素。
全球整体现状如此，会给我们国内的企业带来哪些影响？对此，肖然称
“国内目前普遍对于承接海外外包持较悲观态度，主要原因是过往大部分项目来自欧美，而这些机会在经济波动和地缘政治的双重夹击下持续缩减。很多技术服务企业不得不更多考虑国内市场和一些新兴的东南亚市场。
但我们仍然具有两大优势。从竞争优势上看，由于中国互联网的高速发展，我们的技术人才群体上应该说仍然处于全球领先地位，特别是考虑整个软件工程的全链路人才支撑。这一点是即使在考虑地缘风险的情况下，仍然有相当数量的项目选择中国的核心原因。
第二个优势还是中国市场的规模优势，大量企业仍然希望开拓中国市场，从而会发现中国市场本身的独特性。这样就催生出了很多 IT 系统和数字化平台的需求，这一领域目前看是最近两年技术外包的主要增长。China4China，China4APAC 等项目在很多全球化经营的企业都是持续投入的。”
外包市场，尤其是技术外包市场竞争越来越激烈已经成为业内共识。但面对经济下行的压力与软件工程行业转型升级的迫切需求，我们不仅要看到挑战，更应把握其中的机遇。在这个快速变化的时代，技术革新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重塑着行业格局，而软件工程作为技术创新的基石，其重要性不言而喻。
一方面，经济下行促使企业更加聚焦于成本控制与效率提升，这要求软件工程行业必须从根本上改变传统的运作模式，加速向标准化、自动化、智能化转型。肖然表示，尽管生成式 AI 等前沿技术让快速缩减团队规模成为诱人的幻想，但现实告诉我们，真正的竞争力来源于团队工程能力的提升和高效自动化工具的应用。DevOps、效能运动等实践已经为我们指明了方向，它们强调的不仅是工具的使用，更是团队文化、流程优化与技术创新的深度融合。
另一方面，对于技术人员而言，这是一个既充满挑战又极具机遇的时代。随着 AI 在编码、测试等领域的初步应用，如 GitHub Copilot 这样的工具极大地提高了开发效率，但同时也催生了新的技能需求和岗位，如大模型调优工程师、数据矢量化工程师等。这些新兴岗位不仅要求技术人员具备深厚的专业知识，更需要他们具备快速学习、适应变化的能力。因此，持续学习、跨界融合成为技术人员在职业生涯中不可或缺的技能。
参考链接：
https://www.indiatimes.com/news/india/indian-techie-narrates-how-they-are-being-replaced-with-vietnam-developers-638881.html
https://vietnam.incorp.asia/it-industry-in-vietnam/
https://www.protonshub.com/blogs/cost-to-hire-software-developer-in-india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