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问快读:清醒梦,即知道自己在做梦时做的梦。最近关于清醒梦的研究表明,在睡眠与觉醒,梦境与现实,幻相与实感间,意识在这些状态的存在并非绝然对立的。
第一次体验清醒梦,源于一个偶然。
如果能安然入梦的话,那应是当晚最后一个快速眼动期。遗憾的是,在过去的六个小时里,困意始终来的怠慢。我诚恳地践行了许多催眠方案,数羊,美国海军2分钟睡眠法,或想象身倚在柔软的黑色天鹅绒缎,或随着独木舟缓缓漂浮在静谧水面。我也试过冥想。我实践了所有我所知的催眠良策,但都一一失败。我凄哀的想起我那一生少眠的母亲,她少有睡超四小时的时候。在这些失眠的时间里,我所能做的,就是如母亲一般,静默的捱到天色微明。
但就在这睡意朦胧间,梦降临了。它猛然抓住我的脚踝,我的身体随之越过卧室的玻璃窗,花园,城市夜晚宁静的街道,天际线,如一个破布娃娃般,抛到了圣安娜山。我飞得很高。灯火下的洛杉矶像一块电路板在我眼前铺陈开,所有的细节尽收眼底。我似乎睡着了,不,我好像是醒着的。我像泄气的皮球一样在空中翻滚,夜晚的凉风在发间拂动。我的双脚悬空,但脸颊下仍是枕头的温热。梦中我的身体在空中俯冲、飞翔、翻转,我的意识正感受着这一切的发生。
我想,我经历了清醒梦。
▷图源:Данил Моисеенко
超过一半的成年人在他们人生中的某一时刻都会做清醒梦1。他们入睡,随着快速眼动期的累积,随着夜晚渐渐转为晨曦,随着驾驶的跑车变成香蕉,在某一瞬间,他们会和我一般突然意识到:这一切都不是真的,我在做梦。
梦中清醒意识的闪现,可能会让做梦者相当震惊,足以把一个新手吓醒。但如果我们坚持住并继续保持意识的清醒,我们将体验这一生中最为精彩的梦的旅程。
经历过那一次后,我对清醒梦很是好奇。我潜伏在网上的各个论坛,如“梦境探险家”社区2,如饥似渴般的阅读网友们的清醒梦经历。从这些讯息中,我了解到,我可以通过一些日常的练习来让自己在梦境中主动意识到在做梦。
我需要做的是一种叫做“临界状态测试”(critical state testing)的练习,它能帮助我的意识区分梦境与现实。它是这样被实践的:在一天中,我需要时常问自己,我此刻所经历的是否是梦。我可以尝试数一数我的手指,捏住我的鼻子或观察手表上数字的移动,以确保我是清醒的。
经过如此反复的练习,这个习惯会同样渗透到梦中。与现实不同的是,在梦境中,你会发现你的手指像果冻一样模糊不清,捏住鼻子,你还可以呼吸,而你的手表上的数字也变得难以分辨。1990年,心理生理学家斯蒂芬·拉贝尔格(Stephen LaBerge)在他的手稿《探索清醒梦的世界》(Exploring the World of Lucid Dreaming)中将此称之为“梦境标准时间”,即意识同时处于睡眠和清醒状态。
眼是梦的窗
人类对清醒梦的探索由来已久。它是金刚乘佛教的核心,金刚乘佛教倡导即使在深度睡眠时,也应培养有意识的觉知。而在西方,关于清醒梦的哲学文献最早可追溯到亚里士多德。笛卡尔也曾在他的作品《沉思录》中提出,仅凭感官经验无法区分梦境与现实。尼采也曾记载过自己的清醒梦。
直到20世纪,现代科学才开始探究清醒梦。但,即使到了20世纪70年代末,大多数科学家和心理学家仍然认为,清醒梦是睡梦中的短暂醒来在早晨时的误记。在当时,科学界认为睡梦中的有意识觉知是无法检测的。做梦者的主观报告无法被客观量化,即做梦者无法真正知道自己是在梦中意识到自己清醒,还是由于从梦中醒来而产生的意识清明?
但,任何曾经有过清醒梦经历的人都能直观的分辨上述两者的区别。遗憾的是,苦于没有可直接测量的生理指标,清醒梦曾在一时间只能归于做梦者的主观体验。
20世纪50年代初,一名叫尤金·阿瑟林斯基(Eugene Aserinsky)的研究生从芝加哥大学地下室拖出来一台简陋的脑电波仪器3,并把自己正在睡梦中儿子阿蒙德(Armond)连接到上面。在当时,睡眠研究仍是科学的边缘领域,阿瑟林斯基也并不怎么看好自己的专业。在他看来,通宵观察睡眠对象的工作,像温牛奶一样乏味。
▷尤金·阿瑟林斯基给他的儿子接上电极。图源:Eugene Aserinsky
但科学史上的开天辟地的发现,往往以类似的稀松平常又似乎让人绝望的方式到来。在昏昏欲睡的清晨,阿瑟林斯基拿到了他的实验结果——那半英里长的多导睡眠图。只不过,这一夜辛苦的记录看来似乎又要付之一炬了。墨水笔画出的锯齿状的线条,显示的是人在清醒时的眼球运动,和儿子在校准机器时眼睛的扫视运动一摸一样。可是,阿蒙德整晚都在实验室的军用行军床上睡得很沉,又怎么会是清醒着呢?
事实证明,机器没有任何问题。经过进一步研究,阿瑟林斯基发现,在睡眠中,儿子的大脑活动并不像当时几乎所有人,尤其是他的导师、著名的睡眠科学家内森尼尔·克莱特曼(Nathaniel Kleitman)所普遍认为的那样,完全处于关机的状态。相反,大脑在夜晚依然迸发着蓬勃的生命力。他发现,在睡梦中,人们的大脑在一个阶段依然保持活跃,并且这一阶段似乎与做梦的时期吻合。阿瑟林斯基考虑过将这一时期命名为“抖动眼动”(jerky eye movements)时期,但为了避免被世人误读为“笨蛋(jerk)”,最后选择了“快速眼动”(rapid eye movements)这一名词来命名这一时期,即REM。
1953年,阿瑟林斯基离开了睡眠研究。医学生威廉·C·德门特(William C. Dement)继承了他的衣钵。在一次睡眠观察中,德门特发现被试的眼动轨迹来回来回变化,非常规则。于是,他将被试唤醒。有趣的是,这名被试主诉当时正在梦中观看一场激烈的乒乓球比赛。被试在REM期的眼动轨迹与他在梦中的视线吻合:左,右,左,右——跟随梦中虚幻的乒乓球移动。
▷威廉·C·德门特(William C. Dement),摄于1982年。图源:Souza/Stanford News Service
这则轶事,让拉贝尔格深受启发。此前,清醒梦的研究一度因仅依赖于做梦者的主观报告而丢失了客观性。但眼动是可测量的!拉贝尔格推断,如果被试能够在睡梦中有意识地移动眼球,那么他们就可能实时地向梦境之外的现实中的观察者发出信号,表明他们在梦中正保持清醒。
他围绕着这一假设设计了一项实验。他让一组有经验的清醒梦者入睡,并要求他们一旦进入有意识的清醒状态,就做出一系列预先设定好的眼动动作。让人惊讶的是,被试在梦中REM期的眼动测量结果与清醒后的主观报告完全吻合。至此,以眼动信号为媒介研究清醒梦的创新,彻底改变了科学界对睡眠的研究。
▷斯蒂芬·拉贝尔格(Stephen LaBerge),图源:Stephen LaBerge's Lucidity Institute
现代的清醒梦研究利用眼动信号作为标记实验任务的时间戳,并从梦境世界中接收信息。清醒梦者被要求在数到10之前和数到10之后发出眼动信号,以测量梦境中的时间是否与现实中的时间一致(确实一致)4。他们还被要求用眼动单独发出信号,回答实验室扬声器中传来的简单数学问题,以确认清醒梦者和现实中观察者之间是否可能进行双向交流(确实可能)5。
眼,是灵魂的窗,也为现代清醒梦的研究开辟了新的路径。但在那扇窗背后究竟有什么?清醒梦者在梦中又看到了什么?
梦:灵动又神秘
我刚实践临界状态测试时,对它具体能给我带来些什么,并无太多期待。起初,我觉得数手指这个行为好怪。我的朋友会不会以为我中风了?或者会不会觉得我过于迷信网络论坛上的信息了?我和那些认为生活是一场梦的人有什么区别?但无论如何,我发现,这个仪式很好的提醒我放下手机。我开始认真享受当下。它带给我了正念,让我那原本心神不定的生活,有了些许安宁。回想起我在大学时误吃蘑菇中毒时的体验,我的手此时此刻居然呈现出类似的迷幻效果。我只练习了几天,这个习惯就出现在了我的梦里。
梦境中的体验通常会强烈地依赖于身体。我们常沉浸式地,以第一人称视角体验梦境的奇异。哲学家们喜欢说梦境是一种个体的自我被嵌入到一个完整的、虚构的世界中体验。即使梦境中的奇幻物理学支持诸如飞行等超现实行为,它也永远无法完全将灵魂与身体分离。例如,你在梦中永远无法见证自己的死亡,因为如果你真的死了,梦见这些的又是谁,这是一个显然的悖论。正如哲学家大卫·M·佩尼亚-古兹曼(David M. Peña-Guzmán)所写6,
▷图源:Jordan Moss
但在梦境中,我们的身体却只是粗略的描绘。现实中,我的手上蘸有墨迹和有一些恼人的小刺。我有10根手指,我右手戴的戒指上刻着“JB”(我丈夫姓名的首字母)。梦中,当我有一次想到要检查我的双手时,我发现它们看起来像一束枯萎的手指,戒指上也刻着让人无法辨明的符号。这种感觉很难用语言描述。梦的一个关键属性是它让我们在当下感觉很真实。但是,当我看到自己的手变成了一个类似于图像生成模型(如Midjourney)生成的变异鳍时,我对梦境是真实的确信崩塌了。我的整个身体都泛起热潮。在这里,没有任何东西是真实的,尤其是——我自己。
相较于梦境中朦胧的身体形象,我们看到的景象却是具体且生动的。19世纪末,一份最早关于清醒梦的医学文献中,来自荷兰的精神病学家弗雷德里克·范·伊登(Dutch psychiatrist Frederik van Eeden)记载了这一现象7:
在范·伊登的梦中,他在观察到他飞行的身体下方的景象时,经历了一个反思的时刻。这些树在他看来并不模糊,或者“梦幻”——恰恰相反,无比清晰。他甚至认为,虽然这样的景象是奇幻的,但一定是真实的,因为他的头脑无法如此详细地呈现这些稀疏的树枝。这种反思是‘前清醒’的,因为它们表明做梦者的意识正在苏醒——他们隐约意识到有什么不对劲。
另一个经典的梦境,是20世纪早期,神秘主义者和研究者休·卡拉韦(Hugh Callaway)对梦境的记述8。梦中,他突然发现家门口的铺路石居然改变了方向,变得与路缘平行。这一观察使他意识到他在做梦:
与现实中类似,当我们对世界进行细致观察时,梦境的生动美丽将会浮现在我们眼前。正如许多梦境探险家现在已经意识到的,临界状态测试与正念、冥想或类似的细致观察、感知和与世界同在的实践并无太大区别。这些实践不仅帮助我们区分梦境与现实,还丰富了我们在这两种世界中的体验。
在我的清醒梦中,一种夏季水果成熟时发出浓郁的香味,有人舔我的肚子时是湿润的触感。痛苦和快乐在体验中以完整的形式呈现出来。海洋和天空闪耀着迷人的美丽。梦境世界是如此地具体又丰富。但遗憾的是,在现实中,我很少如此细致地观察周遭的世界。
意识的光谱
哲学家詹妮弗·温特(Jennifer Windt)和托马斯·梅青格(Thomas Metzinger)认为9,我们以“天真的现实主义者”的身份,在这个世界中旅行。当我们感知这个世界时,我们认为我们直接与某种外在、稳定的现实相接触。但事实上,我们所有的体验,包括我们对自我的觉知,都依赖于这个世界的输入。它们以我们的感官器官为中介,再经由我们的主观塑造,形成我们对这个世界的体验。而我们所生活的“透明的”现实世界的模型是如此逼真,让人很难察觉到其非真实的部分。从这个意义上说,梦境与现实似乎并无太大的分别:世事一场大梦,它们都是我们误认为真实的幻象。
“在一般情况下,我们全然地接纳我们所生活的世界,而从未质疑它是否是真实的,”研究动物梦境的佩尼亚-古兹曼(Peña-Guzmán)解释道,“而在清醒梦中,你开始注意到梦境的破绽——你开始意识到此时此刻的梦境实际上是一个虚构的空间、是一个模型、是一场模拟实验。”
清醒梦中,我们的意识开始关注到梦境的异样的过程,就是被认知科学家称为元认知的过程,即对认知的认知。许多哲学家认为,梦境中的元认知过程依赖于语言能力,因为没有主语和谓语就无法做出“我在做梦”的判断。佩尼亚-古兹曼则认为,动物可能无需形成语言判断,以一种更为感性的方式察觉到梦境的异样。正如人类的清醒梦一样,这首先是一个注意的过程。
我突然理解了,为什么那些培养清醒梦的技巧,常要求我们仔细地审视世界,比如数手指或观察手表上的数字。在人类——我真心希望在动物中也是如此——细致的注意将引发突如其来的清晰。正如佩尼亚-古兹曼所说,一只狗可能会做关于气味的梦,一只鸟可能会做有关声音的梦。“想象一下电鳗,它能感知并发电,”他说。“那它可能会做有关电的梦。尽管对我们来说,我们不知道以有意义的方式体验电是什么感觉,我们也无从想象关于电的梦又会是什么样。但也许电鳗知道。”
▷图源:Celia Krampien
对于人类来说,这种现象盛宴还有另外一层更具体的意义:思考意识本身所带来的愉悦。如果,对梦境和现实的感知都是幻象;它们都是我们的大脑构建的将感官刺激的输入转化为意义的模型。在现实中,这种幻觉是包罗万象的,但没有其他意识层级可以从现实中“觉醒”。但在清醒梦中,我们却可以仔细地审查这个世界。这是否使得清醒梦比现实更具有意识?它是否是某种更接近于启蒙的状态?
后来,我联系到了哲学家詹妮弗·温特时,将我的这些奇妙的想法说给她听。她眉头微蹙,说,“我对这种描述会有些困难,我认为这种观点假设了意识是层次化的。”与传统的认为意识是简单的层次化结构的认识相比,温特所在的哲学家学派主张一种更复杂更具多维度的意识肖像,这种肖像通过对边缘案例(如灵魂出窍、清醒梦、心绪漂移和超现实虚假觉醒)的详细研究形成。
“通常情况下,人们认为梦境和现实不仅是对立的,而且两者在意识状态之间也存在明确的分别。”她解释道。但最近的实证和理论研究认为,意识在梦境和现实间,呈现出多种形式的过渡状态。例如,白日梦和心智游离可能是清醒大脑中“局部睡眠”的结果,而清醒梦则与背外侧前额叶皮质的重新激活有关(这一区域在正常REM睡眠中是关闭的)。这些,都可以被视为睡眠光谱中清醒意识的不同层次。
根据温特的研究,梦境是一种沉浸式的时空幻觉,是在一个用思维构造现实的世界中的体验。但也许这种体验在我们醒着时也会发生。“我认为我们应该对这种可能性保持开放的态度,”温特说,“如果我们从现象学的角度定义这些状态,即通过体验的特征来判断,我们可能会发现它们也会出现在不同的行为状态中。”
梦是一种虚拟现实技术?!
当入睡时,我会构造出一个以我为中心的梦境世界。我曾把梦中所见视为理所当然,因为在梦中,我总是以一种直接且快速的方式思考这一切,而没有给质疑留出空间。然而,当清醒感来临,自我的意识被唤醒,我拥有了元认知10。此时,我可以将清醒梦与现实或与此前的梦进行比较,我可以清晰地觉察到梦中的电话是由明胶做的。
我不知在清醒梦中,我是否善用了这种元认知。大多数的时候,我热衷于寻找梦境的破绽。梦中,我在一个陌生的房子里参加派对,我触摸墙壁,我翻遍冰箱。我常常好奇,当我关上冰箱门的那一刹那,冰箱里面会发生什么?蔬菜会消失,还是会像动画片里一样举办一个小小的舞会。我又漫步到客厅,打开电视机。在新闻里,有一个叫做“Orovno”国家的地图。是我给这个国家命名,还画了这张地图吗?我还尝试问一个梦中人物他的名字,试图确定他是否在某种意义上是我自己。他回答:“Jeremy Allen White。”好吧,也许并不是。
清醒梦的倡导者拉贝尔格建议门徒练习控制清醒梦。他承诺,随着时间的推移,我将掌控自己的梦,我将按照自己的意愿指挥梦境角色,或根据自己的审美装饰梦境。或把梦境作为现实世界的排练场地,我可以在这里练习网球反手击球,或克服我对公共演讲的恐惧。但,这种口号对我来说无趣了。它似乎也削减了梦境最本真的乐趣——奇异,神秘,通过联想将不同的概念,想法或信息联系起来的联想逻辑。
“梦境令我最兴奋的,恰恰在于它不是现实世界,”梦境研究者和认知科学家亚当·哈阿·霍罗维茨(Adam Haar Horowitz)说。当我通过Zoom联系到他时,他正悠闲地蜷缩在他位于阿拉斯加乡村的家中。霍罗维茨是可以培养特定梦境的梦境工程装置Dormio的发明者之一11。当你即将入睡,当视觉在黑暗中渐渐形成,在这样的入睡前状态,Dormio会在你耳边低语:“梦见一棵树”。
▷亚当·哈阿·霍罗维茨(Adam Haar Horowitz)。图源:harvard magazine
当梦境的完整幻象开始在感知背景下出现,当它们逐渐聚集沉淀为沉浸式的幻觉,它们非常容易受到暗示。霍罗维茨的技术包括在精确的时间间隔内唤醒睡眠者,参与塑造梦境等;Dormio设计可用于促进人们发展创造力,治疗退伍军人的噩梦,并为失去亲人的人们培养哀悼梦来治愈哀伤。
“在梦境中,清醒感反而会破坏体验。想象在梦中,你和已故的父母共同在厨房桌子边坐着聊天,当你不知道现在正经历的是梦的时候,这是一个很美妙温馨的地方。你正和父母坐在一起,和他们面对面地对话。但,就在这样的时刻,了解真相并不会让你更快乐。你不想戳着他们说,哇,这是一个多么棒的全息图。”霍罗维茨说。
霍罗维茨对目前清醒梦的文化更强调在梦境中满足个体肤浅的欲望,心存疑虑。他反问道,“如果这样的话,人们将会在梦中做些什么呢?他们将通过特定体验或活动满足对控制的欲望,寻求个人刺激,或与大明星谈恋爱。”
Dormio系统是目前唯一在研发阶段的梦境培养工具,但市场上已有许多旨在按需诱导清醒梦发生的装置12。拉贝尔格几十年来开发了好几个这样的装置,如DreamLight和NovaDreamer。另一个资金充足的AI初创公司Prophetic,目前也正根据清醒梦者的EEG和fMRI数据训练机器学习模型3,希望通过经颅聚焦超声,直接将清醒梦传送到特定个体的脑中。他们的Halo设备也被称为“有史以来最先进的神经技术可穿戴设备”,很快将会上市。
正如新闻学者艾琳娜·贾(Aleena Chia)所描绘的那样,这些神经技术的发展承诺了一个靠虚拟现实技术强化的个性化的“梦境娱乐乌托邦”。而在硅谷的某些领域,清醒梦更被视为不需头戴设备的虚拟现实技术被广泛谈及。霍罗维茨再次强调,“以这样的方式与自己的意识关联是很无聊的。”
霍罗维茨认为,梦境孵化是一件神圣、谦逊、不需刻意人为干预的事情,由来已久。早在古希腊时期,人们会跋涉千里,到专门的神庙,寻求梦的启示和治愈。在一系列净化和祈祷仪式之后,他们会在专门的圣所中集体入睡。正如宗教学者金伯利·C·帕顿(Kimberley C. Patton)在她的研究中提到的,这些神庙是神明降临的地方,神明通过梦境与人们交流。她写道,“在这片睡眠的黑暗中,神明和人类共同造梦。”
到了清晨,在祭司的指导下,人们对他们梦中梦到的异象进行意义的阐释,寻觅神明的启迪。梦境的内容不再是私人的主观感受,它会被拿出来和大家一起探讨。而神明提供的治愈方案——梦境的处方,也将会在大家的支持下付诸实践。这一解梦形式,比弗洛伊德要古老得多。在历史上和世界各地,类似的公共梦境培养仪式广泛存在。中世纪的日本佛教,什叶派和苏菲伊斯兰传统,孟加拉,古代和现代的高地玛雅,以及许多北美土著文化中都如星辰般散落着。
▷Ernest Board绘制的,在埃皮达鲁斯的埃斯库拉皮乌斯神庙里睡觉的病人。图源:wikimedia
总结
自我第一次清醒梦以来,我做过好几次飞翔的梦。我曾从楼梯上纵身跃下,我飞越花田,甚至被吸入太阳。飞翔的感觉令人兴奋,我感受到自己在完全静止中飞速前进,在天空的光辉中自由飞舞。但这些感受,底色却也是悲凉的。我感受的这一切,却无人可以言说。我想,这也是为什么许多文化中有集体梦境的仪式。那些人们壮烈地跋涉千里,千千万万,一同赴梦。这绮丽的夜,也,不再孤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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