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法国的普罗旺斯,沿着地中海西岸往南走,翻过比利牛斯山,就是西班牙的加泰罗尼亚地区,首府是巴塞罗那。
从前欧洲的医生常常会开这样的医嘱,建议你到南方的阳光海岸去疗养,不用打针吃药病就好了。“阳光海岸”指的是法国南方的地中海海岸,如果越过比利牛斯山,到西班牙的地中海岸,那疗效就更好,那里干脆被称为“太阳海岸”。
当我告别普罗旺斯时,依然唏嘘叹息:梵高,如果当年他再往南走一点,就会遇见巴塞罗那,火热的西班牙风情,也许能一扫他身上荷兰低地湿冷的忧郁。
比利牛斯山横亘在法国和西班牙之间,东起地中海西到大西洋。它像一条拉链把整个伊比利亚半岛锁在一个口袋里。对法国而言,北端是阿尔卑斯山,南端是比利牛斯山,而他们更在乎阿尔卑斯山,起源于中世纪的哥特式教堂,就是因为象征阿尔卑斯山而得到上帝的精神启示。
西班牙则相反,比利牛斯山是一道屏障,它曾经挡住了伊斯兰教的摩尔人入侵欧洲,也阻止了法国和欧洲吞并西班牙,比利牛斯山凝聚着西班牙人的英雄情结,同时蕴含着西班牙人艺术创造的天聪地灵。
我们本可以翻越大山穿过安道尔,直达比利牛斯山最东端的蒙塞拉山,然后进入巴塞罗那,最终还是选择了沿着地中海海边,穿过比利牛斯山最缓的坡段进入巴塞罗那。
加泰罗尼亚人是地中海古老居民腓尼基人的后代,腓尼基人和犹太人一样是非常聪明的民族,他们发明字母取代契型文字,使人类今天才有可能进入数码时代。腓尼基人的迦太基国被罗马人摧毁之后,没有像犹太人那样抱残守缺,而是化整为零,消失在人海之中。现在已知的腓尼基人后代是黎巴嫩人和加泰罗尼亚人。所以,加泰罗尼亚人追求独立的意志,和犹太人复国的决心是有渊源的,是一样强烈与坚定的。
01. 安东尼奥·高迪,巴塞罗那就是“高迪之城”。
天才建筑师高迪,穷其一生,都在设计这个世上未曾存在的建筑。除了他,没有任何建筑师能把曲线发挥得如此极致。他有一句传世名言:“直线属于人类,而曲线是属于上帝的。” 他要设计让上帝满意的建筑。
自1882年起,圣家堂这座尚未完全竣工的建筑,就被誉为世界文化遗产和人类建筑史上的奇迹。高迪说,“我的客户(上帝)并不着急”。高迪相信上帝拥有世界上所有的时间。因此,直至他本人于73岁时在1926年去世,教堂的建筑仅仅完工了不到四分之一,他选择在生命的最后时刻留在这座教堂,留下他的梦想和相信。
圣家大教堂不仅在空间上有极大的延展性与生命力,在时间的维度上也是如此。因而,对这座建筑而言,过去并未只是过去,它将留存在现在,并且还将流向未来。
高迪说,神圣性不一定要通过传统教堂内、黑暗里透进来的光明来表达,也可以是沉浸在光亮的喜悦森林。所以这座教堂里既看得到悲,也看得到喜。悲是很深沉的悲悯—譬如耶稣受难的雕塑群像,喜则是很深刻的喜悦——大自然、光的变化,疗愈着我们。
圣家堂的整个内部光线,都会随着外界自然光线产生出无限的变化,内部充满彩色玻璃窗的五彩缤纷的光线投射,让参观者宛如在森林之中,一侧为冷色,一侧为暖色。
“自然是我们最好的老师。建筑的本质就是空间,而城市是时间的艺术。”一座城市能开创一种独特的城市格局,又能代表一种世界性的艺术潮,那便是至高无上的荣耀。巴塞罗那就是世界上为数不多的幸运之城。
然而对个人而言,我们不知道自然在告诉我们何种密码,何时浮现;所以总是迷茫,总是失落,但依然前行,不断求索!不管我们多么渺小,应觉察到,我们是这世界的一部分,并且带着谦卑的感恩存在于此。
02.巴勃罗·毕加索
1900年,刚19岁的毕加索,在马德里受美术教育,给朋友写信说:“让高迪和他的圣家堂见鬼去吧!”
那时,48岁的高迪已经确立了他的风格:对材质的想象力。对材料和色彩的感觉。铁装饰。抛物线穹窿。循环不停的门脸。他的作品遍及巴塞罗那。而毕加索正准备加入巴黎的社交圈。
毕加索在1901年进入蓝色时期,那时他喜欢西班牙画家格列柯,喜欢拉长形体与阴惨颜色,六年之后,他以著名的《亚威农少女》,开启了立体主义时代。
毕加索不喜欢高迪,一半是年少气盛:少年天才,看什么都不顺眼——尤其对那些成年权威,总是抱有矛盾的感情。
毕加索一生都辉煌之至,他是有史以来第一个亲眼看到自己的画作被收藏进卢浮宫的画家。
有人说毕加索永远是年轻的,因为他的艺术形式丰富多变,后人不得不把他的作品分为若干时期,其中有个时期是立体主义时期。在这个时期,毕加索曾说:“没有体会过马拉加阳光的人,就创造不出立体主义的绘画艺术。”马拉加是他的家乡。
03.萨尔瓦多·达利
毕加索同时代最知名的西班牙画家,在达利长达70年的艺术生涯里,可谓做尽了让人瞪目结舌的事。他那双目空一切的眼睛无时无刻不在忧郁地注视着西班牙的绘画界,给“巨匠们打分”已经成为达利的品牌。
他以超现实主义画家和版画家著称,享有“当代艺术魔法大师”的盛誉。
他之所以被称为超现实主义画家,是因为他的画作多搜集梦幻中的表现题材,探索潜意识的意象,但又呈现出一种真实感,以非凡的力量,吸引着观赏者的视觉焦点。
1881年,巴勃罗·毕加索出生,8岁那年,他完成了人生第一件油画作品《斗牛士》。毕加索父亲是艺术院校老师,从小给予他良好的艺术教育。后来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毕加索画画太厉害,父亲“示弱”搁笔不画,毕加索简直就是教科书级别的艺术大神。
1904年,萨尔瓦多·达利出生,他是不安分的熊孩子,6岁想当厨师、7岁想当拿破仑,好在达利虽有许多理想,但最主要的兴趣还是画画。其父亲是律师,不太赞同儿子搞艺术,但是母亲非常支持他的创作。自幼爱涂爱画的达利,还特别特别崇拜毕加索,在心里默默尊称他为“父亲”。
他在巴塞罗那成长时,老听人谈论城市英雄毕加索;他在马德里学习,见过了毕加索的立体主义艺术。他爱毕加索,于是他去了巴黎,去见时年46岁、比自己年长一倍的毕加索。
达利成长期间听了许多关于毕加索的传说,毕加索耳朵里则灌满了哥们胡安•米罗对达利的夸奖。在毕加索的工作室,达利表示自己还在摸索立体主义的达利,毕加索大手一挥:“我正开发新立体主义呢!”达利立时觉得:一向新潮的自己,忽然落后了似的。
然后,火花擦燃,达利的世界天翻地覆了。“我从毕加索身上,才找到了超现实主义的真正表述方式。”
1929年,达利搬到巴黎住,画出了著名的《春日的第一天》。众所周知,这是他第一次展示名闻后世的“达利式超现实主义”。那年11月,巴塔耶第一次将25岁的达利和已成传说的48岁毕加索相提并论。
然后,追逐战开始了。
达利并不单是仰慕毕加索,并向他致敬。天才们无法做到亦步亦趋,他们的原创性如火焰般灼烧自己。达利自己承认过,他喜欢一切镀金的东西,喜欢华丽,喜欢过分装饰,不怕过头,只怕不够。这是他的审美,从摩尔人的细密雕刻里学来的,阿拉伯式审美。
1935年,达利创作了《内战的预感》,两年后,毕加索做了《弗朗哥的梦与谎言》,两人的作品,联手描绘内战中人民的创痛、自身的战栗。
就是这样:自从达利1931年完成《记忆永恒》踏入大师地位后,他与毕加索总是在你来我往。他对毕加索的仰慕变成了竞逐。
最好的老师变成了对手。
旁观他们竞逐的费德里克•加西亚•洛卡半开玩笑地说过一句:“有时他们彼此致敬的整齐度,让我以为他们生活在隔壁呢”,然后他语气为之一变,“但有时,确实他们相隔很远,但同时想到了某个题材。”
也许,达利对毕加索的情感,有多么扭曲而复杂,只有他自己知道。
往前一百年,被誉为贝多芬接班人的勃拉姆斯曾吼道:“你们知道贝多芬这个名字阻碍了我多久吗?”那是大师对大师的终极情感,是敬爱、怯懦、企图超越、恼恨到了极限之后的感叹。
在与毕加索相遇21年,对他敬佩无比又不断加以竞逐的岁月后,他终于找到了一种方式——一种他和毕加索能够理解的方式——对毕加索这个超自然的怪物,发出了恐惧与爱戴交加、甜苦杂糅的赞美。
1963年,毕加索博物馆在巴塞罗那开幕。达利捐出了一些他的私人收藏——是毕加索做的立体主义拼贴画。是的,到最后,无论如何竞逐于时代巅峰,他还是私藏着对毕加索的一些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