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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在历史的悠悠岁月中,总有些奇妙的羁绊跨越时空,留存至今。熊文举,这位明清时期的知名人物,与靖安龙丘之间,就有着一段鲜为人知的 “龙丘缘”。
近日,笔者有幸读到一篇380多年前,进士熊文举撰写的美文《梦游龙丘记》。此文收录于《古今图书集成•职方典》卷八五三《南昌府部》。随后,又惊喜地发现源自此文的“靖安龙丘山区”之例证,出现在1985年十院校编写的高等院校文科教材《中国古代史》(福建人民出版社)。出于好奇,笔者渐渐走进了其人其文其地。
中源乡龙丘村位于靖安县西南部60余公里处,旧称南源。这里四周山峦环之,最高海拔1100米,南源河溪自南向北蜿蜒流淌,堪称福地。曾氏与叶氏一直是这里的大姓。据谱载,宋大儒曾巩之五世孙进士曾文赛,思成祖志,从太仓大守解组后,于南宋初期定居于此。其后约百年,即南宋咸淳九年(1273年),一生从教、兼通地理的叶道昇携两子从武宁阳坊亦迁居于此。两姓开基繁衍,人脉绵长,一度营构出令山外人称羡的政治、经济、人文之盛景,自古就有“龙丘曾叶小南京”之美誉。
为龙丘写下美文的熊文举,是何方神圣?据《清史列传·第七十九卷》所载:熊文举(1595-1668年)号雪堂,南昌府新建县人,出身世代官宦书香家庭。崇祯四年(1631年)取进士,初为合肥知县,后擢升为吏部主事、郎中。明亡后事清,曾两任吏部左右侍郎,清初汉官不授尚书,他官位已居极品。因病致休,起补吏部左侍郎兼兵部右侍郎,73岁卒于官。他一生颇有政绩,以廉洁著称,同时勤于学,尤耽著述,清初驰名文坛,著有《使秦杂吟》《雪堂全集》四十卷等。
熊文举的《梦游龙丘记》,文笔精妙,为读者勾勒出一幅写实版世外桃源美图。龙丘“远于市廛”,不乏读书明理之士,他们亦耕亦读亦商,“虽不富饶亦皆能治生事”。横跨于南源河的廊桥,是熊公与诸生们不约而聚之处,晨夕中吟啸畅言,乐在其间。该文显现,熊文举在他24岁时来到龙丘,以贫远馆授徒开学,达三个年头。在数十名学生中,不少是年倍于他的长者,也有十几岁“入泮”的童子。
新建与靖邑龙丘有两三百里之遥,熊公为何结缘龙丘?笔者认为,这可能与明末清初江南名医喻嘉言有关。据清道光《靖安县志•喻昌传》载:“喻昌,字嘉言,新建人。明季副贡,学博才宏,隐于医,著有《尚论篇》《医门法律》等医书。其女兄(即姐姐)嫁邑之舒氏,故居靖安最久。”喻投靠姐姐,在靖安行医多年,至今山上片之龙丘、古竹、塘埠等地,仍然流传着他行医的传奇故事。喻嘉言比熊文举大10岁,同为新建人,并且于崇祯四年,同赴北京参加会试。可见,两人关系密切。喻嘉言将行走于靖邑,所发现的治学归隐好去处——龙丘,引荐给好友熊文举,是很有可能的。
明崇祯十三年(1640年)夏日,也就是离开龙丘20年后,在京城为官的熊文举,寄情于笔端,写下了《梦游龙丘记》。全文如下:
靖安于豫章为僻邑,龙丘去邑百里而遥,则地之尤僻者也。自高湖至西头,皆高山,山仄一径蜿蜒,不得方轨阔步。岭之峭峻者,曰枫树,曰接树,壁立矗天,白日晦冥,猿猱可狎;溪涧之殊险者,曰黄石港,每夏潦过飞流万仞,与汉争高。
穷五十里许,辟一境曰龙丘乡,乡俯四山如雉堞环之。一溪中界南北,北姓为曾,南姓为叶,二姓皆著代不乏读书明理之士,男子半耕田半负贩。田在万山之巅,层累而下,沫瀑飞来,泉流不绝,故无歉岁。隙地种竹,竹钜而茂,其巨者剖之可为篾,歙人贸以通舟楫所不及其;次者用以为箑。山无重赋,故蓄之者,坐获利焉。二姓无甚窭人,即读书为诸生者,虽不富饶亦皆能治生事。
余以己未庚申之岁,读书其地,二姓从游之士几十人。有髯如戟者,有颀而硕者,年皆倍长于予。余以一少年临之,诸生彬彬恂恂,执弟子礼不少借也。读书有楼,楼跨两姓而适居其中。每日晨起开窗见云雾罨霭,霏微近在几席,须臾,日光笼影琅玕,万竹翠黛争浓。溪源来自大杞,势若万马飞腾,巉石束之猝不获,安流隐隐轰轰声如雷鼓,水甚清,游鱼历历可数,渔翁引香饵投之,如取如携,陈渔泼泼致足喜也。跨溪有板、桥二纡,徐宽洁可坐数十人。读书之暇,率生徒啸咏其间,观飞瀑,听渔歌,以为乐事。诸生以远于市廛,率多醇谨朴厚,两姓老人之年高而好学者,俱能背诵纲鉴,性理。间与予谈古今治乱兴亡之际,或裂眦忿恨,或悲歌慨叹,宛然如居其地,见其人。山中无他书可玩,予生平读史得力于此地居多。诸士为文精深华妙,虽逊他乡至其通晓史代源流,即通都钜邑不及也。地固多虎,读书楼下,往往闻虎啸声,或月夜霜天,悲风号怒,与诸生唔咿相为响答。余每语诸生异时,予得以抽簪投老于此地,虽仇池官谷岂为辽远乎。
当时乍别,往往关怀,去今二十年,都不复记忆。客岁门人叶仲迁来章门,余稍稍问前事,询及从游暨一二老人,强半已登鬼录,即所谓涓涓之流,藋藋之竹,荒芜枯渴亦遂不复如初。沧桑转盼,物理皆然。视余憔悴且为秃翁,安能无叹。庚辰夏日,席槁都门,偶梦龙丘,因志其略。且欲封寄仲迁以订投簪之约也。
文举公与龙丘的情缘,不只是年青时在此设馆讲读,也不只是45岁时在京城写下《梦游龙丘记》,可以说,未了情,伴随了他的一生。
因病致休归乡,即在他53岁时重游龙丘,感叹“烟云草树犹是”,而昔日从游的年老诸生强半凋零。在比自己小9岁的叶仲迁等门生的陪同下,于胡思园“堂前可设讲席,后楼可藏书史”的明府,他登堂纵论,接续龙丘“家弦户诵”之风韵。几年后,熊文举将这次重游,写成又一篇美文《龙丘讲堂记》。
应该说,熊公与龙丘结缘,为龙丘浓厚文风礼俗的形成,甚至“龙丘曾叶小南京”的形成,是有大益的。以门生叶仲迁为例,他本人成为了邑增广生(扩编秀才),其两子,一栋为郡庠生,一林为贡生、例授县丞。因此,对先生尊崇有加的叶仲迁,不仅去章门拜见熊公,而且接受谆命,积资修葺祖传宅所,还请熊公为新居赐名。熊文举欣然从之,取名“皆响堂”,并赠柱联,以增其荣。
熊公在他的《梦游龙丘记》中曾言:“予得以抽簪投老于此地”,意思是自己将来辞官后,归隐终老于龙丘。但事与愿违的是,康熙七年,他不幸逝于任上。
梦犹在,情未了。斗转星移,历经沧桑的龙丘,现有600余人,叶姓曾姓仍为大姓。寻踪觅迹,似乎还存些许“小南京”的残梦,还有文礼之乡的遗韵。
现今的龙丘人,对远去的熊文举仍念念不忘。《世界叶氏总谱•世系卷》(2017年编),将江西靖安龙丘叶氏,与熊公的渊源情愫赫然载入。在进龙丘村口大路旁,熊公吟龙丘的“绿野芳踪,陸(六)景昭然”石刻巍然而立。得益于熊文举的《梦游龙丘记》,龙丘学子自豪地翻开高等院校文科教材《中国古代史》,在“明中后叶商品经济发展”章节中读道:为了收购手工业原料,商人甚至深入穷乡僻壤。如江西靖安龙丘山区,有徽商在“隙地种竹”,大的作篾,“贸以通舟楫所不及”。如果熊公有灵,见此应该有几许慰藉!
龙丘南源河东岸,有两株高大,且树龄达千年的银杏树。作为“地标”的它,既悄悄见证了历史名人熊文举的“龙丘情梦”,更默默见证了龙丘古今的兴替变化……
(作者:李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