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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69期
我决定留下来,阿妈再也不反对了。
梁家寨子里发生了这么大的变故,阿妈独自一人是难以支撑的,阿妈需要女儿做她的帮手,阿妈更需要女儿慰藉她痛苦的心灵。
“娟儿啊,我们怎么办?眼下时局不好,寨子如乱麻一般,如果不迅速解决这个乱局,迟早是会被韩人平毁了这个寨子的。”阿妈特意与我商量对策。
“阿妈,用不着这么担忧,事情总是有办法解决的。”我安慰阿妈说。
其实,我心里也是空虚的,我看不到出路,我没了方向,我甚至乱了方寸,但是阿爸走了,只有我们母女俩独撑危局,如此重任,让我们两个女人来承担,实在是太难了。
过了两天,刘方正来到了寨子。他首先对阿爸的去世表示哀悼,对梁家羌寨的遭遇表示同情。
可是,阿妈一见刘方正便愤怒了:“刘方正,你给我出去!这么多年来,我梁家待你不薄,你反而组织工人罢工,弄得我梁家人亡家破,你还有脸来见我?”
我赶紧劝我阿妈:“阿妈,不是这样的,刘方正不是这样的。你就听他把话讲完吧。”
“好吧!你今天来是要我的老命,还是要寨子的财产?你说!”阿妈怒气未消。
“哈哈哈!原来聪慧一世的梁太太,也是糊涂的!”刘方正大笑着说。
“什么意思?你必须给我说清楚!”阿妈怒火更大了。
“这里不是说话处,我有重要事情要告诉老太太。”刘方正很平静地说。
阿妈见状,便辞退了身边所有佣人,说:“好吧,咱们到后屋去说吧!”
说完后,我们三人便进了内屋。内屋是我阿爸生前商议机密大事的地方。
刘方正说:“梁太太,您还被韩人平蒙在鼓里。其实作为牙儿坝国民政府乡长的韩人平早就起了野心要收购您家的铁矿厂,因为国民党军队急需制造大量武器来消灭共产党。然而梁老太爷却把铁矿石大量卖给了香港的钢铁企业家。川北县国民政府因此事大骂韩人平无能,连自己辖区的铁矿石都外流了。所以,韩人平表面毫不声张,却在暗中想办法等待机会把您家铁矿厂收为己有。梁老太爷火烧蛤蟆乡民宅,也是韩人平利用梁爷脾气暴躁而导致的一场惨剧,罪名由梁爷背黑锅了,他却渔翁得利了。”
阿妈听了刘方正的话,大吃一惊,但是她还是心有疑惑:“你说的这些有什么证据吗?”
“有。大概您还记得火烧蛤蟆乡方石河民宅时韩人平派了谁去帮助梁爷的吗?”
“我老太婆人虽然老了,但是还不是那么健忘。当时他派了他的得力管家淡志宏。”
“那您知道杀害汤银根一家人的是谁吗?”
“不知道。”
“那就是淡志宏杀害的,可是人们都以为是梁爷杀害的呢!”
“啊!有这回事?”阿妈大吃一惊。
“还有很多韩人平暗中给梁爷设陷阱企图陷害梁爷的证据呢!”刘方正把所谓的李成舟抢夺梁家牛羊的真相以及如何收买梁家管家和寨兵队长的阴谋详细地给阿妈讲述了一遍,然后说,“其实,我们早就知道上述情况,我们还知道梁老太爷是一个容易被人利用的人,是一个韩人平的替罪羊。您梁太太是个深明大义善良的人,所以我今天来就是要告诉您梁家羌寨目前所处的险境,何去何从,请梁太太早做定夺啊!”
也许是刘方正真诚而语重心长的话语打动了阿妈,所以阿妈这才平缓了语气说:“年轻人,请坐吧,咱们坐下来好好谈谈。”内屋密室的气氛顿时轻松了许多。
阿妈、刘方正和我各自落座后,阿妈先开口说:“刘先生,我梁家有何险境?”
刘方正欠了欠身,很有礼貌地说:“梁太太,请恕我直言,梁家现在腹背受敌,四面楚歌啊!”
阿妈有点不高兴了:“年轻人,说话可得有依据啊,信口开河不应该是年轻人的作风!”
我赶紧说:“阿妈,您先别急,请刘方正把话讲完嘛。”
“好吧,那就请刘先生说说详情吧!”阿妈仍然一脸严肃。
“梁老太爷在世时由于深受国民政府乡长韩人平蛊惑,做了很多鱼肉、残杀百姓、镇压铁矿厂工人的事,对百姓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行。这一点您梁老太太是清楚的。百姓和工人们对梁老太爷的罪行恨之入骨,这才有了乱葬岗的惨案……”
“出去!出去!我丈夫尸骨未寒,你刘方正居然敢到我家来数落我死去的丈夫,你也太不把我梁家放在眼里了吧?要不是看在我女儿娟子的情面上,我今天不会让你走出梁家羌寨!来人啊!送客!”
早就埋伏在密室后面的几个彪形大汉的心腹寨兵荷枪实弹,立即冲了出来。
这个突然的变故,我没想到。这刘方正说话也太直率啦,我没了办法,只是呆呆地从座位上站起来,无话可说。
“梁太太!俗话说‘良药苦口,忠言逆耳’,我刘方正是真心替梁家挽救危局,所以我才如实说来,您听我把话讲完,再赶我走,方显您梁老太太贵族风度,我立刻就走也不迟嘛!”刘方正从容镇定。
“好吧!你就不要绕弯子了,我老太婆喜欢直来直去。”阿妈的怒气稍有缓解。
“梁老太爷生前得罪了乡民,古人说:‘得民心者,得天下’,民如水,水可载舟亦可覆舟,此其一也;韩人平心如毒蛇,老谋深算,把你家老爷当枪使,他却暗中周旋,收买民意,目前强行收购你家铁矿厂,将梁家财产据为己有,替国民党四川军阀筹建川北兵工厂卖命,此其二也;共产党为穷人打天下,为了北上抗日,马上就要到达牙儿坝了,他们一定会替穷苦百姓除恶除霸,此其三也!你们梁家面临三大危局,难道梁太太一点也不明白吗?”刘方正义正词严,话音落地有声,阿妈听后,目瞪口呆,赶紧说:“刘先生请坐,请坐,刚才,我老太婆多有冒犯,还请你多多原谅,多多原谅啊!”
密室内的气氛又平静了下来。阿妈一挥手,那几个寨兵,又退到密室后面去了。
我赶紧给阿妈和刘方正倒了一碗黄酒,说:“喝碗黄酒吧,暖暖身子再说嘛!”
刘方正毫不客气,端起一碗黄酒喝了一口,连声称赞:“好酒!好黄酒哇,不愧是梁家老黄酒哇!多香甜呀!”
阿妈的确是出了名的酿造黄酒的高手,她听到刘方正的称赞,刚才的怒气早就消了一半。她语气轻缓地说:“刘方正,按年龄,我老太婆可以称你为侄儿啦,既然你诚心诚意,敢于说真话,我佩服你是个男子汉,那我就称呼你为侄儿吧!”
我听了阿妈的话,太高兴了,忙说:“这太好啦,我又有了一个能干的弟弟啦!”
“梁妈妈,既然您这么看得起我刘方正,我就叫您为梁妈妈吧。眼下,形势严峻,红军就要打过来了,梁妈妈可要早做打算啦!”
“可恨那韩人平这个老狗,对我梁家这么不义。不过,人家是国民政府官员,又有县长做后台,我梁家虽然有难,有冤,但我们势单力薄,惹不起韩家呀!”阿妈叹息道。
“不!只要梁妈妈深明大义,不要再走梁老太爷鱼肉乡民的老路,不要再跟着韩人平跑,那么,梁家的三道危局,就全都会慢慢化解了。”刘方正严肃地说。
“是啊,是啊,我家老爷性格刚烈,早就被韩人平卖了,我们还被蒙在鼓里呢,要不是侄儿刚才一番话,我们梁家可真的危险啦!”阿妈叹了一口气说。
“侄儿,你看我们梁家现在该怎么办呢?”阿妈一脸困惑。
“这是你们梁家的内务,你就和娟子姐多商量嘛。在梁家危难时刻,梁太太您要多多听取娟子姐的意见啊。多谢黄酒啦!告辞了。”刘方正动身向阿妈打了一躬,转身走了。
今天早上起来,我刚一打开门,一股大风就吹了进来,满寨子里落叶飘荡,最后叶子落在地上,给人一种伤感的感觉。
丹儿姑娘说:“太太,今天风很大,加点衣服吧,小心着凉。”丹儿姑娘过去一直称呼我为“小姐”,今天却称呼我为“太太”。
我心里疑惑不解,便问:“因何称我‘太太’?”
“回太太,丹儿过去无知,总以为您年轻漂亮,又是梁爷的爱女,所以我就称呼您为‘小姐’,现在梁爷仙逝了,您和老太太就成了梁家的支柱了,所以我就称呼您为‘太太’,请您原谅丹儿愚昧。”今天,丹儿突然变得客气、恭敬起来,我倒更觉苍凉与悲伤。
今天果然令人心痛:阿妈派人去找酒志虎商量梁家大事,可是找遍了满寨子,连个人影也没有。还是梁哈尔说:“听说酒管家正在矿山上接待韩乡长,也许是要办理铁矿厂移交事宜了吧。”
“这个忘恩负义的家伙,这么大的事,也不和我商量就自己定了?”阿妈一脸无奈的样子。
我说:“阿妈,要不请董雪和袁笨两位阿爸的生前好友调停调停?也许韩乡长不会那么绝情的。”
阿妈长叹一声:“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啊!他韩人平竟然这么薄情!为了避免更大的矛盾,也只好请你董雪、袁笨大叔出面劝一下韩人平了。”
被派去请董雪、袁笨出面调停梁、韩梁家纷争的人回来了。
可是,他带回来的却是坏消息。董雪、袁笨说他们诚心相劝,但韩人平一口咬定:梁五生前与他有过君子口头协定,如果梁家铁厂经营不好,就由韩家经营,给梁家按照比例分红利。
这可是对阿妈天大的打击!
平常十分坚强的阿妈哭了:“咱当家人尸骨未寒啊,这世道的人情世故就全变了!苍天啊,我一个妇道人家该怎么办啊?”
阿妈伤心地哭声,犹如刀尖不断地刺着我的灵魂。
我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这就是专掏粪门肠肚的豺狗啊!智能大师的预言灵验了!阿妈,檫干眼泪吧,对付豺狗只有一个办法!”
阿妈停止了哭声:“什么办法啊?”
“拿起猎枪,上山打豺狼!”我愤怒地说。
“那就把梁哈尔叫来商量商量吧!”阿妈对我的话充满疑虑。
谁知,梁哈尔的话更令人失望。
“老太太,咱梁家的寨兵只有一百多人,原来攻打李成舟的时候勉强凑了近千人,可那些都是些梁老爷的佃户和客户凑的数,还有丁旅长派来的教官在帮助我们训练寨兵,暗中指挥我们的行动,韩乡长也派了管家淡志宏带兵协助梁爷。可是现在梁爷走了,梁家羌寨人心涣散,寨兵们也稀稀拉拉没有斗志,与大权在握的堂堂牙儿坝国民政府乡长斗,这不明摆着是送死吗?”梁家羌寨寨兵队长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好像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我心里想:“真是窝囊废。平时我阿爸、阿妈待你恩重如山,关键时候,你却是个软蛋,看来得痛下决心了!”
“阿妈,既然梁哈尔大叔这么说,那也就依了大叔的话吧,咱梁家确实是斗不过韩乡长!既然斗不过韩人平,那就只有俯首听命了。梁大叔,你寨兵队长,那就请你去给韩乡长捎个口信,就说我们梁家愿意将铁矿厂让给他经营,不过,移交的大事嘛得和我阿妈谈判,而不是和酒志虎移交,否则,我梁家将誓死保卫自家的铁矿厂!”我给阿妈丢了个颜色,示意她同意我的决定。
阿妈似乎听懂了我的话,便对梁哈尔说:“那你就马上去给韩乡长带个口信吧,就说我老太婆家刚死了人,不便离家亲自到韩府登门拜访,请他谅解吧!”阿妈挥了挥手,让梁哈尔赶快到韩府去。
梁哈尔走后,阿妈问我:“事情都到了这一步了,难道女儿你有什么更好的办法吗?”
我见身边没有其他人,便附在阿妈的耳朵上说了一番话,阿妈紧张的心情这才松弛了下来。
邱士舰,作家、编辑。在《人民日报》等几十家报刊杂志,发表作品600多篇,300多万字。多次获全国大赛奖、文学刊物奖。小说入选《中国当代文学作品荟萃》《中国当代微型文学作品选》《宝安军人风采》《内良天华》等多种专集。出版《山乡情(中短篇小说集)》《军人风采(中篇小说集)》《邱士舰小说精选》《邱士舰短篇小说选》《邱士舰文集(一)》《邱士舰文集(二)》等。个人事迹载入《中国当代文艺家辞典》,香港中国和世界出版公司,1992年8月31日出版。冰心题写书名,臧克家、秦兆阳、程树榛、马西林等著名作家题词。中国和平出版社,1996年6月再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