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博士谈松江历史】松江人的名字 | 侯佩琛、侯绍裘、侯绍纶、侯佩瑩姐弟四人

旅行   2024-12-09 16:57   上海  

《颜氏家训》:“名以正体,字以表德。”姓名里有大学问,研究松江人的名字,以松江第一名共产党员侯绍裘及其姐、弟、妹四人为开篇。

侯绍裘,松江第一名共产党员,光绪二十二年农历丙申年四月二十三日,公历189664日生,1927年4月11日凌晨在南京被捕,后数日壮烈牺牲。

侯绍裘(1927-1931),名绍裘,字墨樵。

过去有文化的人,给孩子取名都很有讲究。侯绍裘的父亲是一名饱读诗书的秀才,侯绍裘是侯家的长房长孙,他的名字寄托父亲和整个家族的美好愿望。

“绍裘”,来自成语“克绍箕裘”。

“克”,是“能够”的意思,民国元勋黄兴字克强,总理李克强,这里的“克”都是能够的意思;

“绍”,是“继承”的意思,北宋哲宗有个绍圣年号(1094 -1098年),意思就是继承列祖列宗;后来南宋开国皇帝宋高宗被金兵追杀,逃到今天的浙江省绍兴市,当时叫越州,高宗希望振奋人心,就改年号为绍兴(1131—1162年),意思就是继承列祖列宗的基业、中兴大宋王朝,同时把越州改名为绍兴,这就是今天绍兴市名称的由来。

“箕裘”也是一个典故,出自《礼记·学记》:“良冶之子,必学为裘;良弓之子,必学为箕。”

“良冶”,是优秀的冶铁工匠;裘,是鼓风的气囊;良弓,是优秀的制弓工匠;箕,是畚箕藤器。意思是说,优秀铁匠的儿子,一定先学会制作鼓风气囊;优秀弓匠的儿子,一定先学会制作畚箕藤器,这些都是继承祖业的基本功。

据家谱记载,侯家的先祖是北宋徽宗时的谏官,从靖康之乱后迁居松江。侯绍裘的父亲和叔父都是秀才,一辈子没有考中举人,都没有做官的机会。侯绍裘的出生给这个家族带来新的希望,大家都希望这个孩子走学而优则仕的道路,可以光宗耀祖,重振家声。取名“绍裘”,就表达了这种殷殷期盼。

二排左三为侯绍裘,左四为朱季恂,左五为张应春

理解了“绍裘”的含义,我们就容易理解他的字“墨樵”了。

“墨樵”就是“以墨为樵”的意思。古代读书人以笔墨为生,常把墨比作樵,把砚比作田,就像樵夫农夫以砍柴种田为生一样。所以,人们常把以写作为生称作“笔耕”。以“墨樵”为字,是希望侯绍裘能好好读书,写得一手好文章。

松江区博物馆藏侯绍裘自刻印

理解了侯绍裘的名与字,再看他的弟弟侯绍纶字砚圃,就可以相互对照,可见父亲对这两兄弟的期望了。

绍纶的“纶”有两个读音:

读Guan(官),指青丝做的帽子,比如苏轼在《念奴娇·赤壁怀古》中描写周瑜“羽扇纶巾,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

读Lun(轮),指青丝,又指古代官吏系官印用的青丝带,又引申为治理天下的才能,比如经纶天下、满腹经纶。那么“绍纶”,也就是继承先祖,治国平天下的意思。

“圃”指蔬菜、花草的园地。“砚圃”,就是“以砚为圃”的意思,指以文字为生,靠文章博取功名。

侯绍纶(1901-1993)

绍裘、绍纶,墨樵、砚圃,这两兄弟的名与字,浸透了父亲和家族的期望。绍裘还有一个乳名叫“鏊”,家里人都叫“鏊弟”,这个“鏊”有“激烈战斗”的意思,似乎又表达了希望他将来能以不屈的奋斗来改变自己和家族的命运。绍纶比绍裘小五岁,他的乳名叫“安”,安静的“安”,与绍裘的乳名“鏊”形成鲜明的对比,不知道这是两兄弟性格的差异--绍裘壮怀激烈,绍纶平和寡言,也可能是经历了科举失利、经商失败的打击,他对绍纶更希望能够平安是福、随遇而安。

绍裘、绍纶两兄弟都读书很好,绍裘以第二名的成绩考入南洋公学(今上海交大前身),绍纶先后就读于南开大学、复旦大学。后来绍裘走上职业革命家的道路,成为松江第一名共产党员、大革命时期国民党江苏省负责人,牺牲在蒋介石的屠刀之下,成为四一二反革命政变中牺牲最早的一批共产党员,时年仅31岁。绍纶大学毕业后先后追随兄长在松江景贤女中、苏州乐益女中任教,后来到松江县中(就是今天的松江一中)、上海中学任教,并曾任松江县中校长。抗战胜利后,应松江同乡、国民党上海市工务局局长赵祖康邀请到工务局工作。解放后,加入民革,在上海市民革工作,退休前任卢湾区政协副主席。1993年病逝,享年92岁。

绍裘、绍纶两兄弟的命运显然差异很大,经常让我想起北宋苏洵在《名二子说》中对苏轼、苏辙二人性格的描写和告诫,他说:

轼,是车前用作扶手的横木,不像车轮、车辐、车盖这些有明显的作用。但是如果去掉了它,车就不完整了,也不能起到保护乘客的作用了。在发生事故时,轼就会首当其冲。轼儿呀,我担心你像轼一样因为不善掩饰自己容易遭受灾祸。

苏洵写这篇文章时,苏轼11岁、苏辙8岁。苏轼苏辙兄弟一生的性格与命运,都被苏洵写到了。绍裘与绍纶,墨樵与砚圃,鏊与安,两兄弟手足情深,性格与命运方面与苏氏兄弟颇有几分相似,令人感慨。

除了弟弟绍纶,侯绍裘还姐姐侯佩琛(1892-1954),妹妹侯佩瑩(1904-1943)。

琛、瑩,都是珍宝美玉。“琛”字由“玉”和“深”两字组成,本义指从深埋地下的美玉。““瑩”,现在简化写作“莹”,本义是指玉色光洁照人。古人认为玉是品德高尚的象征,所以《礼记》上说:“古之君子必佩玉”,“君子无故,玉不去身”。《诗经·鲁颂·泮水》有南方的淮夷向鲁国国君“来献其琛”的诗句,《诗·齐风·著》写新娘“尚之以琼瑩乎而”--服饰上佩着美玉。以佩琛、佩莹作为两个女儿的名字,又分别为她们取乳名“璧”“玉”,既表达了父亲把她们当作珍贵的宝玉,又寄托对人品的期待。

侯佩琛(1892.10.22-1954.3.5

侯佩琛字琛年。她曾向符铸(1881~1947)学画,符铸字铁年,作为弟子的佩琛以琛年为字,可能是表达对老师的敬意。

侯佩莹字群玉,“群玉”有两个含义,一是传说中西王母居住的地方,李白有诗“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赞美杨贵妃如果不是在西王母所住的群玉山看见她,便是在瑶台的月光下才能和她相逢。二是指帝王藏书之府,清代梁同书为纪晓岚的书斋阅微草堂题写楹联:“万卷编成群玉府,一生修到大罗天”,前一句表彰纪晓岚为朝廷担任《四库全书》总纂;后一句“大罗天”是道家所言最高之天,两句连在一起极言纪氏著作宏富,修养极高。佩莹是北京女子师大毕业,后来嫁给大律师唐鸣时,相夫教子,我以为“群玉”可能是指家中藏书甚富。

侯佩瑩,生于光绪三十年(1904农历十月廿五日(公历12月1日),逝于1943102

侯绍裘和侯绍纶,其中的“绍”是男子的排行,侯佩琛、侯佩莹,“佩”是女子的排行,姐弟四人的字分别是琛年、墨樵、砚圃、群玉,乳名分别是璧、鏖、安、玉,诵其名,忆其事,书香拂面,令人景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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