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岚看日本】贺年卡,你还在写吗?

民生   2024-12-31 14:53   日本  

日语把阴历12月叫做“師走”,语源于每年这个时候,“师”(和尚)被许多人家请去诵经、做法事,忙碌地东奔西“走”。


明治维新后日本不过阴历年了,过元旦就是过年,和尚们忙得飞起来的时间就变成阳历12月了。这时节,普通人虽然忙不过和尚,事情也不少,其中要紧的一件,就是写贺年卡。贺年卡让过年有了隆重喜庆的气氛。


大概在10、11月左右,印刷公司的广告就出来了,给出早期的折扣价,诱人订制贺年卡。贺年卡的图案五花八门,看着这也好那也好,难以取舍。之所以订制,一是因为要写的张数很多,亲朋好友之外,还有工作上的伙伴、客户等等,上百是常有的事,落款、地址统一印出来更省力。二来订制的图案不同于通常大街上卖的,既显个性还表明自己很用心、很有心。


贺年卡在元旦上午准时送到。虽然不少卡其实早几天前就到最近的邮局了,但邮局把它们攒起来先不送,直等到元旦,才橡皮筋捆成一沓,一并投放到各家的信箱里,让人感觉这些卡都是掐准点来贺新年的。年前年后的工作量之大可想而知,所以几个月前,邮局会招募年底帮忙的临时工,这时候最能派上用场的生力军就是大学生。

新年第一梦,日俗吉利榜第一是富士山,第二是老鹰,第三是茄子(一富士二鷹三ナス)。从这样的美梦醒来之后,下一个节目,就是翻看那些刚送到的贺年卡了。贺年卡上写着一年之中家里、个人发生的各种新事:留学了,工作了,跳槽了,搬家了,出院了,坐船周游世界了,孩子会走路了,开始一项新运动了,吃到稀罕的食物了等等,读来既新鲜又有趣。没有手机的年代,长久不走动的朋友,就靠一年一次的贺年卡知道了相互的近况。

有位朋友姓和田,是当年学车那个驾校的办事员,圆圆的脸,见人总是笑眯眯的。自从离开驾校后,就再没见过面,但互通贺年卡却有20多年时间了。其间我多次搬家,甚至都想不起她长什么样子了,但她的贺年卡每年准时到,她的生活状况我也就知道得清清楚楚:结婚了,生孩子了,去中国旅游了,和丈夫开了家印刷公司,又生孩子了,开出租了……有一年我回写道:哪天碰巧坐到你开的出租车该多好!

还有从小给孩子看病的小儿科医生,过世多年了,太太还一直给我们写贺年卡。总是打扮得精致典雅的医生太太,已经很老了……

新年第一天,就这样翻看一大堆的贺年卡,想起某个人,想起某处地方,想起某件事,会心地一笑,或者鼻子突然一酸,过去的一年就走马灯般在脑子里重新闪过。然后想,年一开,手上的贺年卡可以拿去兑奖了;年前来过“丧中”消息(报丧的明信片)的人,下个月别忘了去封信问安;漏写了贺年卡的人,马上得补起来……新的一年,日程就一天天排上了。


这样的日子,渐行渐远。通信电子化的现如今,在写、愿意写贺年卡的人越来越少。据统计,2004年发行的贺年卡达44亿5936万张,创史上最高纪录。之后就逐渐减少,到2023年,降到了14亿4000万张。而今年,据估计只有10亿7000万张。某公司(株式会社ディライト)对20~70岁的男女共1000人做了一次问卷调查(「年賀状と喪中はがきの文化」に関する調査),62.6%的人称今年不准备写贺年卡。难怪现在流行一个新话题:如何不失礼貌地停写贺年卡(年賀状じまい)。

邮局倒是没有放弃挽回颓势的努力,尽管明知邮费一涨再涨,写的人一减再减。他们每年都搞搞贺年卡首送仪式啥的,成为小小的新闻登上报纸和电视。话说日本的邮局工作人员,本来是响当当的公务员。2007年10月,邮政事业正式民营化,虽然政府一度手捏100%的股份,但公务员身份却是不翼而飞了。以前有位邻居是邮递员,就抱怨说:我们可是按公务员考的啊,凭啥说取消就取消啦?

邮局曾经深深融入人们的生活,是日常交流互动的场所。糊涂了的老爷爷弯进去问自己家在哪里;窗口的人记得我多次捐款都是通过邮局,见面就称谢;寄包裹,工作人员会和你商商量量选最便宜的寄法……当然了,正事儿是去买邮票、寄信!日本人爱写信,尤其要感谢谁时,写得那叫一个快。翻看教礼仪的书,本本都写着有事要尽快写信回礼。

但写信的人也越来越少了。不久前收到老朋友的来信,像获得了意外大收获。事缘朋友整理东西时,翻出几张我刚来日本,和他一起去看樱花时的照片,就给寄了过来。信封上端端正正写着「写真在中」(内有照片)几个字,看着好生亲切。


通过电脑、手机问候新年或互通消息,不用说远比写贺年卡来得迅速、省事和高效。但贺年卡和信象征着一个时代和一种生活方式,深一脚浅一脚从那个时代的生活中走过来的人,怎能不亲切追忆?


又到“師走”了,繁忙的年底,今年的贺年卡写还是不写?流年变化万千,你若不停给我写,我就给你写不停。(本文作者现任职于日本国立大学,完稿于2024年12月31日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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