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中年【微小说】雪缘
文摘
文化
2024-09-16 00:12
湖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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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缘
文//王中年（河北曲阳）
时大时小的飞雪飘飞了一夜，把个岭南庄镶嵌成棱角分明的银白世界。晨晓雪止，赶早的喜鹊从冰冷的枝巢中跃上枝头，喳喳喳地叫了一阵，像一曲催人醒梦的起床号，催促着人们新的一天劳作。岭南庄村头居住的拴子夫妇，年近花甲，二人赶忙披衣起床，分别操起铁锨扫帚，慢步登上北平房的水泥筑梯，打扫起积雪来。远远望去，村里各农户的平房上，留守老人，妇孺儿童都各自为战，组成低沉火热的交响曲…… "哎！"拴子老伴扯了扯拴子的衣襟，向房后的瓦房努了努嘴说:"雪见哥还沒起来？"五间平房，夫妻俩紧密配合，半个钟头过去才基本清理干净。二人汗浸脸额，用衣袖擦了擦。再回头望望宅后的瓦屋，拴子下意识地高声咳嗽了两声，依旧悄无声息。 "雪见哥！雪见哥......"拴子亮开嗓门儿反复呼叫，除近山荡回的山音，屋内仍无一点儿动静。 "哎呀！不好！" 拴子夫妇赶紧下房，急匆匆向后院奔去。雪见家的大门和睡觉的屋子门虚掩着。这是他们两家定的君子协定。雪见年迈，身边没人照应，大门寝屋不上门栓，以方便拴子夫妇应急进入。火炉旁锯成一节节的木柴堆放着，膛内因后半夜没人喂食已罢工歇业。 "哥呀！你昨晚活的好好的！怎就说走就走了呢？"拴子顿足捶胸，埋怨起自已的粗心大意。几年来，雪见腿脚不便，儿女不在身边。全靠拴子夫妇帮助照顾。晚上怕雪见寂寞又常常来他家转一转，拉拉家常，扯扯闲篇儿。昨晚还特意端来一碗热汤面，窝了个鸡蛋，看着雪见吃下。九点后，天空飘起小雪。老两口把炉火添旺，把门掩好，才回家睡觉。不大一会儿，拴子老伴儿把村医叫来，经诊断，为心肌梗死。拴子声泪俱下又哭喊道:"哥呀，论条件村里没人能跟你比，你放着现成的福不去享，偏偏呆在家里遭罪！何苦哇？″说起雪见，合(ke)村人都清楚，因他出生于一个飘雪的早晨，取名雪见。追述他的祖上，代代勤于农桑，因持家有方，生活一直在小康水平。雪见读书到高一，逢文革辍学，在生产队当了几年会计后，赶上国家体制改革，家中分到十几亩责任田。那一年，他与邻村一位叫二丫的姑娘结了婚。二丫也是出了名的理家能手。二人情投意合。改革初始，两人就率先借贷了部分资金，购置了农村比较先进的生产运输工具。又承包了十几亩山坡荒田。打了一眼水井，因地制宜栽种了各色果木，粮食蔬莱。几年过去，果园硕果累累，粮食蔬菜多获丰收。不但偿还了所有借贷，家中的经济条件也大大提升。随着他家一男一女的相继问世，家中又增添了新的乐趣。儿子取名成龙，女儿取名成凤。夫妻俩依旧继承祖上的传统，上孝父母，下抚子女，享受着令人陶醉的天伦之乐……渐渐地，他家沿袭的生产生活方式，在儿女一代发生了"质″的演变。成龙，成凤天姿聪慧，从小学到高中，学习成绩一直是班级的皎皎者。而且天性好学。节假日回家，也不问农事家事，只一门儿心思把自己关在小屋里钻研复习。二丫喜欢孩子，从小就对他们疼爱有加。那种欢笑绕膝的场景常在她的眼前浮现。为找回那久违的甜蜜感觉，就不由自主地找儿女搭讪。 "妈！我们在做功课，别打搅了好吗？"儿女不理解母亲的心情，总是打断她的兴致。 "好！好！，妈不打搅，看看你们就走。"二丫也总是无奈地深情望一望怏怏离开。那年交秋，二丫夜不能寐，食不甘味，像是着了魔似的念叨着龙儿凤儿的名字，逼着雪见给他们打电话，说妈太想他们了。雪见耐心地告诉她，儿女们正忙着期中考试，抽不出时间回来……不久，雪见夫妇在田间劳作时，二丫突然晕倒，两眼发直，嘴里断断续续地念叨着成龙，成凤。雪见见状，一边用手机给学校打电话，一边开着三轮车往医院急送。等到了医院，二丫已停止呼吸，但眼睛还没闭上。傍晚时分，儿女们匆忙赶到时，她才眼含泪花闭上双目。从此，雪见的精神受到极大的刺激，深深感到人间的无常和世事的无奈。几年后，儿子成龙以高分被国家重点学校录取。又因才貌出众，天遂人愿攀上一高干千金。从分配到任职，在"泰山大人″的作用下，一路步步青云。“雪见的祖上积了大德，坟茔冒出了青烟！"人们这样评论说。但雪见不以为然，他认为，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孩子们学业有成，能为国家多效力，这是天大的好事。可忠孝不能双全，也就摆明了，他家那种世代传留的孝悌形式，会在他这代出现断层。事情恰恰被他言中，自打成龙，成凤进了机关，从此天各一方。只国家传统的春节，带些礼品回家省亲一趟，陪家中老人吃顿团圆饭。接下来便是漫长的等待。就连爷爷，奶奶前后去世，儿子，儿媳分别在家呆上一晚。次日发完丧便急匆匆返回机关。而女儿随丈夫乔居国外，称回家不便，只两封电文进行了哀悼。多年过去，雪见独身一人依旧保持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节奏。秋收季节，他总是把儿女们喜欢的无污染，无药害的粮食油料，细做加工，把刚采摘的各色果品精选打包，用快递的方式给儿女送去尝鲜。自然也少不了在父母，妻子遗像前点上三炷香，摆上时鲜水果，说说心里话。岁月催人老，随着年龄的增长，雪见那饱经风霜的手脚已不再那么灵便，对地里的庄稼活儿开始力不从心。甚至后来站不直，蹲不下。无奈中他只好忍痛割爱，把多年经营的果园和责任田交给劳动力充足的邻居拴子一家。拴子膝下三个女儿，因想要儿子偷偷超生了一胎，三女儿因上不了户口，送给了远房亲戚家。老两口又怕将来身边无人照应，让长女次女都在本村找了婆家。可喜后续皆旺，两个女儿皆膝下有儿有女。到了星期天，拴子家就成了小闹市。孩子们追逐戏耍，热闹非凡。雪见也常把儿女们从远方寄回的可口点心分发给他们，以分享孩子们的热情亲吻和争相道谢的甜蜜童音。那年入冬，雪见像往常一样，独自坐在屋门前的向阳处，望着自己小时候栽种的两棵白杨树呆呆入神。夜里他做了个奇怪的梦。梦中发现，院里的两棵白杨枝繁叶茂，勃发参天。而自己却变成了一个雪人，接受着风吹日晒，慢慢地化成了一汪雪水……次日清晨，他觉得身体疲惫，起床晚了些，无心做早饭，只喝了杯自冲的奶粉，便拄起拐棍挪步到拴子门前，在石礅儿上坐下。拴子听到动静，急忙迎了出来，看到雪见那无精打采的样子忙问道:"哥！难道昨晚沒睡好？怎提不起精神？"雪见左右望了望，故意打岔说:"孩子们怎么还沒来？""咳一，不定又到那儿疯去了！"拴子苦笑着说:"这些个淘气鬼，一天到晚就知道撒欢儿，哪像你家龙儿，凤儿打小就知道学习！" "可别那么说！"雪见用拐棍儿顿了一下地面:"人各有各的志向。咱庄户人家别盼着孩子们太有出息，否则，父母与儿女之间的血缘关系就成了雪缘关系！″前几天，拴子就发现雪见的郁闷情绪，劝他出去走一走，去省城转一转，开阔一下视野，与儿孙们团聚团聚，疏通一下心结。拴子怕直接提出遭这个犟老头的拒绝，考虑先与成龙沟通一下，再做雪见的思想工作。于是谎称有事找成龙，索要了成龙的家庭电话。好不容易电话接通，传来的是成龙夫人声音。拴子直接简要地述说了雪见的身体状况，并委婉地说了自己的想法。儿媳态度平和，回话说，机关现有新规定，私人不能随便动用公车，爸想来，让他乘公交，到了车站让成龙去接。到了晚上，雪见手机里又传来儿子的来电，照宣了他夫人中午的说辞。据拴子后来透露，雪见自渐形秽，认为自已这个天天与土坷垃打交道的人，如今腿脚不便，形销骨立的尊容去府门走亲是打儿子的脸。再说自己一刻也不想离开这块生他养他的热土。这年大雪节至，雪见走完了他的人生之路，也就有了文章开头的那一幕。当时，岭南庄出现了有史以来最罕见的壮观场面。车水马龙堵满了村内村外的主要街道。逝者儿女的同学同事及一应线上的大小公职要员纷至沓来进行吊唁，就连出了五服的族亲也赶来凑热闹。礼炮三响，锣鼓哀乐齐鸣，浩大的送殡队伍缓缓穿过村庄向墓地走去……此时，天又骤变，野空飘白，落地的雪花陪伴着逝者的寂寞，也慢慢地覆盖了尘世间嘈杂的足印。
—— 编审：粟贵贤 ——
作者：王中年，笔名山间小草，一九四八年生，一九七三年加入中国共产党，当过民办教师，服兵役七年，乡镇农技师，已退休。保定市文联会员，曲阳县作协理事。
近期作品：王中年【诗歌】2024年八一聚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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