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华美【散文】一地鸡毛的那些日子

文摘   文化   2024-09-17 00:01   湖北  



一地鸡毛的那些日子

文//孙华美湖北利川


每到春天,家里老母鸡的羽毛就蓬起来,像是胖了一大圈,臃肿不堪,“咯咯咯,咯咯咯”叫个不停,还老往鸡窝里跑。我妈就知道,孵鸡娃的时间到了。然后再过二十来天,家里就多了一群新新鲜鲜的小鸡娃。它们在我的童年里长大,到了年底,公鸡如愿长成年货,母鸡则继续生蛋繁衍,生生不息。

尽管见证了一群又一群鸡的生命全过程,对它们的喜爱却仅限于鸡蛋和鸡肉,其它的时候我是很讨厌鸡的。不仅仅是我,家人以及邻居们好像都有着类似的情感。它们既不漂亮也不可爱,一身臭烘烘的还到处惹是生非,制造鸡飞狗跳的事故。于是乎家家户户严防死守,生怕那些不识时务的鸡跑进屋内,弄得一地鸡毛。

那时候的农家小院,家家户户都有几个孩子。又总有那么一两个五、六岁的小孩闲在家里,担负着看家的任务。除了防贼,最主要的就是防那些没头脑的鸡。有人在家,门自然是不会关的。看家的娃儿们自然也不会老老实实待在门口,这就给了鸡可乘之机。于是乎日子常常一地鸡毛,孩儿们少不了一顿打骂吼叫。妄测人对鸡的恨意就此开始!只有在鸡还是鸡娃的时候,才能有幸被女主人迎进屋内,小心侍弄。然而这又大大增加了它们的生命危险,一不小心被踩死的事时有发生。不小心的往往又是同一批少年,于是又一顿吼叫打骂。我就是曾经的那个少年。

离年关还有六、七个月的样子,吃鸡肉的时候还远着呢。然而吃鸡的计划和憧憬却已经开始了。那时候,菜园里的头茬辣椒刚刚长成,鸡娃们也长到了半大,我爸就开始了一年一度的盘算:嫩鸡子炒青海椒,那才好吃啊!并表示等到过年,鸡也过了最好吃的季节了。但在我妈的盘算里,那些要杀的鸡必须活到年关。于是我爸常常心有不甘地制造一些“意外”。有鸡跑进屋里的时候,他就随手操起个家伙扔过去“赶”,就希望“不小心”“赶”死一只!可是他的准头太差了。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那些鸡都侥幸逃脱。我们也希望了又失望,失望了又希望,希望了再失望......

然而有一天,一只在院坝里偷吃的公鸡被我爸一根棍子扔去打断了腿。眼看青海椒炒嫩鸡子就要变成现实了,暗生的激动在我们胸腔翻涌并从眼眶喷薄而出,在空气中发出愉快的碰撞......。然而,爸的脸上却没有宏愿得以实现的快意。他甚至褪去了一贯的大家长威严风范,眼神飘飘忽忽地看向我妈,嘴角还露出了一丝讨好的笑意。最后的结果是在我妈的监视下,我爸变身外科医生,找来了一块木板给公鸡接骨......

唉,那时候的细娃儿是真盼望过年啊,而那时候的时间又好慢啊!挺佩服我爸的医术的,那只公鸡没多久就可以正常行走了,如期活到了过年。直到有一天吃到一个异样的鸡腿,我又开始佩服那只鸡的韧劲了。

几十年过去了,吃了不少鸡肉,还是固执地觉得一定不如童年时没吃到的青海椒炒嫩鸡子那般美好!

当看家少年的那些日子里,我还被赋予了另一项使命:等母鸡回窝生蛋。这个活一点儿不累,都算不上是个活。母鸡们都知道回窝下蛋。偶有一两只不回窝的,也早已被人窥破阴谋,轻易就能找到它们生蛋的地点。它们每天偷偷摸摸,自以为那地方私密而安全。蛋天天被人拿走,还是天天生在那个固定的地点,可能早忘了头天生过蛋。

但有一年,有一只特别胆小的母鸡。那时我们家的鸡圈在房外,圈门却在房内。胆小的母鸡又坚定地选择了把蛋产在鸡圈里。因为胆小,它从来不会溜进屋内觅食。只要看见它回来,我们都知道它是要生蛋了。于是带着对生产资料的尊重,赶紧让出一条安全通道。

有一回我要在大门口做事,忘记了是什么活,也记不清是不是必须要坐在大门口了。好像那时候我干的活很多都是在大门口完成的。我一边干活一边听着院子里其他小孩吵吵嚷嚷,看着他们跑来跑去。我干活肯定是到了不得不干活的时候了,在此之前我也是那吵吵嚷嚷跑来跑去的一员。就在不得不干活的时候,小母鸡回来了,我赶快站起让路。也许是感受到了孩子特有而危险的毛毛躁躁,它一下子就跑开了。过会儿它又回来了,我又起身让开,它又跑了.......。反复几次,就把我惹毛了!等它再回来的时候,不但不让路,我还拿起扫把追赶。开始它还在远处悄悄观察,不慌不忙地走来走去,偶尔还在地上啄两口,静静等待时机。到后来急了,不断走近,想瞅准机会冲进鸡圈。最后,它已经顾不上危险,“咯咯咯”大声咋呼着仓惶窜进来,冲进鸡圈,以秒计的速度急急慌慌地生下了鸡蛋......

我感觉胆小的鸡都是有些智商和心机的。傍晚夜归的时候,那只小母鸡总是小心翼翼地跟在呆头呆脑的大个子身边,跟人保持着绝对的安全距离。然而它又那么执着地认为鸡圈是最安全的,殊不知自己从鸡蛋时期起就背负着人类各种计划和盘算,鸡圈就是那些盘算和计划的基本保证。我妈也嫌小母鸡个子小了,但又欢喜于它天天生蛋。那些看起来就很能生的母鸡却常常隔天才生一个。在一群体态丰满肥硕、粗鄙肮脏的母鸡中,小母鸡就像个安静的小女孩儿。它的颜色黑中带黄,羽毛光亮整洁,像穿了一条韩式碎花小裙裙!别的鸡只有满身鸡毛。

在寂寞聊赖的日子里,孩子们的不安分就会滋生出一些无法无天的把戏。其中,“霉鸡子”绝对是最最最无法无天的了。我们住的院子呈四方形,三方是住房,一方是猪牛圈。院子很开阔,很容易吸引各家小孩到院子里玩。鸡也常常到院子里溜达,就难免被孩子们当玩具。有的鸡可能跟人类太熟,完全放下了戒备,抓它的时候不但不跑,它还立马蹲下身子,任其捉拿。孩子们就把鸡的头压在翅膀下面,把包住鸡头的那一面翅膀朝下放到地上,这样,整只鸡的重量都压在了它的头上。不管多神气活现的鸡,到这时都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了。直到孩子们开始担心它会死去,才把它们的头翻出来。鸡要翻好一会儿眼皮才看清眼前的事物,两脚也站立不稳,但又急于逃走,于是像个醉汉东倒西歪地跑了。至于鸡为什么躺在地上一动不动,谁也说不清楚。每次“霉鸡子”之前都要往地上吐一口口水,再把鸡对着口水压上去。口水是不是必须的也无人知道,反正之前的孩子是这么做的,后面的也都这么做。仿佛是一个必不可少的仪式,口水就是神秘药水。

在那个年代,在规划好的短暂一生里,鸡们好像很难获得纯粹的温情。然万事总有例外。奶奶跟我们一起住了几年,那几年的鸡就特别幸运。

奶奶一来就接管了养鸡的所有活儿。早上打开圈门,抓几把包谷或者稻谷撒在地上。晚上等鸡们都进圈了,又去把圈门栓上。看家的活也给奶奶了,那时的我已经读完小学,要上了初中了。

自从奶奶开始看家,只有她一人在家的时候,鸡们就开始大摇大摆登堂入室了。它们无所顾忌地进入堂屋、灶屋,东啄啄西刨刨,一窝蜂地争抢家里的吃食。吃完地上的,又飞到灶头上、餐桌上......又顺便打翻一地锅碗瓢盆。吃饱了也不赶快离开,还不识相地跑来跑去,“呼啦啦”欢快地拍打翅膀,把火塘里的灰扇得到处都是。最可恶的是,它们还边吃边拉,是可忍孰不可忍!它们和奶奶的感情达到最浓的时候,也是其他人对鸡最恨的时候。只要看见有鸡在家里,就免不了一场气急败坏的追赶,也发泄着对奶奶无可奈何的怨气!

后来,奶奶被埋怨的多了,鸡进屋的时候就大大减少了。她常常在院子里踱步,身边也老跟着几只鸡。第一次见证鸡跟人产生那么大的粘性,很是奇怪。后来我妈发现了端倪:原来奶奶手里经常捏着一把粮食,趁人不注意的时候就漏下几粒......。那时候的鸡都是早上出圈时吃一餐,然后就去屋檐下、草丛中、竹林里找吃的。家家如此,无人觉得不妥。就我奶奶担心它们会饿肚子。再后来,天长日久,鸡窝里,鸡圈里,都积下了一层粮食,而且是用来煮饭的白米!

我感觉奶奶爱那些鸡胜过爱我。也可能开始是更爱我的,只因我与鸡为敌,地位就不如鸡了!有一次回家,撞见几只鸡在屋里,我怒不可遏,拿起响篙就要去追打。刚刚举起竹篙,头顶“嘭”的一声炸开了:原来是灯泡被打爆了!我更加愤怒了,一步跳上门槛,又跳进厨房,结果灶背后有一滩水,我脚下一滑,摔了个四脚朝天......奶奶一脸焦急,颠着一双裹得只成功了一半的小脚,又喊又叫,极力阻拦。在我摔倒的那一刻,鸡跑了,那一脸的焦急也即刻烟消云散!我看见她在极力控制自己,捂着嘴不让自己笑出来......

后来我去了县城上高中,鸡也逐渐淡出了我的视野。又过了几年,爸妈也离开了农村,再没养过鸡。自此,鸡蛋和鸡肉都吃出一种疏离陌生的感觉……




—— 编审:粟贵贤 ——



作者:孙华美,湖北利川人,现居广东。社恐又想要朋友,内向却又是个话痨,敏感又内耗。爱吃爱逛街又心疼钱,超过500的消费就需要被推一把。




近期作品孙华美【散文】好个老D




《凉城文苑》公众平台希望每一次原创都被善待,每个优质作品都被尊重。坚决反对抄袭、洗稿等不良风气蔓延。《凉城文苑》公众平台不介入因版权问题引起的各种纠纷,请投稿人严格遵守创作道德,提高知识产权意识。如因抄袭、洗稿行为引起的法律纠纷,由投稿人自行承担;

《凉城文苑》编辑团队有权对需要发布的作品进行修改,如创作者不同意修改,非原则问题,平台将不作处理。如有原则问题,平台不予发布;

为避免被人恶意投诉,平台只发布创作者原创作品,如在其他微信公众平台及其他媒体上公开展示过的作品,一经发现,直接删除;

平台图片部分来自网络,如涉侵权,联系我们删除;

作品内容仅代表作者观点,与平台立场无关;

编辑团队联系微信:15727260343;联系信箱:717326846@qq.com。

如需加入创作团队或查询稿费福利请点击→▷凉城文苑》公众号“联系我们”查看详情。



点击右下方“在看”,发表你的评论

凉城文苑
阅读是优雅的休闲,阅读是一种理解、领悟、吸收、鉴赏、评价和探究!
 最新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