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盟法院最新判例精解 | 个人数据间接收集与生成:知情权与控制者义务的司法平衡

学术   2024-12-13 12:39   荷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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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理:何渊,DPOHUB主理人

引言

欧盟法院(CJEU)在2024年11月28日公布的 C-169/23 案件中的裁定深刻阐释了 GDPR 第14条第5款(c)项的例外情形,尤其是数据主体权利与数据控制者义务之间的平衡。本判例探讨了数据控制者在处理从第三方获取或自行生成的数据时的信息提供义务,以及监督机构在审查相关例外情形下的权责。本文将从标题、案情、裁判要旨、裁判内容、争议焦点、法官分析思路及相关法律条款等角度,全面解读本案。

案情

案件背景

COVID-19疫情期间,匈牙利政府颁布了国家法,用以支持对公民免疫状态的认证和管理。根据此法律,匈牙利首都政府办公室(Budapest Metropolitan Government Office,简称“控制者”)负责签发COVID-19免疫证书。此证书中包含的数据包括:
  • 从电子健康服务平台(Elektronikus Egészségügyi Szolgáltatási Tér,EESZT)收集的疫苗接种记录;
  • 从人口登记数据库收集的个人身份信息,如姓名、地址、身份证号码等;
  • 控制者基于已有数据生成的附加信息,如证书序列号、到期日期和二维码。
免疫证书的颁发旨在为接种疫苗或曾感染COVID-19康复的个人提供有效证明,但数据处理的透明性问题引发了争议。

投诉与调查

数据主体UC因认为控制者未能充分告知其个人数据的处理情况,于2021年向匈牙利国家数据保护和信息自由机构(简称“国家机构”)提交投诉,主要提出以下问题:
  1. 控制者未明确说明数据处理的目的和法律依据;
  2. 未提供如何行使数据主体权利的相关信息;
  3. 未公开数据保护声明,尤其是在涉及生成的数据(如二维码)时。
国家机构随后展开调查,并基于控制者引用的GDPR第14(5)(c)项例外条款作出决定,认为:
  • 控制者无须向UC提供详细信息,因为国家法律已明确规定其数据处理活动;
  • 控制者通过其网站发布的数据保护声明是一种良好实践,但非强制性要求。

诉讼过程

UC对国家机构的决定提出行政上诉,匈牙利高级法院支持了UC的观点,认为控制者生成的数据不属于“从第三方收集的数据”,因此不应适用GDPR第14(5)(c)的例外。国家机构随即向匈牙利最高法院(Kúria)提起上诉,最高法院将问题提交欧盟法院请求初步裁定。

裁判要旨

欧盟法院判定:
  1. GDPR第14(5)(c)项的例外涵盖所有未直接从数据主体处收集的个人数据,包括控制者基于第三方数据生成的信息
  2. 在数据主体提出的投诉程序中,监督机构有权核查成员国法律是否提供了充分保护措施,但不需审查技术和组织措施的适当性。
  3. 例外情形的适用须确保数据主体权利的保护水平不低于GDPR第14(1)-(4)条的规定。

裁判内容

第一问题:GDPR第14(5)(c)的适用范围

法院认为,第14(5)(c)项明确规定,当数据的获取或披露是基于欧盟或成员国法律的强制性要求,并且该法律提供了适当的保护措施时,控制者可以免于向数据主体提供处理信息的义务。具体而言:
  1. "获取"的定义:法院指出,"获取"包括两种情况:一是控制者从第三方直接获取数据,二是控制者基于从第三方获取的数据生成额外信息。后一种情况包括免疫证书的序列号、到期日期及二维码等由控制者自行生成的数据。
  2. 语言解释:不同语言版本中对“获取”的表述存在差异,但法院结合上下文和GDPR的立法目的,确认该术语涵盖了数据生成的情形
  3. 目的解释:GDPR旨在确保数据主体在数据处理中的知情权和控制权,而第14(5)(c)的例外并未削弱这一核心目标。相反,该例外通过法律规定的保护措施为数据主体提供了另一种保障。

第二问题:监督机构的核查范围

法院裁定,监督机构在处理投诉时可以:
  1. 核查法律依据:审查控制者是否根据明确的国家法律或欧盟法律进行数据获取或生成。
  2. 核查保护措施:确保国家法律提供了足够的保护措施以保障数据主体的合法权益。保护措施的适当性应达到GDPR第14(1)-(4)条的要求,即数据主体应能充分了解其数据的处理方式和目的。

第三问题:技术和组织措施的审查

法院明确,监督机构的核查范围不包括对技术和组织措施(GDPR第32条规定)的适当性进行评估。第32条旨在确保数据处理的安全性,而与第14条的知情义务例外无直接关联。

争议焦点

本案的核心争议集中在以下几个方面:
  1. GDPR第14(5)(c)项例外的适用条件
  • 该条文是否仅适用于控制者从第三方获取的数据,还是涵盖控制者基于这些数据生成的内容?
  • 法院通过文义、目的及体系解释,确认例外适用于控制者生成的数据。
  • 数据主体权益的保障机制
    • 例外的适用是否会削弱数据主体的知情权,导致其无法有效控制数据的处理?
    • 法院认为,例外的适用必须以国家法律提供充分保护措施为前提,且保护水平不得低于GDPR第14(1)-(4)条的要求。
  • 监督机构的核查职责
    • 监督机构是否应扩展核查范围至技术和组织措施的适当性?
    • 法院认为,第14(5)(c)项的核查应集中于法律保护措施,而非技术或组织层面的安全措施。

    法官分析思路

    1. 文义解释

    法院详细分析了“获取或披露”的含义,强调该术语在不同语言版本中均指向“个人数据”,而不仅限于第三方提供的数据。这种广义的解释符合GDPR第14条的整体逻辑,确保数据主体的知情权不因数据来源不同而受到不必要的限制。

    2. 目的解释

    GDPR的核心目标是保护数据主体的基本权利,尤其是隐私权和数据控制权。法院认为,第14(5)(c)项的例外并未削弱这些权利,而是通过立法提供替代性保护措施。在本案中,匈牙利的国家法律明确规定了数据获取和生成的范围,同时要求对数据主体合法权益的保护。

    3. 体系解释

    法院结合GDPR第13条和第14条的结构,确认两者分别针对数据直接收集和间接收集的情形。第14(5)(c)的例外必须在整体框架下解读,以确保数据主体权利不受影响。此外,法院特别指出,第14条中的例外情形应在特殊情况下适用,其目的是在确保数据处理效率的同时避免加重控制者的义务。

    4. 风险权衡

    法院强调,例外情形的适用需考虑数据主体权利与数据控制者义务之间的平衡。若国家法律提供的保护措施不足以保障数据主体的知情权,则控制者不能主张该例外条款的适用。本案中,法院认定匈牙利法律通过透明信息披露机制和明确的数据处理规定,提供了充分的保护措施,从而满足了GDPR第14(5)(c)项的要求。

    5. 监督机构的角色

    法院进一步分析了监督机构在处理投诉中的角色,指出监督机构的职责是确保控制者行为符合法律要求,但不应过度扩展其权限,例如对技术和组织措施的审查超出了GDPR第14条的范围。

    相关法律条款解读

    GDPR第14条

    • 第1-4款:规定数据控制者的知情义务,包括处理目的、法律依据、数据类别、接收方信息等。
    • 第5款(c)项:明确当数据的获取或披露是基于法律强制要求,并且法律提供了适当保护措施时,控制者可免于提供信息

    GDPR第14(5)(c)条文规定了在数据主体未直接从数据主体那里获得个人数据的情况下,数据控制者可以不提供数据主体的信息的一种豁免情况这种豁免适用于“提供这些信息将涉及到不成比例的努力,且信息的获得不对数据主体造成重大影响”。

    具体内容如下:

    • 豁免适用的条件

    1. 数据控制者能够证明提供信息会涉及到不成比例的努力。这里的“不成比例的努力”通常是指,如果提供这些信息会对数据控制者的运营、组织或法律责任产生重大负担。

    2. 信息的提供不会对数据主体造成重大影响。也就是说,即便不提供这些信息,数据主体的基本权利和自由不会受到严重影响。

  • 数据控制者的责任

    1. 如果使用豁免,数据控制者仍然需要确保信息的获取不影响数据主体的基本权利。

    2. 数据控制者应当能够解释为何提供这些信息会涉及不成比例的努力,并且确保数据主体可以以其他方式(例如通过联系表单或请求途径)获得这些信息。

    这种豁免通常适用于数据控制者在日常操作中处理的大量信息、如互联网服务提供商等。它允许在特殊情况下避免提供所有与数据收集相关的信息,从而简化数据处理的透明性。

    GDPR第77条

    赋予数据主体向监督机构投诉的权利,确保其能够对可能的权利侵害提出救济请求。

    GDPR第32条

    要求控制者采取技术和组织措施,确保数据处理的安全性,包括加密、数据恢复能力和安全评估机制。

    判例的实践意义

    1. 对数据控制者的启示。控制者应确保其数据处理行为符合法律规定,并在适用例外时提供充分的法律依据和保护措施。
    2. 对监督机构的指导。监督机构需在处理投诉时严格审查法律保护措施,但应避免扩大核查范围至技术和组织措施。
    3. 对数据主体的保障。数据主体通过投诉程序,可有效监督控制者对其数据处理行为的合法性,并获得司法救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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