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园风雨亭前有一棵树,从树形推测其树龄应该不小。它枝桠舒展,错落有致,枝繁叶茂, 洒脱飘逸;黝黑的树干,宛如水墨画中着墨浓厚的一笔,树身上附有半褪的藓痕,斑斑点点,随性而写意。我曾将其误认做槐树,但一向治学严谨的退休老校长,纠正说这是一棵朴树。
其实,这个“朴”字的读音,很多人都没搞清楚。有人将它读做摇滚歌手朴树的pǔ音,可是它却偏要走一条不平凡之路,在小说《水浒传》中摇身一变,成了好汉们手中的朴pō刀。有一天,我遇到几个在树下打扫包干区的学生,他们一边费劲地扫着飘落不停的落叶,一边埋怨道:“这是什么破树啊”,我不禁笑出声来,因为它就是朴pò树。
朴树是一种在南方很常见的树种,属于落叶乔木,对自然条件没有太高的要求,很容易成活,可以说是一种很朴素的树。
但朴树绝不是“破”树,它在中国至少有3000多年的栽种历史,有着深厚的历史积淀和厚重的文化底蕴。《诗经.大雅.棫朴》有云:“芃芃棫朴,薪之槱之。”说的是周文王礼贤下士,天下人才纷纷来附,就像朴树一样茂盛繁多。《诗经》中运用比兴手法,将朴树的枝叶譬喻做人才,形象而生动。因此学校里栽种朴树,很有意义。
关于这棵朴树的栽种年份,众说纷纭。最后,我从老校长发给我的两张老照片中,发现了一些线索。照片拍的是北洋楼(学校前身培元书院最早的校舍)。这棵朴树现在所在的位置,就是当年北洋楼的旧址。
第一张照片十分珍贵,是现存最早的北洋楼的照片,是学校创始人之一柯志仁先生的外孙女盖尔•毕理•哈里斯女士提供的。因为年代久远,照片不是很清晰,但照片中,北洋楼旁现在这棵朴树所在的地方依稀可见树影婆娑。那么,这是否就是现在这棵朴树留下的呢?
(图片来源:美国 盖尔•毕理•哈里斯(Gaily Pilley Harris)女士)
另一张是老校长在1992年学校拆除当时已是危楼的北洋楼时拍摄的,从中可以清楚地辨认出这棵朴树,在 92年时树形就已经很大了。由此可以推断其种植时间至少是可以往前推几十年,树龄很有可能达到百年以上。
(图为1992年学校拆除当时已是危楼的北洋楼,王钦法老校长提供)
考证校史,我们终于知道,1907年培元书院改名为融美中学堂,自兹确立校园于龙田现址,在那16亩的袖珍校园里,有了第一株绿植---榕树,至今树龄已达113岁。“今日树人兼树木,早兴地利起人才”(晚清•丘逢甲)其间陆续种植的朴树、龙眼树、石楠树、玉兰树、相思树等,历经百年沧桑岁月,有的已在风雨中老去,但朴树和龙眼树双双对对,长盛不衰,春夏秋冬,仍然花果丰硕。
那么,究竟是谁栽下这棵树?是创校者方鲍参、柯志仁,或是1909年入校后在这里执教42年的薛永香先生?他们是想用 “前榉后朴”这种南派园林的典型做法来谐意金榜题名、连连高中吗?其实,不管是谁,他们也许都把这朴树作为美好寓意的承载对象了。但如果是当年的那些西方传教士,那就更有意思了。西风东渐,终究海纳百川。中华文化容量之深,影响力之大!可慨!可叹!
虽然这棵朴树的栽种者已不可考,确切的树龄也无法精准定论,但是有一点可以确认:它见证了这所老校沧海桑田的巨大变化。从一所建于1892年,开创了福清中学教育先河的教会学校---福清培元书院,到今天的福建省福清第三中学(省一级达标学校),期间培养了几万名优秀的学子,如同“朴树散花”般走出校门,奔向四面八方。他们中的许多人,成为行业的佼佼者。而朴树历经百年风雨,依然屹立不倒,值得我们每一个人为之骄傲和自豪!
如今的朴树,俨然已成校园中独特的景观。
每当鸟儿衔回春天,朴树便在春光的抚摸和春风的摩挲下,抽出嫩绿的新叶,化成一行行清新的诗句。
炎炎夏日,知了声声,它伸出一树茂盛的浓绿,正为坡下石桌石凳旁几个正在下象棋的退休老教师撑起遮阴挡阳的一把大伞呢。
入秋了,夕阳从疏枝缝隙中透射进入,落叶轻盈飘落,翩翩起舞。让我沉浸于那灵动而透亮的黄。
但我更喜欢冬天的朴树。经历过清新温柔的春天,热烈奔放的夏天以及成熟老练的秋,落叶飘零后的它,只剩下一身光秃秃的枝桠,保持着一份沉默和安静,但它却不是孤独的,它将嶙峋粗壮的虬枝伸向天空,和身旁那口朝夕相伴的老铜钟一起,诉说着岁月沧桑,写下遒劲和苍凉。在冬日暖阳里,这一切都显得那么自然,又那么协调。我好像有了豁然开朗的感觉。
作家华姿曾在一篇文章中写道,“树里是有阳光的。比如这棵朴树,在它生长的几十年或者几百年里,那照耀过它的阳光,并没有随着落日消失,恰恰相反,所有照耀过它的阳光,都被它贮存在了年轮里。”
既然树能把阳光贮存在自己的年轮里,我想我应该也可以。
“和树一样,将那些健康的、有价值的思想、知识和情感,储存在自己的生命里,成为一个美好的人,一个内心丰盛的人,一个在他人需要时能及时地给予扶助和安慰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