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典文学研究学者、南开大学讲席教授、诗人叶嘉莹于2024年11月24日下午逝世,享年100岁。《夜读》也曾刊发多篇文章,介绍这位“诗词的女儿”。
诗词伴随了叶嘉莹的一生,也陪她度过了许多人生困厄的时刻,让她“历经无数苦难,仍乐观平静”。对她来说,“生命的感发”是她研究古典诗词的核心,也是她“终身热爱诗词,虽至老而此心不改的重要原因”。
在叶老逝世之际,《夜读》用她最爱的诗词,以怀故人。
他对于国家和人民的这份关怀真的是出自于他的天性,所以他的胸襟比一般人博大,感情的分量也比一般人深厚。他把道德伦理的感情与他自己私人的本性的感情结合起来打成了一片。他所写的那种对于国家、对于人民大众的感情如此真挚深厚、博大,这是造成杜甫集大成的另外一个原因。安得广厦千万间 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 风雨不动安如山
苏东坡有他旷达的一面,有他严正的一面。一个人一定应该如此,不是说你都放过去了,不分黑白,不关痛痒,也不是你都严格起来,跟人家斤斤计较,该放过去放过去,该持守住的持守住,这是苏东坡。他在给朋友杨素的一封信里说:然进退得丧齐之久矣,皆不足道。说到这,就不得不提《定风波》这首小词。三月七日 沙湖道中遇雨 雨具先去 同行皆狼狈 余独不觉
已而遂晴 故作此
莫听穿林打叶声
何妨吟啸且徐行
竹杖芒鞋轻胜马
谁怕
一蓑烟雨任平生
料峭春风吹酒醒
微冷
山头斜照却相迎
回首向来萧瑟处
归去
也无风雨也无晴
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说得很好,如果你果然是一个有修养的人,你“莫听穿林打叶声”,这正是中国古人所说的“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无论是怎么样的挫折,我还是我,不会改变。造次必于是,颠沛必于是,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这真是通达的看法。当雨打过来的时候,即使只有一两分钟,你衣服也已经湿透了,再打一二十分钟,也不过是如此,跑也没有用处。所以他说别人下雨就东奔西跑很慌乱,我虽然也打湿了,但是我没有东窜西跑,我一边还唱着歌,还吟着诗,慢慢地、从容不迫地向前走。尽管是风雨之中,何妨吟啸且徐行。与其他的一些作者相比,辛弃疾最大的特点就在于他是用生命来书写他的作品、用生活来实践他的作品的。他不像某些人,只是吟咏春风春鸟、秋月秋蝉,只写外表的风花雪月,偶然看见一个景物,就偶然写了一首诗词。而辛弃疾不是这样,他的悲哀、他的感慨都不是偶然的。他的词是一本万殊——从一个根本生出千万种不同的姿态,不管他写的是什么,他的底色都是那种英雄豪杰的志意在被摒弃压抑中所受的挫折,这本身就是要眇幽微、含蕴曲折的。少年不识愁滋味,爱上层楼。爱上层楼,为赋新词强说愁。而今识尽愁滋味,欲说还休。欲说还休,却道“天凉好个秋”!柳宗元有一颗“山水寂寞心”。被贬永州时,他出去游山玩水,表面上是借着山水来表现他的冷静和超逸,可是“已复不乐”。所以他的山水诗一个最大特色,就是在他的冷静、超逸之间表现出的痛苦,而且这种痛苦是热烈的。所谓“寂寞心”,就是说没有人知道、没有人了解这样的一份心。就是说,没有一颗共鸣的心,在宇宙之间找不到一个了解你的人。陶渊明终身的持守,他的理想和志意的理念是“任真”和“固穷”。“任真”是他本性的迫求,“固穷”是他生活上的持守。虽然“贫富常交战”,但“道胜无戚颜”,只要我内心所持守的“道”胜了,即使是再穷困、再饥寒交迫,我也无戚颜,没有愁苦的面容。这是陶渊明终生的志意和理念的持守。中国的诗歌因为有言志的传统,所以才在我们中国的诗歌历史上出现了这样光明伟大的诗人,伟大的人格。唐朝的皇帝,她一口气说来十五个。“小山重叠金明灭”里的“小山”,她能讲上3页纸。讲哲理诗,她随手把张九龄、陶渊明、朱熹的诗拎出来作比较;讲李商隐的《嫦娥》,她会谈到王国维和王维,比较纯诗人的自哀、哲人的悲悯、修道者的自得;从辛弃疾的词,讲到词的本质,再由词的牌调拐到小令与长调的区别,因此讲了讲柳永,然后再回到辛弃疾的另两首词和用典,结合西方的意识批评理论……最后回到这堂课讲的这首词《水龙吟·登建康赏心亭》。年轻教师去听她的课,感慨“叶先生‘跑’一大圈还能跑回来,而且几乎不出错”。听过叶嘉莹讲座的学生觉得,叶先生先“降低了诗词赏析的门槛,又手把手领着人进来”。“她讲诗是结合着自己生命的经历,是与生命相融会的感发。诗词会影响你做人的思想态度,深浅厚薄,
你的宽厚、刻薄都(和它)有关系。
真正懂诗词的人、了解品格的人,
自然有他们的一分修养、品格和操守。
如果你真的学会了诗词,
就有这样的修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