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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审：北方
排版：北方
审校：臧鑫 邢旭婷 冯明
图片来源于网络
文/于雪飞
我回到了村庄。月亮的脸圆圆的，白得很。
村庄，永远谦卑，没有太长的路，也没有太高的房子，它所举起的事物，大多都没有超过房梁，哪怕是黑土地上的庄稼，也如此谦卑，最高的是玉米，为了遮挡侍弄者的身形，努力长高，绿裙飘摇。
我是在村东头儿落脚的，这是我回家的必经之路。月光像霓裳，披在村庄和田野身上，向天边迤逦，我不知道谁在远方为月光束起腰线。
这个我生长了二十年的村庄，如今我都不认识了，离开的三十年，不短不长，却足以让我认不出它的模样了。我四处逡巡，村庄不认识我了，砖瓦结构的房子不认识我，水泥的小路也不认识我，我们彼此成为陌路。
原来宽窄不一的路不见了，变成冷冰冰的水泥路，伸向村子的另一头，像一条饿了很久的蛇，瘦弱单薄，过一辆车还可以，会车就难了。那些我曾经留下的脚印，已经完全被埋在水泥下面了。
很多标签，在路上，也在心里。我“陷落”的地方在哪儿？那个大雨滂沱的日子，放学回家，我穿着母亲的大靴子陷进淤泥里，那种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无助；我“撞牛”的地方在哪儿？上学路上，我因低头背诵一篇课文，差点和村头倒嚼的老牛相碰撞的尴尬；一脚踏进春天的地方在哪儿？春日傍晚，我提着一筐婆婆丁，一身的朝气，夕阳红透，遍野是惺忪的眼神……
那一串串脚印，深浅不一，都是我年少轻狂的证据啊。
此刻，月亮斜挂中天，村庄睡了，灯火睡了，忙了一天的人也都进入梦乡了，年老的人睡不着，为了省些电，悄悄地躺在炕上，把睡眠打包再分拣，时光被翻到东面，再翻回西面，睡不睡，醒不醒，也都成为夜晚最安静的部分。村庄没有一点动静，那些看家狗也不知道去哪儿了，有人进村，也不再发出惊天动地的叫声了。
我的脚步也很轻，不想惊扰这里的安宁。
一边走一边看，很多东西似乎都被我弄丢了。
这里，原来有一条南北的路，通向南面田野的，村子里年轻的人在走，老年人在走，小孩子也在走，就连故去的人，也要通过这条路去往安息之地的，此刻不见了，被旁边的那家人圈进了园子，垛了很多烧柴，里面还有牛和羊。
村子中间，有一口水井，是全村人饮水之源。我记得井口用木板围着，高于地面，辘轳也是一截圆木头做的，被二个粗壮的木头腿架起来，人们从井里打一桶水，需要摇十几圈，天旱时，得摇二十多圈，才能打上水来。那时的水很甜，很清冽，尤其刚从水井打来的水，炎热的夏天，带一瓶子去上学，足以爽透心扉。如今水井也隐身了，很难找到它的确切住址了。
一个房子里有灯亮着，我的目光偏移进了小院，如果没记错，这是福贵家，他的家曾经是全村人的牵挂。福贵长年酗酒，回家就跟老婆打仗，老婆无法忍受他的好吃懒做，不务正业，就喝了敌敌畏，留下三个可怜巴巴的孩子，大的才十岁左右，非常可怜。那时候，一到夜晚我就担心，福贵出去喝酒，谁给孩子做饭，谁来陪伴孩子们，他们会不会想妈妈，他们在夜晚会不会害怕？后来，听说福贵因酒而亡，三个孩子长大相继离开了家乡，过得不错，我才放下心来。此刻，不知道是谁在守护着这个曾经不省心的家？
村子里没有几家人住了，虽然房子都齐刷刷地站着，像一种等候，更像一种守望。
我走到村西头，只有安静挨着安静，寂寞挨着寂寞，失落挨着失落。月光越来越白，像一种纯情，像一种静默，更像一种无法言说的省略。
记得那个夏日，早晨散步，村西头的田地，种着玉米和大豆，雾霭如轻纱，半遮半掩，那些作物就像闺中少女，含情脉脉。一只小牛犊“哞哞”地赶过来，似乎要与我亲近，我拍拍它的背，摁住了它的童年时光。此刻，一切都不见，只有时光如水，不停地流逝。
最后，回到家，月光正在清洗家园，挂在屋檐下的锄头被洗得光滑无比；倚在墙根儿的扫把被洗得秃了头；躺在地上的一块木头被洗得无限苍老；整个院子被洗得陌生又熟悉；曾经的狗窝还在，那个被铁链束缚的大黑不在了，但它的口痕留在我的脚趾头上，那是一只暴躁的狗，厉害到不拴住它，就会跟人发疯，就是不咬父亲。但看家是一把好手，没有人不怕它。有一次，给它送食儿时，我用脚帮它移近一下盆，被它一口叼住。当我望一眼房子，谁倚门回首，和我四目相对，那是年少的我吗？
我不知道，这是一个回忆，还是一场梦？
月光依旧那么白……这里是我的家，一切变或不变，是我一个人的，就像小时候，觉得村子好大，是我的城，不会有比它更大的了。可是当我归去来兮，村子怎么如此小，小到一眼能看到头儿。
是什么改变了一切？记忆的花瓣，如何抵御时光的凋零？年轻时那么想往出跑，可离开这么多年，我真正离开了吗？当思绪无处安放时，家是最大的海，我还是没有游出它的手心。
●“我与青年文学家的故事”征文启事
●“时光印记”十一月同题征文启事
●“十月”十月同题征文启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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