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月16日,相声名家陈涌泉遗体告别仪式在京举行,姜昆、冯巩、侯耀华、赵炎、李伯祥、石富宽、杨少华、杨议、李伟建、苗阜以及刘兰芳、连丽如等曲艺界同行送花圈悼念。中国广播艺术团团长刘学俊与崔琦、李立山、刘际、马云路、李嘉存等相声界同仁一道前去送别。
现场大屏播放陈涌泉生前照片
李金斗作为第二司仪,协助主持告别仪式。告别仪式结束前,李金斗的大徒弟刘颖和陈涌泉的众弟子在李金斗的带领下,跪在陈涌泉的灵前,三叩首。刘颖的相声开蒙老师就是陈涌泉。陈涌泉于4月14日去世,享年92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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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涌泉出生于相声世家。他的外祖父钟子良是清门相声的代表人物。相声诞生于清代末年。据考证,先有清门相声,后有浑门相声。浑门相声就是撂地演出的相声。清门相声有三个特点:第一,相声文雅,不带脏口;第二,不指着说相声挣钱;第三,不收徒。说清门相声的大多是八旗子弟。大清朝寿终正寝后,旗饷停发,没了生活来源,说清门相声的人不是彻底放弃,就是改说浑门相声。
陈子珍(右)娶了钟子良的二女儿
陈涌泉的父亲陈子珍(也有人写成陈子贞)是钟子良的女婿。他学的是清门相声,起初钟子良给他捧哏,后来换成广阔泉。广阔泉是浑门的,两人互通有无,陈子珍学会了很多浑门的段子。
1921年,陈子珍和广阔泉由“万人迷”李德钖代拉入门,成为恩绪的徒弟。恩绪是马三立的外祖父。相声艺人从第三代开始按“德寿宝文明”排辈分。按说陈子珍是德字辈,但他自降一辈,跟寿字辈的张寿臣结为拜把子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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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涌泉自幼受家庭熏陶,喜爱相声。父亲陈子珍曾想给陈涌泉开蒙,被母亲拦住了。母亲希望陈涌泉好好读书,能上大学,找个正经事做。她对陈涌泉说:“儿啊,你要有出息,咱们陈家还有救;你要没出息,咱们陈家就连根烂了。”
左为钟子良,右为陈子珍
1940年的一天,陈子珍去电台播音,过马路时被汽车撞伤,第二年3月去世,年仅51岁。那时,陈涌泉还不到10岁。
陈子珍去世后,陈家家道中落,白云鹏时常接济陈家母子。白云鹏是白派京韵大鼓的创始人,跟陈子珍有交情。陈涌泉经常帮白云鹏抄写唱词,渐渐地熟悉和掌握了白派京韵大鼓的唱腔和特点。白云鹏想收陈涌泉为徒,侯一尘得知后对白云鹏说:“应该让他(指陈涌泉——萧陶注,下同)子承父业,学相声。”白云鹏觉得有道理,就说:“那让这孩子拜你吧。”侯一尘说:“我推荐个老师,准合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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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一尘推荐的老师是自己的师弟谭伯儒(也有人写成谭伯如),他俩都是郭荣起的父亲郭瑞林的徒弟。白云鹏先去陈家,做陈涌泉母亲的工作。陈涌泉母亲无力支持陈涌泉上大学,就对白云鹏说:“要是够这材料的话,就让他干这个;要是不够材料的话,也别勉强。”白云鹏说:“我看他是这个材料。”
前排右一为谭伯儒
白云鹏又去找谭伯儒。谭伯儒原为八角鼓票友,后下海说相声。白云鹏来之前,侯一尘已经找过谭伯儒,谭伯儒二话没说,就答应了。
收陈涌泉之前,谭伯儒已经收过徒弟。这位徒弟不是别人,正是后来被老舍先生誉为北京“二赵”中的赵世忠。按说赵世忠是陈涌泉的师哥,但谭伯儒却按年龄排大小,指定陈涌泉为大徒弟。要不是陈子珍的儿子,谭伯儒应该不会这么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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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学毕业后,谭伯儒安排陈涌泉到相声改进小组当文书。北京相声改进小组成立于1950年1月19日,前三届的组长都是孙玉奎,谭伯儒是孙玉奎的搭档。要是没这层关系,陈涌泉能不能得到这个差事还真不好说。
当年的《北京新民报》为新相声出专刊
陈涌泉不光当文书,还成为相声改进小组学员班的学员,同期的学员还有赵春田、赵振铎、于连仲、于春藻、贾振良、黄铁良、孙宝奎、赵世忠等。孙宝奎是孙玉奎的弟弟,也跟随谭伯儒学习相声。但据陈涌泉说,只有他和赵世忠才是谭先生的入室弟子。
1952年年初,北京市曲艺工作团正式成立。同年11月,曲艺工作团一分为三,曲艺一团唱鼓曲,曲艺二团唱曲剧,曲艺三团是相声大会,相声改进小组的成员大多被吸收到曲艺三团,其中就包括陈涌泉。1957年,三个团合并,成立民营公助的北京市曲艺团,两年后改为国营院团。陈涌泉打一进团就没挪过窝,一直干到退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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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涌泉本是逗哏演员,起初没有固定搭档。他想跟郭文岐搭伙,可郭文岐跟着高德明、王长友去了东北。郭文岐是王长友的徒弟。后来,高德明和王长友都回来了,郭文岐没能回来,不是他不想回来,而是团里不要他了。
化妆相声《如此多情》,右一为陈涌泉
郭文岐走后,陈涌泉跟张善曾搭档,没过多久,张善曾因历史问题被送去劳教,陈涌泉又耍了单。后来,团里让陈涌泉给史文惠捧哏,可好景不长,史文惠突然人间蒸发。原来他被李伯祥勾走了。三个月后,史文惠被团领导找了回来。回团后,他仍跟陈涌泉搭档,他俩表演的化妆相声《两个理发员》广受好评。
特殊时期开始后,陈涌泉被下放到五七干校。1970年,陈涌泉回团当食堂管理员。第二年,他被调到业务组,负责辅导年轻演员。期间,他跟王长友、李增瑞合作创作相声《储存保鲜》,由赵振铎和李增瑞表演。这是那个时期北京市曲艺团排演的唯一一段新相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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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75年,北京市曲艺团恢复学员班招生,陈涌泉是招生组成员之一。据他说,刘廷凯、陈志峰都是他招进来的。刘廷凯一直在北京市曲艺团,后来拜李国盛为师。陈志峰早就改行,长期在央视科教频道担任主持人,主持过《夕阳红》《地理中国》等节目。
陈涌泉业务比较全面,能逗能捧,还会说单口。他曾跟随团里的老艺人汤金城学过单口。除了负责招生外,陈涌泉还承担学员班的部分教学任务。
李国盛曾给史文惠捧哏
1977年,陈涌泉重返相声舞台,仍跟史文惠搭档,但没过多久两人就裂穴了,史文惠改跟李国盛合作。笑林进团后,团领导安排李国盛给笑林捧哏。史文惠想“吃回头草”,跟陈涌泉再续前缘,可陈涌泉已经有新搭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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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涌泉的新搭档就是小他15岁的李金斗。李金斗原来的搭档是王文友,他俩是曲艺团第二届学员班的同学,上学时就开始合作。之所以散伙,因为王文友的嗓子坏了。团领导让王文友治嗓子,安排陈涌泉给李金斗捧哏,但有言在先,王文友的嗓子治好了,李金斗的搭档还是王文友。可王文友却没等到这一天。
1986年,为举办第一届全国部分省市电视相声邀请赛,央视文艺部向各家曲艺团广发英雄帖。李金斗觉得这是一个难得的机会,不想错过,就去找团里的创作员廉春明。
左起:冯巩、廉春明、牛群
两年前,廉春明写过一段相声《武松的故事》,本想参加那年在青岛举办的相声评比会。央视文艺部曲艺组导演金成是廉春明的好友,他要廉春明把好本子留给他,廉春明就以作品还要打磨为由,没把本子交给团里。
李金斗去找廉春明,廉春明实话实说:“我写作上遇到点困难,我不太懂京剧。”这个作品讲述的是武松在景阳冈打虎的故事,武松打死猛虎,反遭指责,原因是阳谷县再不能依靠老虎吃国家救济了,里面有大段的京剧唱腔。李金斗说:“陈涌泉老师懂啊!”廉春明信以为真,就把本子给了李金斗。其实,陈涌泉并没正儿八经地学过京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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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演好这段相声,陈涌泉和李金斗去向京剧名家李万春请教。看完他俩的表演,李万春说:“你们这是按照《戏考》上写的,算大路活,我们演的和这个不一样,我给你们放一盘录像。”陈涌泉后来说:“我们一看录像就感觉与众不同,就开始改本子,一共改了八次。”
陈涌泉和李金斗因《武松打虎》而一举成名
功夫不负有心人。在第一届全国部分省市电视相声邀请赛上,《武松打虎》(就是前面说的《武松的故事》)获得作品一等奖,李金斗获得逗哏一等奖,陈涌泉获得捧哏二等奖。这个作品又在文化部和中国曲协联合举办的1986年全国曲艺新曲(书)目比赛中获得表演一等奖。可谓是双喜临门。
此后,陈涌泉与李金斗一起上过两次央视春晚,1989年表演的是《送春联》,1992年表演的是《宠物热》。2008年,凭借《老鼠密语》李金斗和陈涌泉获得第六届金唱片奖。《老鼠密语》是马贵荣创作的。她丈夫赵小林创作的《省略语》也是由陈涌泉和李金斗说火的,他俩因此而获得第二届中国曲艺牡丹奖。这是曲艺界的最高奖项。这里萧陶多说一句,马贵荣后来跟赵小林离婚了。
不过,直至今日,只要提起陈涌泉与李金斗,大家想到的还是《武松打虎》。可以说,《武松打虎》是他俩最具代表性的作品。这块活别人不敢使,也使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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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3年7月底,陈涌泉随广电部组织的说唱艺术团赴台湾演出。在台期间,陈涌泉收陈庆升为徒。陈庆升是台湾汉霖民俗说唱团演员,他跟陈涌泉结识于香港。
1990年,广播说唱团和台湾汉霖民俗说唱团在香港举办海峡两岸说唱艺术交流联合演出,陈涌泉和陈庆升都参加了这场演出。正是这场演出,让陈庆升萌生出拜陈涌泉为师的念头。陈庆升请汉霖民俗说唱团副团长常忆君当说客,陈涌泉被陈庆升的虔诚之心所感动,当即同意,相约日后再摆知。
拜师现场
到台湾后,陈涌泉决定为陈庆升摆知。8月1日下午,演出结束后,在古色古香的舞台上,姜昆宣布举行拜师仪式。按传统规矩,请了引保代三师,引师是姜昆、保师是王振全,代师是常忆君。王振全是汉霖民俗说唱团创始人。在说唱艺术团全体演员的见证下,陈庆升跪在陈涌泉面前,向师父磕头,行大礼。小品演员蔡明没见过这种场面,感动得热泪盈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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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2年,陈涌泉从北京市曲艺团退休,但并没告别舞台。北京周末相声俱乐部成立后,他经常去参加演出,有时说单口,有时给李金斗的大徒弟刘颖捧哏,还跟苏文茂合作过。2016年,陈涌泉被授予“中国文联终身成就曲艺艺术家”荣誉称号。
2011年,在陈涌泉从艺60周年之际,《清门后人——相声名家陈涌泉艺术自传》出版发行。陈涌泉说自己是清门后人,没说自己是清门传人,因为说清门相声的不收徒,没有传人,凡是自称自己是清门相声传人的都是货真价实的伪传人。这本自传由陈涌泉口述,中国艺术研究院曲艺研究所的蒋慧明整理,姜昆作序。
姜昆所作的序文节选
2022年,姜昆出了一本新书《为曲艺大家站台 姜昆序跋集》,其中就收录了他给陈涌泉写的这篇序文。原来姜家跟陈家还是世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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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4月底,有网友爆料说“著名相声演员陈涌泉心梗告病危”“老搭档李金斗先生在医院守护陷入昏迷的他”。经萧陶了解,确有其事,所幸送医及时,有惊无险。
陈涌泉最后一次公开亮相
陈涌泉生前最后一次公开亮相是去年8月27日。当天,陈涌泉的徒弟薛宗来收徒,现场播放了陈涌泉的庆贺视频。他说:“我听到薛宗来收徒弟,很高兴。他收的这几个徒弟,我看了这几个很有出息。”陈涌泉思维清晰,言语清楚,但人瘦得脱相,一边吸氧,一边录视频。
昨天,李金斗回忆说:“2020年4月陈先生因心脏病住院,我最后一次见到他是两个月以前,他还谈笑风生,和我畅谈相声创作,告别时还把我们送出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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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年多前,蒋慧明写过一篇回忆文章。2021年端午节,她跟随李金斗去医院看望陈涌泉老先生。虽然身在病房,但陈先生仍然关心着相声的现状和发展。在文章里,蒋慧明引用陈涌泉的话说:“如今,咱们的相声界就缺少一位像当年的张寿臣那样的权威人物,所以乱象丛生,各说各话,谁也不服谁。”
在陈涌泉口述自传里也有类似的内容,“他(指张寿臣)往那儿一坐,一说,谁都服!现在就缺这样的人。所以今天这事儿,明天那事儿,人家尽看见我们相声界不团结了”。陈涌泉把如今相声界不团结归咎于缺少张寿臣这样的权威人物。
姜昆手书挽联,表达哀悼
对于收徒,陈涌泉也有自己的看法。他说:“我收徒弟不是摸摸脑袋就一个,收了徒弟就得真教人家,不能耽误人家,至于现在好些拜师仪式大多流于形式,我是不太认可的。”
结束语
对于陈涌泉的艺术人生,萧陶总结出五个一:说了一辈子的相声,遇到一个好搭档,只有一个工作单位,得过全国大赛一等奖,徒弟是恢复拜师后第一个给师父磕头的。
愿陈涌泉老先生一路走好!
(萧陶原创。部分图片来源于陈涌泉自传,转载请注明作者姓名,盗用者必受追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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