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情微小说：被雨淋湿的陌生城市

财富 2025-01-01 06:38 浙江

陌生的城市如同女人的脸，突然下起了密密细雨。

早上从酒店出门，下午结束会议从大学出来，天一直是好的。

大学建在山丘上，围墙之外是条孤独的坡路。她先用右手将包顶在头上挡雨，左手拎着开会时发的资料袋。很快又变换姿势，左手将资料袋顶在头上，右手将包夹在腋下。

包是新买的，不算昂贵，但花了她三分之一的月工资。那是人生第一个拿得出手的真皮提包，她惜之如金，担心被雨淋坏。资料就没有那么重要了，何况她本就不想参加这个会议。自己只是个讲师，参加这种小型学术会议，都少有能够发言的机会。再说只开一天，匆匆赶来这座城市，来不及观光一下，又要匆匆赶回自己生活的城市。

细雨飘在脸上，迫使她加快脚步。无奈裙装配上高跟鞋，无法疾步。她暗骂道，“鬼地方”。她前后张望数次，都没见到出租车的影子。很多城市的大学路段出租车不多，所在地也较偏僻。

她上班那座城市的学院，周边也是这样，出租车不常去。正发愁着，一台摩托擦肩而过，她下意识地想，在陌生的城市遇到下雨，哪怕坐上摩的，也是一种幸福。

她见惯父母清贫拮据，长大之后，非常渴望过得从容。她在婚后的出行，是老公开车接送；后来她自己买了台小车。老公是市直机关公务员，和她一样矜持。没有私家车之前，他们宁肯坐公交，也不愿搭乘摩的，甚至连同事的摩托也不愿坐……

雨，淋湿她裸露的胳膊和双腿，也淋湿她的回忆。坡路拐弯处，一棵榕树从墙内伸出茂密的身姿。她小跑冲进树底，掏出纸巾擦拭脸上的雨水。有风刮过，榕树抖动，雨水从树叶缝隙嘀嗒掉落。她打了个寒战，挪动身子躲避。

有辆出租车驶过，呼啸卷起的树叶，没有灰尘的味道，地面彻底湿了。她伸手拦截，车已远去。她沮丧地张望，前方500米是红绿灯，再往前1000米就是下榻的酒店。这次的会议主办方只在饭堂安排午餐，不提供早晚餐和住宿。她也舍不得住星级酒店。

她用纸巾轻轻擦拭包上的雨水。包的外皮质地柔软，手感非常舒适。她39岁，一名中年知识女性，正当优雅从容。但此时此地，优雅又算什么？滴水越来越密，雨下得再大些，肯定会被淋成落汤鸡。她甚至想脱鞋飞奔，套裙又箍住双腿。总不能卷起裙子再雨中狂奔吧？

细雨蒙蒙，织成了一张巨网。她的优雅，开始烦躁。

又一台摩托开过时，她果真伸手拦截。她心里清楚，有些不是摩的。摩的佬会在车把挂个头盔，那是通行全国的揽客标志。她已无心思分辨，拦住一台，就能避开大雨。

遗憾的是，连续四台过去，却没有一台停留。就在她想放弃时，一辆蓝色女式摩托停到身边。城市的家用摩托多半是女式，只有拉客摩的才是男式。穿着雨衣的摩托司机单脚支地，右手掀开头盔面罩，冲她惊喜地喊：嗨……是你啊！

久远而熟悉的声音怔住了她。她的心狂跳起来：是他！尽管不相信自己眼睛，但眼前人确实是他。声音没变，神态没变，除了长相略显苍老。她有些眩晕，他们已经分开很多年了！

多年前，他和她本是情侣，从同一所大学硕士研究生毕业，她成了那座城市学院的教师，他进了外地的事业单位。后来，他为她放弃单位编制，去了那座城市的一个企业。再后来，她认识一个家境尚可的本地公务员，坚决提出了分手。他泪流满面地询问她原因。她说，为了各自过得幸福。他最后发来短信祝她幸福时，已经离开那座城市。她常常在想，他走时是不是伤心欲绝呢？

此刻的他递来头盔，“雨好大，去哪？送你。”声音已经淡然。

她清醒过来，觉得没有理由拒绝和怀疑。接过头盔戴上，扶着他的肩膀，坐到身后。他将雨衣往后撩了撩，盖住她的身体前部。往前开时，他转头问她，去哪里？她竟然想不起来。

她的脑子里全是往事，他们失去联系整整十年！十年里，她为人妻、为人母，工作稳定，生活安逸，达到了她想要的从容。头几年，她曾经想去找他解释——我们都出身农村，又是外来者。如果结婚，也许房子都买不起，苦大人也苦孩子。她想告诉他：你可以找个更好的女人结婚，大家都好才是真的好！后几年，她与丈夫吵架受委屈时，也曾想过要去找他……

有些心思，她自己也弄不清。但有一点可以肯定，她经常梦见他，问他过得是否幸福！每次醒来的她都会泪流满面，以为今生已是陌路。万万没想到，她竟然会在一座陌生的城市与他再见。

车等红绿灯，他转头又问：你要去哪？她反问：你要去哪？他说先送你，再回家吃饭。她脱口而出：老婆在家等吗？他笑了笑说，是啊！她若有所失，黯然神伤地说，过了红绿灯就是。

雨下大了些。他伸手后撩，继续将雨衣往她身上遮盖。她闻到他的体味，心刺痛了一下。多么熟悉的味道，曾经无数次让她身心摇曳。刹那间，她甚至很想拥了他的腰身。

他将她送到酒店门口，轻轻问：来出差？她点点头：你……还好吗？他的鼻音突然变重：还好……多保重！她看得真切，他加大油门转身离去时，头盔面罩里的眼圈已经发红。

她开始恍惚，没有进去酒店，而是冒雨前行。她边走边想，这座被雨淋湿的陌生城市，怎么有了熟悉的感觉？这种感觉里既有疼痛，又有温暖；既有愧疚，又有希望……她越想越乱，雨越下越大，淋湿她的头发，淋湿她的身体，淋得她泪如雨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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