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两个日本人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一个叫伊藤诚，另一个也叫伊藤诚。前一个伊藤诚是动漫《日在校园》里的渣男，他在该动漫结尾处被斩首了……在中考的前一天，我的一个同学当时给我看了那个场景。年轻的我大为震撼，从此产生了心理阴影。我们今天要介绍的后一个伊藤诚，是日本马克思主义经济学家，东京大学经济学系教授。他对于马克思主义经济学和日本资本主义经济有较多论述，许多著作也已经翻译成了中文，包括《价值与危机》、《货币金融政治经济学》、《幻想破灭的资本主义》等等。值得一提的是，老爷子1936年出生，今年已经85岁了，这告诉我们只要不做渣男，伊藤诚是可以长寿的。
我们今天在这里要介绍的是伊藤诚的《日本新自由主义评价》和Japanese capitalism in multiple crises。前面一篇载于《新自由主义：批判读本》一书中，成文于2005年；后一篇是今年发表在期刊《日本政治经济学》（The Japan Political Economy）上的文章。诚哥的这两篇文章是一脉相承的，我们在这里简单的介绍一下他对于日本新自由主义的观察。
新自由主义是一种政治经济实践，它背后的理念简单来说便是认为市场可以达到效率最大化的作用。政府在这个过程中需要尽可能不干预，并且减少自己的赤字以维护市场信心。日本新自由主义起源于1981年的财政改革，它旨在缩减公务员规模、私有化国有企业和去管制。
然而，这个改革项目的最大意义在于它瓦解了工人阶级的政治力量。相较于减小政府赤字，新自由主义首先需要获得自己的政治基础。在日本的国有企业私有化过程中，日本工会好战派遭到了严重打击。1985年，日本国有铁路、日本电话电报国营公司和日本烟草盐业国营公司被加以私有化。这个过程中，原有的公司不仅被私有化还被拆解，伴随的是裁撤相当一批员工和工会积极分子。这严重打击了日本工会的政治能量，举例来说，日本国有铁路工会会员从20万减少到了4万。再加上冷战结束带来的打击，以工会为基础的日本社会民主党在议会中的席位迅速流失。以前它还拥有三分之一的席位，现在就只是一个边缘政党。
新自由主义在日本巩固了自己的政治基础后，便继续推行其经济实践。这包括降低政府在教育医疗和养老方面的社会福利开支、税收向富人倾斜（减少遗产税和所得税的同时征收消费税）、金融部门去管制和劳动法宽松化加强弹性雇佣等等。这一点日本和其他发达工业国家以及一些发展中国家没有什么区别，但是独特的地方在于日本经济所遭遇的泡沫危机。诚哥解释了这次危机和新自由主义的关系。
我们需要分别看一下产业部门和金融部门各自的变化。日本产业部门的闲置资本直到80年代主要是依靠储蓄和购买他国的相应债权。在石油危机后，日本经济增长速度放慢，企业对国内的投资兴趣不特别大。而在金融部门，日本银行的资金来源是较高的家庭储蓄率，他们将资金贷款给大企业。然而到了80年代企业的借款需求下降，银行转而提供借贷给日本中小企业和房地产行业。
1985年广场协议签订后日元升值。这直接导致产业部门将闲置资本拿出来大规模投资东亚和东南亚的海外工厂和国内外的股票证券市场。它一时间产生了巨大的繁荣和泡沫；当泡沫破裂之时，资产损失达到了GDP的2.4倍，这个比例要高于大萧条。
泡沫破裂的后果是深远的，即我们所常听到的“失去的十年”。但是另一方面我们有一个感觉，即日本的大企业好像过的还是很不错。这是需要回到具体部门里去看。1987年，国际清算银行达成协定，这个内容简单来说就是银行必须存有一定的本金来开展商业活动。因为银行通过不断的吸收存款和放出借贷，可以用很少的资本量来完成很多笔交易并获益，但是如果不保留一点本金，那么银行很容易因为挤兑而破产。但是在泡沫破裂之后，许多日本银行受到这一规定的钳制，他们之前对于自己投资的资产期待太高，当这些股票不值钱的时候，银行必须要减少自己的借贷来保证仓库里有足够的本金。
在资本主义体系下，经济危机后的复苏期需要重新加大投资以刺激需求，可是银行不能提供更多信贷。前面已经提到，日本银行的主要客户是中小企业，结果这些中小企业便在萧条期下陷入破产。由于日本超过三分之二的工人都是在中小企业工作，所以他们也失业了。同时，大企业也将自己的工作岗位转到海外，这导致国内消费需求下降，银行之前的资产（房地产投资和股票）继续不值钱。这就构成了一个恶性循环：银行呆账-企业受困-工人收入降低-消费需求降低-房地产和股价不能上升-银行呆账。
（野比大雄在1995年面临的公司倒闭大概来源于此）
日本的新自由主义产生了一系列后果。经济上的不景气产生的影响对于不同群体来说也是不同的。对于大企业来说，他们把生产活动进一步转移到海外，国内的投资越来越少。而贫穷人群则在不断增加。到2002年，符合接受社会福利条件的家庭达到了1100万个，占总数的22.3%。但是真的能获得福利的不过其中的15%到20%，因为政府的平衡开支计划缩减了社会福利开支。大前研一有一本书叫《M型社会》，说的就是日本社会结构进入了一个M型，中产阶级正在缩减（不过大前研一的目的是想说“所以让我们来卖轻奢品吧！”）。
另一方面，日本的老龄化程度也进一步加深。经济开支使得日本社会少子化，相应的，养老压力越来越大，1975年日本每7.7个劳动力承担一个老年人，到了2010年则变成了2个劳动力，而在2020年这个数字将降到2以下。这种压力也会产生一种恶性循环：年轻一代面对养老压力已经无暇顾及下一代。
最后，日本政府并没有缩小自己的财政开支。虽然日本政府缩减了社会福利开支，但是由于税收同时也缩小了（降低了税率），所以总财政开支仍然维持在较高水平。更主要的是，日本政府投资了大量基础设施。之前提到过，日本房地产低迷，为了维持地产价格并进而保证银行的贷款能力，政府对基础配套设施进行了投资。结果是，当前日本国债是GDP的237.6%，而在其他发达国家这个数字不会超过100%。但是这些投资并没有真正带动经济增长，因为根本上广大人民群众的消费能力和意愿都是不足的（在这种情况下他们也不愿意将自己的储蓄拿来投资）。
综上所述便是诚哥所谈的日本新自由主义概况，快说谢谢诚哥。
作者：吴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