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总统府警卫处不认逮捕令,双方在对峙中还发生了肢体冲突。
消息灵通的韩国各路媒体,天还没亮,早就提前蹲守总统府正门口,在现场直播抓总统,凌晨5点,竟然有近3万人在线观看。
韩国政府为防止发生重大意外,紧急部署了2800名防暴警察,手持盾牌警械,把总统官邸围了个水泄不通。
发誓要抓捕尹锡悦的这帮调查官,不是他的旧部下,直接绕开了韩国检察院那帮人。
韩国政坛各种超乎想象的沸反盈天,简直是旷古未见。
为啥这么乱?
因为,韩国政坛有个贾诩式的人物,名为李万燮。
正是他当年的一条“毒计”,为韩国日后长期“泡菜特色”的政治动乱埋下祸根。
话说1980年全斗焕黄袍加身后,虽然保持了韩国经济的高速增长,但因“得位不正”和“军事独裁”,所以在日益高涨的“民主化”呼声中,处境越发艰难。
到了1987年,韩国三十多个城市接连爆发示威活动。全斗焕的军政府遭遇严重的政治危机。
本来全斗焕还想拿军队镇压,重演“光州故事”。谋士们纷纷谏言“大势如此,用强不值”。就连最信任的小弟卢泰愚都劝他:“大哥,今时不同往日,还是先和反对派们喝个茶吧。”
全斗焕决定召见两位在野党领袖。
先见的是金泳三。
全斗焕提出设想,将韩国改造为“责任内阁制”。把行政权力移交给目前的议会多数派领袖,也就是自己的马仔卢泰愚,然后他继续做“虚职”的总统,为大韩民国“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而金泳三坚持“总统直选”,务必取全斗焕而代之。
两人不欢而散。
随后来的是李万燮。
他也主张”总统直选”,但和金泳三硬杠不同,他和全斗焕推心置腹,侃侃而谈,点出“总统直选”才是保“全”之策。
如果是选执政党,那就是党团之争,反对派就只能抱团参选,到时执政党胜算不大;
如果是选总统,那就是个人之争,反对派的几位大佬会各自出来参选,造成选票分流。
而全斗焕就有机会各个击破,确保他的“小弟”卢泰愚顺利接班。
全斗焕听完,如梦方醒,连连称妙,立即依计而行,宣布进行总统直选,还从牢里特赦了和金泳三同一阵营的金大中。
金泳三和金大中一看竞选规则变了,不想当总统的韩国人不是好孙子,还搞毛线联合啊?
联盟不攻自破,各回各家,各自出来竞选,再加一个朴正熙的侄女婿金钟泌,三人互相攻讦。
结果鹬蚌相争,渔人获利,卢泰愚以微弱优势胜选。
事实证明,李万燮看的是真透彻,算的是真精准!
二
而金泳三、金大中从战友变成了政敌,不但成为两人各自的政治污点,并且二人感情的裂痕持续扩大,最终势同水火。
两人为韩国政坛立了个“范儿”——党争个人恩怨化,世代延续。
在卢泰愚卸任后,金泳三先上台。
但金泳三晚节不保,除了他儿子的贪腐案,更重要的是对金融危机应对不力,所以支持率从上任时的90%狂跌到6%。
而接任的金大中趁势狂踩金泳三,下野的金泳三也不甘为鱼肉,两人一个在朝,一个在野,继续隔空交火。
金大中卸任后,顺利把权力交给己方阵营的卢武铉,得以功成身退。
在金泳三看来,卢武铉是个“反骨仔”,最早提拔他的是时任统一民主党总裁的自己,卢武铉竟然"恩将仇报”,在1997年改投了金大中阵营。
棒子报仇,十年也不晚。等金泳三支持的小兄弟李明博入主青瓦台,反手就逼死了卢武铉。
这个时候的金大中,身体健康一直在恶化,已经深居简出,可感念旧情,仍抱病出席了卢武铉葬礼,在发表讲话时,称“卢武铉或许是我前生的兄弟”。
3个月后,金大中病故。
金大中、金泳三、卢武铉、李明博几个人相互倾轧,那关系比三角恋还复杂,韩国政坛的个人恩怨斗争,已经发展到你死我活的地步了。
这一年里,金老大病故,卢老二跳崖,但阵营中还有文老三在咬牙切齿地隐忍,等着替卢二哥报仇血恨。
时隔8年后,素有“卢武铉影武者"之称的文在寅上台,立即把李明博送进了监狱。
他当时用的那把刀子,名为“尹锡悦”。
在文在寅拿这把刀子挥向李明博时,未必会想到日后这把刀子会反割向自己。但即便如此,他也不怕,因为他的接班人“老四”李在明已经做好了战斗准备。
自打卢泰愚听从李万燮献计献策,把军事政变改为民选抢宝座以来,韩国的总统就跟走马灯似的,你方唱罢我登场。
韩国外国语大学教授黄载皓说,从1987年修宪以来,韩国共选出8位任期五年的总统,其中3个卸任后坐牢,1个受不了韩国检察院刨祖坟式的调查而自杀,另外3个在任职期间遭到国会弹劾。
而尹锡悦就是这3个遭弹劾中的第三个,正在等待宪法法院的审判。
现在的“老四”李在明,显然是一分钟都不想等了,他要督促法院执行对尹锡悦的逮捕令。
三
那个韩国“毒士”李万燮怎么样了?
李万燮活得比贾诩还滋润,历任8届国会议员,两届国会议长。
四十余年如一日,无论哪派当政,他都常青不倒。
2015年以83岁高龄善终,朝野各方共同致哀。
这,才是真正的政治高手。
有人把症结归咎于“总统任期短”,把任期延多长,能解决这个问题吗?
干五年,就无从施展,只能宫斗,所以干八年就能成事?
干五年会因贪腐落马,所以干八年就能洁身自好,功成身退?
啥逻辑,这是?
自1988年起,历任韩国总统都是五年,为啥卢泰愚、李明博、朴槿惠蹲班房,卢武铉跳悬崖,而金泳三、金大中、文在寅能居家养老?
真要往体制上找原因,只有一个:混搭。
韩国的制度就像它的“特色美食”,也叫“部队锅”,融合了日、美两代家主的部分食材,但风味上又调和了韩国特色,最终形成怪异的“大乱炖”。
在司法上,它抄日本的“大检察厅”,韩国检察院不但在侦查上拥有“指挥权”,在起诉上拥有“独占权”和执行监督权,同时还拥有“独立权”,对于名义领导法务部的干涉,可以直接“封还”,可谓“权势重天”。
对,韩国法务部的名字,也是照抄日本法务省的。
日本检查机关隶属于法务省,所以检察体系的领导是检察总长,而他的名义上司是法务大臣,由首相任命。
可日本的首相,如走马灯,任期按天算。法务大臣在内阁里分量偏轻,所以这个位置往往安排女性政治家、甚至民间人士来坐,俨然内阁的“政治花瓶”。
在这个架构下,检察总长虽然也会和法相、首相勾勾搭搭,但难以彻底依附于某个人,更难堂而皇之的成为其鹰犬。所以还是保持了一定的政治独立性。
但韩国不同,司法学日本,政治学美国。总统通过直选产生,名义上检察总长归司法部长管,但由总统直接任命。
于是,检察总长及其统领的检察体系,就成了总统的“锦衣卫”,指哪咬哪。
至于为什么说李万燮当年给全斗焕的“万全之计”,是韩国政治的“毒剂”呢?是因为韩国司法学日本在前,政治学美国在后。
韩国大检察厅的历史可以追溯到日据时期,等南北分裂后,它继续保留了检察系统的调查指挥权和垄断起诉权。在朴正熙时代,检察系统就成了总统扫除异己、树立形象的得力工具。
在他即位之初,就授权检察系统以“军法执行队”为依托,全面清算当时的警察腐败问题,以赚取民众好感。
之后他和“迷弟”全斗焕都将检察系统作为军事独裁的利器,搞得后世几位文人总统,比如金大中、卢武铉、文在寅在做”民主斗士”期间,都饱受其苦。
三个人上位后,都想动手报复,谁也没革成,还各个遭反噬。尤其是卢武铉,被逼跳崖。
原因就在于,李万燮的“毒计”早被全斗焕以修宪的名义,写进新宪法里面了。
包括他在内,韩国总统们之所以难善终,以及背后的宫斗乱象,根源就在现有政体把最高的总统权力和最利检察权力深度绑定。
所以,党派之争尤为酷烈。
形成韩国当今政权局面的,固然是全斗焕是一念之间,不过他听从了李万燮的“毒计”。
如果没有李万燮“一计害三贤”的话,韩国今天可能就是议会共和制,虽然也会有其他问题,但不至于把国家领袖变成高危职业,也不至于把宫斗演绎得如此直白。
至少,不会让韩国的政治和司法体制如同穿着和服,戴着礼帽,十分怪异。
韩国的历史,就是这么荒诞。
在某个关键节点,一起偶然事件就会改变很多人的命运。
公元192年,董卓死后,失去靠山的李傕和郭汜如丧家之犬,惶惶中计划逃亡西凉,结果贾诩献计,他俩杀回长安,李傕败亡,但帝都已成炼狱,汉亡。
贾诩拍拍屁股投靠张绣去了,官渡之战前,他又劝张绣归降曹操,事后,贾诩被曹操封爵都亭候。
就是这么个人,从东汉混到了魏国,在乱世中一路吃香喝辣,他的计谋跟别人不一样,要么置人于死地,要么陷乱于天下,只要他掺和的事情,必定把局势搅得鸡飞狗跳。
所以,后人给了他一个“毒士”的名号,看好贾诩的人极其崇拜他,鄙弃他的人不想多看一眼。
这个巨大的变故,是源自东汉的政治体制问题,还是贾诩的个人品质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