丈夫宠她如命,可惜他活不过一年

情感   2025-01-31 18:01   浙江  

简介她是侯府嫡女,出生那日,府上百花一夜凋零,她便被下了刑克双亲的诅咒。整整十六年,无人问津。若不是阿姐定亲的那个少年郎战场上受了伤,她不会被接回来替亲……


1

温时宁出生那日,府上百花一夜凋零。

因大师一句‘刑克双亲,祸及全家’,还在襁褓里的婴孩便被送到几百里之外的庄子上。

整整十六年,无人问津。

温时宁幼时不知刑克双亲是什么意思,日日吵闹着要出去玩,后来被看管的婆子打骂了无数次后,便懂了,也老实了。

她是灾星,人人避之。

除了奶娘一家。

奶娘柳氏是温家在当地找的,喂养了她两年,便也结下了深厚的情义。

平日里给婆子们一点好处,出入便也没人管。

只是温时宁出不去。

四方的宅院,就是她的天地。

院墙上雕刻着的符咒,就像铁链一样将她牢牢拴住。

无人教她读书识字,甚至无人愿意同她说话。

要不是奶娘一家时常来照拂,温时宁不是个傻子,也会是个哑巴。

所以当温家来人,说要将她接走时,奶娘老泪纵横。

“老天开眼,姑娘可算是等到了。”

温时宁趴在奶娘膝盖上,仰头看那四方的天。

她曾幻想过无数次,如果能走出去,定要去看看阿姐说的热闹集市,和那棵每年都会结果的酸枣树。

可惜阿姐怀着孕,已经不能像从前那样说要陪她下河捞鱼,爬树摘果了。

奶娘抹了会儿眼泪,轻轻抚摸着温时宁的头发,像往常那样温声细语。

“姑娘莫怕,这世上呀,没有亲爹亲娘不惦记自己孩子的……都是那些个黑心烂肺的胡说八道!好在他们终于想通了,姑娘的苦日子总算是熬到头了……”

温时宁不懂,只觉得不安。

她没见过爹娘,也不知道他们长什么样子。

但她不傻,若真的惦记,不会等到十六年这么久。

奶娘又说:“姑娘若是怕,我陪你回去。”

可阿姐要生了,且温家只接她一人,这些不是她们自己能做主的。

温时宁知道奶娘是想宽慰自己,便仰起小脸甜甜一笑。

“时宁不怕,等我在京城安顿好了,就接你们去享福。”

柳氏早年丧夫,育有一子一女。

女儿楚云嫁给了当地的屠夫,日子过的还行。

其子楚砚和温时宁一般大,一心要考举功名,已经在州县的预试中高中‘解元’,正在积极准备来年的春闱。

温时宁没想到他会来相送。

她正因奶娘没来而难过,便听有人在喊:

“时宁,时宁……”

少年的声音由远到近,温时宁忙掀开轿帘去望。

他们其实已经很久没见了,因为婆子们不允许。

说男女授受不亲,若要传到温家去,她们非但工钱要不到,还可能背上祸事。

前些年,两人还差不多高。

此时看着,楚砚要比自己高出好长一截,已然是个大人模样了。

“阿姐行动不便,让我给你带些吃的。”

楚砚将手里的东西,一股脑儿的从窗口往里塞。

酸枣,糕点,姐夫炸的肉丸子,还有茶叶蛋,以及一小袋银钱。

“阿娘怕惹你哭没敢来……时宁你放心,来年春闱我一定高中,我会带着阿娘阿姐来看你。”

温时宁双手抱得满满的,望着少年傻笑。

“楚砚,你怎么长胡子了。”

楚砚愣了下,脸霎时通红。

来不及说什么,负责来接的婆子满脸不高兴,吩咐车夫:“走快些。”

很快,少年的青衫就远了去。

温时宁这才腾出一只手来,一边扬着,大声喊:

“楚砚,阿姐生了你要写信给我……我在京城等你。”

等放下帘子,温时宁还是笑着的。

她是回去享福的,大家都替她高兴,她也要高兴些。

可她不知道还能不能看到阿姐的孩子,也不知道楚砚在京城找不找得到她,以后会不会有人像奶娘那样温柔地替她梳头……

彷徨无知的未来,像是看不到尽头的黑洞。

温时宁终于还是悄悄地抹了眼泪。

陪同的婆子厌恶地皱了眉头,但到底没说什么,许是不屑于说。

行了好几日,总算到了京城。

伯爵府大门紧闭,无人相迎。

婆子带着温时宁从侧门进去,让门房先去通报。

温时宁不敢四处打量,只匆匆一眼,但觉得这伯爵府太大太高,就算是有翅膀的鸟儿也不一定飞得出去。

片刻,门房让婆子将她带去后院。

刚进院子,就听到里面欢声笑语。

却在见到她的瞬间,戛然而止。

温时宁知道,她们在打量她。

她身上穿的虽然是奶娘和阿姐给她准备的新衣裳,但粗布棉衣,与余光中的锦衣华服,是天壤之别。

温时宁不懂自惭形秽这个词,但这一刻,连日来给自己打的气瞬间消失殆尽。

“她就是姐姐?”

穿着华丽衣裳,有着娇俏嗓音的女子走到她跟前,伸手将她下巴抬起来。

“书妍,别碰她!”

来这人世十六年,温时宁终于看清了自己的亲娘。

她要比奶娘年轻许多,珠钗玉饰,华服加身,端庄又大气。

只是那眼里,是浓浓的厌弃,还有一丝忌惮。

温书妍被母亲一喝,吓的收回手,随而娇声嗔怪。

“母亲,钦天监都说了,灾星一说纯属无稽之谈,您怎么还信呀!”

温夫人睇她一眼,目光重新落在温时宁身上。

十六年前生产时的痛不欲生历历在目。

她九死一生,从此不能再育。

还有那一夜百花凋零的不祥预兆,触目惊心,叫她如何不信。

只是如今没别的法子罢了。

“母亲,妹妹。”

陌生的称谓,在温时宁叫来,确实是没什么温情而言。

温夫人眸中的厌恶之色更显,“林嬷嬷,你领她去住下吧,秦嬷嬷你留下来回话。”

两个婆子应了声。

“大姑娘请吧。”

林嬷嬷刚唤出口,温书妍便不依:“她是大姑娘,那我是什么?”

“大姑娘自然才是大姑娘,可……”

林嬷嬷也犯了难。

温夫人拧眉发话:“府上都叫多少年了,就叫她宁姑娘吧。”

温时宁觉得无所谓。

她有些饿,只盼着一会儿能早点吃饭。

林嬷嬷领着她走出院子里时,听得温书妍忧心道:“她长成那般,要是傅家看不上怎么办?”

温夫人宽慰她说:“放心吧,他们没得选。”

“没得选,怎么就没得选!”

忠勇侯府,同样听到这句话的傅问舟,狠狠砸了手中茶盏。

2

忠勇侯府二公子傅问舟,年少成名,文武双全,曾是京城贵女都想嫁的如意郎君。

否则,温家不会仗着与当今太后沾亲带故的关系,费尽周折地早早求了婚事。

那时,温书妍还是温家唯一的嫡女。

年仅十二就已经是名动京城的才女,琴棋书画样样出挑。

就连当今圣上都觉得他们是天作之合,于是赐婚赐的满城皆知。

可就在次年,傅问舟在战场上受了伤。

御医说北蛮奇毒,无药可解,不良于行只是开始。

到后面,只怕会全身失去知觉,连吞咽都困难……

几年来,傅家倾尽全力,寻医求方。

也只是减缓了病程的发展,曾经鲜衣怒马的少年将军,此生只能与轮椅为伴,再拿不动枪,上不了马……

生命一眼就能望到尽头。

傅家不是没有退婚的念头,虽是圣上赐婚,但念在傅问舟战功赫赫,又是在战场上受的伤,不至于为难。

但温家却不同意。

起初是不相信无药可治,也怕圣上怪罪,怕世人指责薄情寡义。

总之一拖就拖到了温书妍及笄。

及笄完婚,是圣旨,拖不得。

再者,温书妍也拖不起。

就在前不久的一次机缘巧合下,她被二皇子看中,欲纳为侧室。

伯爵府嫡女,又有太后的关照,京城世家男儿本可以随便选。

高嫁皇家肯定更好,但侧室终归要被人压一头……可温家还是甘愿让温书妍为妾。

说白了,就是图皇家权势,无人敢当面嚼舌根。

更是笃定了,傅家想闹也得掂量掂量敢不敢得罪二皇子。

且温家没说不嫁。

圣上赐婚时,说的是温家嫡女,又没说是哪一个嫡女。

要说嫡女,被遗忘了十六年的温时宁才是真儿八百的嫡长女。

温书妍不过是记在正妻跟前的嫡次女而已。

所以,傅家没得选。

且不说二皇子敢不敢得罪,若拿这个由头去闹退婚,圣上会如何想?

对傅问舟的那点愧疚和怜悯之心,时隔几年,是否还有?

是以,傅家老夫人和如今承袭侯爵的大公子傅晏修,看着碎在地上的茶盏,只一声长叹。

沉默片刻,傅晏修温声开口:“事已至此,我倒觉得不如就顺水推舟吧,就当多个人照顾二弟。”

老夫人攥紧手帕,怒道:“你说的轻巧,你可知温家换的是什么人?”

傅晏修:“温家不是说了吗,已经找钦天监算过了,那大姑娘不是什么灾星。”

“不是灾星,为何十六年不闻不问?”

“那您说怎么办?二皇子现在正得圣宠,温家三少温子羡又是圣上看重的少年将军……”

说到这里,傅晏修下意识看了眼傅问舟。

要说少年将军,谁能有他二弟闻名。

可今非昔比,温家若无把握,怎敢如此欺辱。

温家送来的是不是灾星难说,但若此事处理不好,傅家肯定会是灾难的开始。

这件事,商议来商议去,不是一天两天。

所有的权衡利弊,每个人心里都清楚。

老夫人强压着满腔的郁结和怒火,心疼地望向傅问舟。

“过几日,温家设下家宴,说要坐下来一同商议,你意下如何?”

傅问舟一声苦笑:“既然没得选,那就全凭母亲和大哥作主吧。”

那张清俊的脸上,已不见愠怒,苍白而了无生气。

……

温时宁被安排在偏院。

最偏的偏院。

原先是堆的杂物,临时收拾了番,但屋子里还是有股发霉的味道。

林嬷嬷唤来下人,当着温时宁的面点人伺候她。

被点到名的无一不哀嚎求情。

“好嬷嬷,我家有老小,还盼着能多活几年呢,您高抬贵手饶了我吧。”

“林嬷嬷饶命,我爹娘还等着我养老呢。”

“我也不要留下,连双亲都克的灾星,我命薄受不住的……”

温时宁听着,没多少感觉。

从小,比这难听的话她听太多了。

那些看管她的婆子,还曾因头疼发热,或家里有个什么不顺心的事怪罪她,打骂她。

奶娘因此和她们吵了无数次。

又给了不少好处,动之以情晓之以理。

说温家还愿意养着,指不定哪天就会来接,到时候若有个闪失,她们吃罪不起。

几个婆子听了进去,从那以后都没动过手。

就在这时,有个小姑娘弱弱举手。

“我愿意伺候宁姑娘……”

林嬷嬷点了点头,又另外点了个婆子。

婆子生无可恋,但同样没得选。

“婢子叫香草,见过小姐。”

温时宁看着小丫头圆圆的脸,就想起了阿姐。

她心里生出了几分亲切,小声说:“我不是灾星,你别害怕。”

奶娘和阿姐还有楚砚都说,她非但不是灾星,还是个福星。

自从认识她后,他们的日子越来越好。

而且怕她每天运动不够,不好长身体,奶娘买了很多花给她种,都长的很好。

她连花草都不克,怎么会克人呢?

香草大眼睛扑闪了下,也小声回她:“小姐,婢子不怕,婢子无父无母,他们也说我是灾星……好在人牙子给我编造了个身份,不然肯定没人敢买。”

说完,又有些担心。

“小姐,你可千万不要告诉别人,不然婢子会被赶出去的,你放心我会好好伺候你的。”

温时宁摸摸她的头,郑重地点了点头。

“你放心,我谁也不说。”

而且,她们都不是灾星,只是被命运捉弄了而已——后面这句是楚砚说的。

温时宁就这样安顿下来。

没有接风宴,没有打赏,也没有人刻意来看她。

她还是不能出自己的小院,每日守着小小的天地。

但她终于从香草那里,弄清楚了自己被接回来的缘由。

她要代替嫡妹,嫁给一个将死之人。

难过吗?

温时宁说不好,她只是想起临回来前,奶娘自言自语的一句话——回去怎样也比一辈子困在这里好。

最重要的是她没得选。

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安静地等待命运的安排。

但她没想到,最先来的会是嫡妹温书妍。

被娇养的嫡妹,衣着鲜艳,头上珠钗一看就价值不菲,显得整个人明媚生动,高贵逼人。

“温时宁,你会什么?”

温书妍居高临下地问。

3

温时宁想了想,说:“养花。”

“养花?那是下人才做的事。”温书妍不屑道。

温时宁不知道这个嫡妹想要听什么答案。

她疑惑地问:“那你希望我会什么?”

温书妍趾高气昂:“会弹琴吗?”

温时宁摇摇头,“不会。”

“会写诗吗?”

“不会。”

“会作画吗?”

“不会。”

“四书五经女戒你总会吧?”

“不会。”

“啪!”

“你什么都不会,如何让傅家满意?如何代替我?”

温书妍手掌生疼,漂亮的眼眸里充满了愤怒。

温时宁捂住脸,表情有些木讷,冷冷地看着眼前的嫡妹。

“你还敢瞪我,跪下!”

温时宁没有跪,也没有动。

她已经许久没挨过打,那些久远的委屈和回忆冲上脑海,像怪兽一样张开血盆大口吞噬着她。

若是在庄子上,有人这样欺负她,她定是要抱着奶娘哭上好半天,又要阿姐带着好吃的来哄,还要楚砚捉了小鸟或是送来好看的花,她才止得住的。

他们也定会边哄她,边将那些作恶的人骂上一顿……

可如今,没有人会帮她了。

温时宁生生忍下眼泪,站的笔直,眼神倔强,字字清晰有力。

“我不会这些,是因为没有人教我,因为我从小就被抛弃,送到了庄子上。不是因为我愚笨,不是因为我偷懒不学,是因为我没机会。”

“但纵然我不会这些,我也知道,作为嫡妹,你没有资格教训我。”

“你!你还敢顶嘴!”

温书妍张牙舞爪的扬手又要打,香草眼疾手快地将温时宁往后拉,硬着头皮挡在她眼前。

“大,大姑娘息怒,傅家明天就要来人,你也不希望宁姑娘身上有伤吧。”

跟着温书妍的丫鬟也跟着小声地劝:“家宴是定在了明天,听说傅二公子也要来……”

温书妍终于冷静了些,指着温时宁鼻子道:

“没用的东西!记住,如果明天你不能让傅家满意,我让你好看!”

温书妍带着满腔的怒火离开,香草忙上前,拉开温时宁的手查看。

“小姐疼不疼?”

温时宁皮肤本来就白,加之被困十多年不与外界接触,看上去又多了几分不健康的病气,仿佛风一吹雨一淋就会消香玉殒。

一双水润清亮的眼眸,无辜的令人心疼。

香草看着那很快肿起来的半张脸,比打在自己身上还疼,眼泪瞬间就下来了。

“明明是你代替大姑娘去跳火坑,她怎么可以这样对你?”

温时宁也不懂。

但温夫人却是懂的。

温书妍说白了就是不甘心。

那可是傅问舟啊!

曾经名满京城意气风发前途无量的少年郎,京中贵女无一不心动,无一不向往……

傅问舟打的最后那一仗更是声势浩荡,无人不知。

走的时候,当今圣上亲自擂鼓相送。

回来的时候满城百姓热泪相迎。

他虽然伤了,但仗也打赢了。

以数万兵力赶走北蛮人三十万大军,接连收复城池三座。

他写的诗,作的画,所著‘人性与兵法’至今仍是万千学子必读必学的神作。

如此战绩,如此才能,放眼古今,能有几许?

若不是当今圣上没有适龄的女儿,若不是太后助力,哪轮得上区区伯爵府嫡女。

温书妍岂止是喜欢傅问舟,那是她少女怀春的所有美梦,她为之做了多少努力和准备,当娘的再清楚不过。

但人一生太长,总不能一直活在梦里吧。

知女莫若母。

是以,当温书妍发完脾气后跑到她那里委屈的哭时,温夫人只觉得心疼,遗憾。

温子羡也在。

温家三少,未来的伯爵爷,曾和傅问舟同在一个私塾读过书。

两家结亲后,他和傅问舟更是走得很近,弓箭骑马,为人道理,无一没有得到过傅问舟的指点。

可以说,傅问舟就是他儿时的偶像。

可现在一切都变了。

关于温家的决定,温子羡很生气,也很不能理解。

“问舟哥那样好的人,一个从乡野来的弃女如何配得上?”

“而且,长姐你明明就是喜欢问舟哥的,为什么宁愿嫁给二皇子做侧室,也要放弃他?你等了这么多年,做了那么多的努力,辜负的又岂止是问舟哥,还有你自己的一片真心。

你今日将他拱手让给那个灾星,就不怕将来后悔吗?就不怕他恨你怨你吗?”

温夫人瞪他:“你懂什么?闭嘴!”

温书妍哭得更厉害了。

可她能怎么办?

但凡傅问舟还有活着的机会,还能站起来,她绝不会放手。

难道非要让她年纪轻轻就守寡才叫情义吗?

这些年,她为了能配得上他做了多少努力,谁又能知道?

她不甘心!

嫁给傅问舟守寡不甘心,将傅问舟让给那个废物她更不甘心。

于是一颗心被煎熬着,不知道如何是好。

等温书妍哭的差不多了,温夫人这才温声责怪起来。

“你要心里实在难受,你骂几句行了,你打她做什么?本来就一副上不了台面的样子了,身上再落下印子,你让傅家怎么看怎么想?”

“两家毕竟这么多年的交情,你父亲和小侯爷抬头不见低头见,若真撕破脸,到底可惜……”

“母亲!”

温书妍扑进她怀里,号啕出声:“我难受,女儿难受啊母亲!”

温夫人一颗心瞬间就揪了起来。

虽非她亲生,但温书妍自出生就由她养着,陪她度过那段至暗时光,这份母女情早超过了十月怀胎的那点血缘连接。

责怪的话不忍再说,温夫人又一声轻叹:

“算了,打也打了,林嬷嬷你拿些药膏去给宁姑娘敷一敷,明日再拿粉遮一遮就是了。”

反正也没指望傅家会看上。

温子羡气汹汹地起身道:“我去!”

偏院。

温子羡就站在院子里,把温时宁叫出来。

他上下打量着她,五官倒是会长,延续了爹娘的优点,只是太瘦弱,仿佛一株在风雨中摇曳的蒲苇。

个头也不是很高,看着竟比温书妍要小一些,像个未及笄的黄毛小丫头。

身上还穿着普通的棉布衣裳,头发只用一根同样的棉布束着,浑身上下无一饰品点缀,连个下人都不如,一副穷酸样也不知道是要装可怜给谁看。

4

温子羡压下心底的厌恶,将药膏递过去。

“长姐无心,你且做好自己的事就行了,这药膏好好抹,明日会消肿的。”

温时宁对温家人的了解还不是很多,她看着眼前的少年,和楚砚差不多的年纪,眉眼也都生的十分好看,不由生出一丝亲近来。

“你叫我什么?”

她其实是想搞清楚他的身份而已,可在温子羡听来简直就是不知天高地厚的挑衅。

他冷嗤道:“就你还想争长姐的称谓,还真把自己当温家嫡长女了?”

可笑!

温子羡失望道:“来之前我还抱有幻想,你在乡野长大,或许还有几分乡下人的朴实纯善,就算愚钝,好好讲道理许也能听个一二。”

“但你张口就要争长姐的称谓,可见朴实纯善是没有的,有的是下作贪婪,不知廉耻为何物!”

温时宁整个人定住。

她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又说错了什么?

她也从来不知道,原来一个人的眼神,是可以这样扎人的,而且扎的很疼很疼。

“你说什么?”

她是真的听不懂,她怎么就下作贪婪不知廉耻了?

她的嘴唇紧闭,那双明亮如星辰的眼眸,却散发着一种难以言明,却又让人不敢直视的力量。

温子羡也知这样对一个女子说话多少过分了些,眼神躲闪了下。

可她实在是……

反正都这样了,他索性就直言吧。

“你生来不祥,差点害了母亲性命,让温家笼罩了多少年的阴影,也让多少人的命运因此改变……”

说着,他眼神又阴厉了几分。

“且不说我们自家人因你而经受了些什么,你可知傅家二公子是个怎样的人物?”

温时宁不语。

她被困十六年,如何知?

温子羡看她的眼神更加的鄙夷。

“傅二公子才情斐然,十岁便已名满京城。十三岁上战场,十五岁封五品骑游将军,十七岁封三品云麾将军,战功赫赫,威震四方。”

“偏就这样一个人,还生得丰神俊朗,玉树临凤,品性更是淡雅谦逊……”

他夸了一长串后,话锋一转,近乎狠毒地问温时宁。

“你且说,这样世间顶顶好的男儿,你如何配得上?”

十六年来,温时宁所接触的人,十个手指头就能数清。

她不懂得如何与人争吵,但有些话还是想说说清楚。

“你问我如何配得上,可这婚约是我求的吗?是我非嫁不可吗?”

“你说我生来不祥,是我想的吗?是我求着爹娘将我带到这人世间来的吗?”

“将我送到庄子上十六年不闻不问,是我求着要回来的吗?”

“所以,你们是希望我如何?”

这样咄咄逼人的语气,令温子羡十分恼火。

他脱口而出道:“你若真不想,大可自行了断,何苦让大家都为难!”

她一死,婚约自然取消。

傅问舟不必为娶这样的人而难堪而怨恨,长姐也不必因此愧疚煎熬。

温时宁愣住,心脏像是被人打了一拳,闷闷的胀痛。

“所以,我合该去死?”

她声音有些发颤,像是马上就要哭出来,偏生那眼神又冰冷倔强的很。

“三公子休得胡说!”

这时,从院门口急匆匆的行来一名妇人。

温子羡表情变了变,行了个晚辈礼。

“凤姨娘。”

凤姨娘缓着呼吸,“圣贤书就是这样教三公子的吗?目无长序,口出恶语,这是大丈夫行为?”

温子羡唇角紧抿,一言不发。

“向你长姐道歉。”

“凤姨!”

凤姨看着他,语气严厉:“你若不,今后这声姨娘也不用叫了。”

温子羡眼底涌上委屈和不解,迟疑片刻,还是不情不愿地朝温时宁拱了拱手。

“见谅。”

“叫长姐!”凤姨厉声。

“长姐。”

这声长姐像烫人似的,温子羡叫出口后便气冲冲地跑了。

视线对上,温时宁乖巧地行晚辈礼,“多谢凤姨。”

伯爵府的姨娘,虽比不上正妻那般雍容华贵,但身上的华服锦衣,头上的珠钗玉饰,仍是温时宁从未见过的。

到底是小孩心性,温时宁一时看失了神,心想,要是奶姨这样穿肯定极好看。

还有阿姐,阿姐就一心想要个带翡翠的珠钗。

凤姨不知为何红了眼眶,她接过药膏,一言不发地给温时宁轻轻抹上,方才开口说话。

“子羡并非恶毒之人,他只是太年轻,对这人世间的嫉恶了解甚少,时宁原谅他这一次好不好?姨娘替他向你赔罪。”

除了奶娘一家,从没有人这样温柔地对她说过话。

于是,温时宁被蛊惑般点了点头,说好。

凤姨娘眼眶更红,直夸她是好孩子。

后来凤姨走后,香草才告诉她,三公子其实是凤姨亲生。

因为聪明出色,才被夫人记在名下,成了以后可以承袭爵位的嫡子。

所以,这就是三公子所谓的改变命运?

当天下午,凤姨娘让人送了些衣服首饰来。

温时宁一样样的仔细瞧了很久,香草说要帮她换上,她却不愿意。

香草问:“为何?”

温时宁说不出来为何。

许是羡慕吧,凤姨娘的善意和温柔,包括送来的这些东西,无一不在诉说着一个母亲的爱意。

奶娘说,没有爹娘不惦记自己的孩子……可为何就她不配?

奶娘又说,回到温家怎样也好过被困在庄子上一辈子……

可温时宁觉得,奶娘许是错了。

她也错了。

不知是身体确实娇弱,又许是心里所有的期许坍塌,温时宁这晚发起了高烧。

噩梦中,温家成了更大的牢笼,这里的每个人都长出了狰狞的獠牙,声声逼问她为何不去死。

仿佛她再不去死,就会被他们撕碎分食。

温时宁吓得瑟瑟发抖,忍了许久许久的眼泪终于决堤。

“奶娘,阿姐,阿砚……带我回家……带我回家……”

可太远了。

他们听不见的。

即便听见了,他们也带不走她的……

绝望就像土壤,一点点的将她埋葬。

香草被温时宁的哭声吵醒,一探额头吓的跳起来就往外跑。

“来人啊,宁姑娘发热了,快来人啊!”

可任她叫破喉咙,也没一个人出现。

被分给温时宁的婆子,说是伺候,其实只是监视而已。

婆子每晚到点就把院门从外面一锁,第二天什么时候起床什么时候来开。

5

香草喊了会儿,也哭了会儿,然后把眼泪一抹,打来凉水,取来洗脸巾,不停的交替,不停的擦拭。

温时宁的哭声像迷路的猫儿一样,听得她心都碎了。

“小姐,你别难过,等你嫁到傅家就好了。”

“傅家二公子确实是顶顶好的男儿,他一定会待你好的……”

香草也不知道小姐能不能听见,但她想,人要活着,就得有盼头。

傅家二公子就是她们的盼头。

快天亮时,温时宁的烧终于退了下去。

婆子来时,听闻香草说起昨晚的事,非但没有半分愧疚或是后怕,而是不屑地嗤了声。

“这府上就是进了只老鼠,府兵也能第一时间知道,你不是叫不答应,是咱们的主子不值得而已。”

香草瞥见温时宁的身影,急的想去捂婆子的嘴。

婆子推开她,声音更大:“许是夫人的猫昨个儿走丟了,府兵们都找去了吧。”

温时宁没什么表情地转身进了屋。

没有希望就不会有失望。

她虽比不上那只猫儿得到万千宠爱,但她有奶娘,有阿姐,有楚砚……她也是有人牵挂惦记的人。

刚用早膳,林嬷嬷领着几名丫鬟来了偏院。

见温时宁脸色更加惨白难看,红肿倒是消了些,但手指印还是十分明显。

林嬷嬷拧了眉,吩咐丫鬟们多上点粉。

温时宁像个木偶一样任她们摆弄。

反正也没得选,她连反抗的资格都没有。

弄不好还会连累香草。

折腾了一个多时辰,丫鬟们终于将她收拾妥当,但林嬷嬷的脸色似乎更难看了。

香草更是欲言又止,看着她家小姐不知道说什么好。

其实无非就是衣裳不合身,妆容和发饰都不合适。

她身形单薄,撑不起样式繁琐又太过艳丽隆重的华服锦衣。

那样厚的粉,那样浓的妆,更不适合她那张稚气未脱的脸。

头上的珠钗,显贵的发髻,仿佛将她整个人压的又矮又小……像戏台子上滑稽的丑角儿。

可这些和她又有什么关系呢?

都不是她能选择的。

前院已经派人来催,林嬷嬷没办法,只得将温时宁带了出去。

傅家今日来人不少。

傅问舟,老夫人,傅晏修夫妻,以及未出阁的傅晚儿,还有几位旁支的宗亲代表。

作为一家之主,温庆宗八面玲珑,尽可能的维持着场面。

温子羡也打起精神来帮腔,时不时的想和傅问舟说上话。

可傅家人始终没个好脸色,也就傅晏修勉强应付着。

温书妍站在温夫人身边,时不时的偷偷看一眼傅问舟,心情复杂极了。

既希望今天能顺顺利利的谈拢,又希望傅家能拂袖而去,严辞拒绝。

她甚至想,若傅问舟说非她不娶,若他放下身段来哄她求她,也许……

不不不,没有也许。

二皇子如日中天,若将来……那她怎么着也是个妃。

为妃和寡妇,并不难选。

温书妍背脊又挺直了些,再不去看傅问舟。

又等了片刻,林嬷嬷领着温时宁终于出现在视线内。

那样一副滑稽又丑陋的模样,别说傅家人了,就是温家人也个个吃惊。

温庆宗心里大失所望,不着痕迹地看了眼温夫人。

早知道是这样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废物,还不如随便从外面买个丫鬟来替代的好。

丈夫这一眼,仿佛从温夫人心口挖走一块肉。

这就是她差点付出性命生下来的……早知道……早知道当初就不该留她。

可事已至此,后悔无用,她只得硬着头皮开口。

“时宁,还不快见过长辈们。”

温时宁从没有见过这么多的人,只觉得那一双双的眼睛,像烙铁一样印在她身上。

她不认识人,自然也不懂得叫,只木讷地行了个晚辈礼。

在场众人,无一不蹙眉。

温书妍心里窝火,嘴角又不自觉地扬起一丝得意。

她忍不住去看傅问舟,想从他脸上看到嫌弃,愤怒,以及不甘。

就在她目光望过去时,傅问舟突然开口。

“可否让我与温大姑娘单独说几句话?”

傅家人诧异地看着他。

温时宁也下意识朝他看去。

男子坐在轮椅上,刚入秋而已,腿上已经盖着薄毯,脸色也极差,苍白憔悴,眼窝深陷,但却丝毫不影响他的俊美。

眉如远山,鼻梁高挺,目若朗星,气度从容。

最重要的是,他眼神是温柔的,善意的,有种悲天悯地的慈悲。

想来,他就是傅家二公子吧。

温时宁心里竟也生出一些怜悯来……他确实是这世间顶顶好的男儿,好可惜,他似乎也被命运给捉弄了。

温庆宗这时开口道:“院里景色不错,时宁,你领二公子去转转,子羡你也去。”

温夫人则是招呼大家吃茶,恨不得这茶能让所有人忘却刚才的一幕,忘却她究竟生了个什么不能入眼的东西!

温子羡自是乐意推傅问舟的,趁机贴着他的耳朵说悄悄话。

“问舟哥,你若瞧不上她,拒了便是……长姐也是无奈,心里许是盼着你能坚持的。”

傅问舟眉头微微地皱了皱,“长姐?”

温子羡轻咳了声:“叫习惯了……应该是二姐。”

温时宁没得选,默默跟着他们。

香草想跟又被婆子拉住,焦急的跺脚,不停朝她打手势。

意思是小姐你要好好把握机会呀!

温时宁只觉苦涩。

这种事,哪里是她努力就可以的……况且,她拿什么努力?

到了庭院里,傅问舟让温子羡停下来。

“你也回避吧,我想单独同你长姐说几句话。”

温子羡有些受伤。

自两家在亲事上有了分歧后,傅问舟对他就疏远了。

可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他决定不了什么。

与温时宁擦肩而过时,温子羡压低了声音。

“你若是个有廉耻的,就别让二公子为难。”

温时宁只当没听见。

奶娘说,若听到不想听的话,就当是狗叫,无需计较。

她走过去,乖乖地站着,也不敢看人。

傅问舟打量她片刻,开口问:“你真的及笄了吗?”

看着真的好小,和晚儿差不多。

温时宁老老实实说:“我只知,我比嫡妹大三天。”

还是香草说的。

“你不知自己的生辰?”

“是。”

温时宁解释说:“庄子上看守我的婆子们从不许我提,她们说,我的生辰是灾难日,不必记得。”

6

傅问舟好看的眉微微拧了下。

“那你呢?你几岁了?”温时宁反问。

傅问舟愣了下,微笑说:“我年长你五岁。”

温时宁想起温子羡说的,他十七就封了很厉害的将军……也就是只比她大一点点的时候。

这么厉害的人,也被老天爷捉弄。

温时宁眼里的同情又多了几分,又一想,她有什么资格去同情别人呢?

傅问舟瞧着她眼里一闪而过的同情,放在腿上的手不自觉地握紧了些。

“我叫你来,只是想亲自问问你,如今我这个样子,你是否真的愿意嫁?你若不愿意,可如实告之,后果我来承担,不必有任何的压力。”

温时宁眼神澄亮地看着他。

“那你呢?你是真心愿意娶我的吗?他们说我是灾星,你怕吗?”

傅问舟又被她反问的愣了下,失笑。

“这世上若真的有能害人性命的灾星就好了,派去敌国,可免多少将士牺牲,可免多少家破人亡妻离子散。”

他笑起来可真好看呀,清风霁月般。

比楚砚还好看,是她见过最好看的男子。

温时宁这么想,也是这么说的。

傅问舟自小就是被人夸着长大的,只是受伤这几年来,每个人和他说话都得小心翼翼,生怕就戳到他什么痛处……

是以,被这么猝不及防的一句夸,弄得耳根莫名发热。

“楚砚是谁?”他故意镇定。

温时宁便说起奶娘,说起阿姐,说起楚砚,最后说:“他们也都说我不是灾星,否则为什么他们天天和我在一起,仍活的好好的,阿姐还怀了孩子,楚砚高中解元……”

傅问舟耐心地听她说完,“可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温时宁低下头,“你真的没法治了吗?”

傅问舟语声有些苦涩:“无药可解,再怎么努力,也就三五年的活头……也许还等不了那么久。”

温时宁听得有些难过,又认真的想了会儿。

“我若嫁你,能出门吗?”

傅问舟还没回,她又说:“奶娘说,回到京城怎样也好过被困一辈子……可若是一个牢笼到另一个牢笼,我宁愿困在庄子上。”

若是从前,傅问舟是想象不出一个人被困数十年,甚至一辈子是怎样的。

但现在他十分深有体会。

可他似乎连这样简单的承诺都给不起。

于是,沉默。

温时宁似乎也没指望他会回答,继续说自己的。

“我还想读书认字……就在昨日,嫡妹问我会不会写诗作画,会不会四书五经,我说我不会,她便生气地打我,说这样的我如何能被傅家看上,如何能替代她。”

傅问舟这时才看清,她脸上厚厚的粉下,那隐约可见的印子。

温时宁又说:“三公子随后来训诫我,说我下作贪婪,不知廉耻,像我这样的灾星,就合该去死,免得让二公子你为难……”

傅问舟听得心惊肉跳,“胡说!这一切与你何干?”

温时宁嘴角轻轻地扯了扯,“楚砚说,我是被命运捉弄了的人……可我又能如何?”

“出生没法选,被送到庄子上没法选,被接回来没法选,能否嫁给你,我同样没法选……若被你拒绝,我要么继续被关在庄子上直到死,要么随便嫁个人……同样没法选。”

“昨夜我生病发烧,香草也没能叫来人,婆子说大抵是府兵都寻夫人的猫去了……我的人生一眼就能望到头。”

“是以,傅二公子问我是否愿意嫁,实在没多少意义。纵然我有千般想法,也不是自己能决定的。”

“若公子非要一个我自己的答案,那我便还要问公子一个问题。”

傅问舟眉眼温柔:“你说。”

温时宁清润的眸望着他,用力咬了下唇。

“虽然很冒昧不该,但我还是要问,若公子有天真的去了,可否还我自由?放我独自生活也好,去庙里清修也好,只要不再受亲情裹挟,都比我不能选的任何一种命运要好。”

微风轻拂,花香四溢。

两个一眼能望到命运尽头的人,静静相望。

傅问舟没想过是这样的。

他自以为,把选择权给姑娘,是他唯一还给得起的仁慈。

只能说,这世间的嫉恶,他还是经历的太少。

温时宁说了那么多的话,其实意思非常简单。

她不是不想选,是没得选。

她身上那种看似平静,实则震耳欲聋的无力感,冲撞着他的心。

他好像给自己出了一道大难题。

娶或不娶,他都是在将一个姑娘往火坑里推。

傅问舟沉默的越久,温时宁就越煎熬。

人非草木,谁不想有个盼头。

远远地,香草躲着众人还在朝她挥手跺脚。

温时宁心一横,大着胆子上前两步,蹲在傅问舟脚边,轻轻扯着他滑在膝盖上的衣袖,仰起巴掌大的小脸。

“我虽然不如嫡妹那般才貌双全,但我会听你的话,会好好照顾你,我还会干活,会种花,不会的我也可以学,奶娘说我极聪明一学就会……二公子若也没得选,那请选我吧。”

温时宁想不了太复杂的事,她只觉得若他有选,何需走到这一步。

问她的意愿,也不过是实在没瞧上她而已。

但奶娘说过,她是顶顶好的姑娘,她起初觉得奶娘是在诓哄她,直到回到温家,见过了被好好教养的温书妍,她便也觉得自己是顶顶好的。

姑娘的脸看起来实在滑稽,只那双眼睛干净赤诚。

傅问舟垂垂老矣般的心脏,被轻轻拉扯。

心思转念,他伸手将她轻扶起来,郑重道:“若你我真的成婚,我必然为你安排妥当。”

只是回应了她方才那些话,并未说娶还是不娶。

温时宁浑身沸腾的血液逐级冷却,望着傅问舟转动轮椅离开的背影脱了力。

香草朝她跑来,温时宁虚弱地笑了笑。

“香草,我努力了。”

但命运要如何左右她,就不是她能决定的了。

闻家人没有留下来用膳,温时宁被送回侧院,等待命运的审判。

不曾想,等来的是温书妍更盛的怒火。

7

偏院能砸的东西几乎都被温书妍砸了。

她近乎疯魔地指着温时宁,“我倒是小瞧你了,说!你勾 弓| 男人的狐媚子功夫是谁教你的,怪不得你能在那样的地方活十几年,多亏了那些野男人吧!”

“就你这种下贱胚子,你也配!你也配!”

温时宁被香草护在角落里一脸懵。

幸好温子羡及时赶到,拉住了歇斯底里要打人的温书妍。

“问舟哥也是没得选,你别闹了!”

闻言,温书妍突然哭的伤心。

“怎么就没得选?”

“他大可去求圣上退了婚事呀……他已经有过最好的了,怎么能看上那样一个贱人!”

温子羡很恼火,“你这样说未免太自私了些,是你先不要他的,还想要问舟哥孤独地了却残生吗?他又做错了什么?”

“他怎么没错!他把自己弄成那样,置我于薄情寡义之地,就不残忍吗?”

“温书妍!你理智一点!”

看着二人拉拉扯扯的终于出了偏院,瑟瑟发抖的香草终于松了口气。

而后,主仆二人大眼瞪小眼。

香草:“所以,傅二公子是同意了吗?”

温时宁反应很慢地眨了下眼睛,“大抵是吧……”

“太好了!恭喜小姐往后的日子有盼头了!”

香草开心的跳起来,满院的蹦哒,可温时宁只觉得有些悲哀。

替自己,也替傅问舟。

他们一个是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的骨头,被抛弃了还被憎恨为何不挖个坑把自个儿埋了。

一个是无辜被抓来的流浪狗,本能接住被赏的骨头,却被骂下作贪婪不知廉耻。

这世间的理,似乎都掌握在那些得天独厚的人手里。

但温时宁相信,傅问舟既应承了她,就定能说话算数。

如是,似乎确实是有些盼头的。

……

傅家,堂厅中气氛有些沉凝。

老夫人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责怪起傅问舟来。

“就算你要应承,至少也得同我们商量商量吧?你没瞧见吗,温家那副松了一口气的嘴脸有多难看!”

是,温家是摆了傅家一道,让他们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但见到那温家嫡长女的瞬间,她就打定了主意,无论付出怎样的代价,这婚也退定了!

傅家再不济也是高门侯府,岂能被区区伯爵府这样羞辱。

傅家二公子就算是废了,也是圣上亲封的三品将军,更是她心头的一块肉,如何也沦落不到去配那样一个辣眼睛的乡野弃女!

可也不知那女子使了什么招数,两人不过出去说了几句话的功夫,傅问舟转来便一口应承,还说想尽快完婚。

老夫人扶额,气的头疼。

小女傅晚儿轻轻替她揉着太阳穴,小声说:“二哥执意要退婚时,你们左劝右劝,现在二哥终于想通了,你们又不乐意了……”

“你闭嘴!”

傅晏修瞪了她一眼,又复杂地看向傅问舟。

“母亲说的是,你该同我们商量商量的。是,大哥承认,并不想和温家撕破脸,也不敢去赌猜圣心……这一切皆因大哥无能,没能守住你和父亲搏来的荣光。

但今日一见,确实令人寒心,温家欺人太甚,大哥无论如何也不能叫你受这种委屈。”

其夫人沈玉娇插嘴道:“我倒觉得那姑娘挺好的,在乡野长大,想必性子至善至纯,总比那些薄情寡义自私自利心口不一的好。”

傅晚儿表示同意:“大嫂说的对,那温书妍嘴上说着不想退婚,一副对二哥用情至深的样子,可二哥养伤这几年她来过几次?

一边拖着二哥,一边可没少参加那些高门大户的茶话会,不然怎的就能入了二皇子的眼,就算二皇子看上她,她是有婚约的,且是圣上赐婚,难不成二皇子还敢抢不成?

说来说去,不过是骑驴找马,如今找着了便想将二哥一脚踢开,又怕落下个薄情寡义的名声,才强塞个乡野女子来!”

等她一口气说完,傅晏修才无奈般道:“都闭嘴。”

温家如何的不要脸,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当事人怎么想的?

于是,目光齐齐看向傅问舟。

从温家回来后,傅问舟便不发一言,沉寂的眼眸里瞧不出喜悲。

几年磨难,他愈发的沉得住气,也愈发的令人难以捉摸了。

被大家瞧了会儿,傅问舟这才像刚睡醒似的掀起眼尾,似是笑了笑。

“退婚太麻烦,且我觉得多个人作伴也挺好。”

简短一句话,让所有人百感交集。

有人松了口气,有人更加伤心难过。

天之骄子被困轮椅,所有人都扼腕叹息,可那日日夜夜的孤苦煎熬,谁又能体会。

再是至亲,日子久了,也就麻木了。

各有各的日子要过,就算心中惦记,也无法做到时刻陪伴,事事照拂。

有个贴己的人作伴自然是好,可偏生是那样一个女子。

老夫人眼眶发红,哽咽说:“你若有那念头,再寻就是了……”

“就她了。”

傅问舟笑容清浅却泛着苦涩:“如今我这样,有人愿意嫁已是幸事,还请母亲成全。”

老夫人噙在眼窝里的泪珠子终于滚落而出。

她的骄骄儿啊,是把自己埋进了尘埃里不打算出来了。

事已至此,那就由他吧。

娶来若是不合意,打发了便是,反正也没打算再给温家人留脸面了。

老夫人刚这样想,便听傅问舟又道:

“圣人言,以言取人失之宰予,以貌取人失之子羽。我既应承了这门婚事,便要担起人夫之责,还望母亲,哥嫂,小妹,能看在我的面子上,对吾妻多加照拂。

结亲事宜,也都拜托给各位了,想来我这一生也就经历这么一次,问舟不敢求隆重,但求妥贴,不留遗憾。”

众人傻了眼。

吾妻?

这是还没过门就护上了?

什么不求隆重但求妥贴,劳他说了这么多,不认真隆重怎么对得起?

如是,没隔几日,以侯府最高规格的聘礼就下到了温家。

紧接着便是请期。

两家很默契地选了个最近的日子,九月初九,也就是一个月后。

婚事板上钉钉,怕温书妍又来发疯,香草白日也请婆子把院子锁着,只盼着这日子能过的再快一些。

但伯爷和夫人召见,温时宁却不敢不去。

8

正厅,温书妍和温子羡都在。

温夫人挑了些年,也只从众多庶子庶女中挑了他俩。

两人也没辜负她的培养,放眼京城,皆算是人中龙凤。

如此比较之下,那眼里的厌恶,便浓的溢到了脸上。

看着温时宁远远地行礼,温夫人张口便道:“你可知,你是配不上傅二公子的。”

温时宁抿了唇,似有许多话藏在心里,却选择了沉默。

温书妍在一旁阴阳怪气道:“如何配不上,依我看,弃女配废子,也算是天偶佳成。”

温夫人看她一眼,温书妍便委屈地将脸扭到一边。

温庆宗仔细将温时宁打量了番,大发慈悲般开口。

“你母亲没有说错,以你之姿,若不是这婚退不得,你连进傅家为奴都不配,更别说嫁给傅二公子为妻。”

“今日叫你来,为父是想敲打你几句,傅家退而求其次是不得已为之。你既捡了这婚事,就要好自为之,温家不求你为门楣增光,只求你谨记一点,出嫁从夫,荣辱与共,你可明白?”

“父亲说的这样委婉,她那般愚昧之人,如何能明白。”

温书妍接过话来:“父亲的意思是,你能捡到这桩婚事,皆因你是温家女,温家不求你回报,只希望你以后别给温家抹黑。

傅家没落也好,你丧夫也罢,和温家都没关系,别想着还有温家兜底,这里没有人欢迎你,更没有人欠你!”

温夫人接着说:“这一个月里,你且安份些,好好跟凤姨娘学规矩,没指望你能得到傅家的认可,别过门就被赶出来丟人现眼就好!”

温子羡继续愤愤不平:“一个月能学些什么,不过是东施效颦,惹人笑话罢了!也不知傅二公子是怎么想的,若是我,宁可孤独终老,也不会娶个乡野废物来跟前天天恶心自己!”

温时宁眉眼低垂着。

温夫人看着就气不打一处来:“你听明白了没有!”

温时宁点点头,“请伯爷和夫人放心,我都记下了。”

“你,你说什么?”

温夫人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温伯爷更是眼起怒意,一盏茶重重摔在桌上。

温时宁眼眸清澈地看着他们:“你们难道不是这个意思吗?”

将流浪狗带回来,赏了根他们不想要但又有些舍不得的骨头,便觉得是施了天恩。

而她无以为报,了断亲情是她唯一拿得出手的回礼。

“但时宁有一事不解,想请教伯爷和夫人,我是如何配不上傅二公子的?”

“是我生来就不配,还是我不曾努力而不配?”

温庆宗和温夫人脸黑如锅底。

温子羡和温书妍则是惊讶又愤恨,“你竟敢顶嘴!”

温时宁唇角轻抿,“小女怎敢,只是有些话不得不说清楚。于温家而言,这桩婚事是给我的恩赐,于我而言,是在还生养之恩。”

“温家无人欠我,我亦不再欠温家,望伯爷和夫人保重。”

话落,她端端正正地行了跪拜礼,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身后,茶盏落地。

“孽畜!早知道,当初就不该留她!”

温夫人的哭声同时传来:“果真是个讨债鬼,养不熟的白眼狼!”

温书妍娇声劝:“爹娘莫气,不值当。”

温子羡也说:“好在婚期将近,往后也不会有什么交集……只是苦了傅二公子。”

院子里,凤姨娘看着温时宁,无奈地摇了摇头。

随后去她院子里,凤姨娘唤人呈了糕点来,看她的眼神很是复杂。

“其实,你母亲也不容易,当年生你时难产,差点没保住命。这些年,每逢初一十五都会去佛堂打坐诵经,想来心里是记挂着你的。”

温时宁轻声说:“那不是我的错,诵经拜佛也不是为了我,是为她自己能心安。”

凤姨娘沉默了。

谁说这姑娘愚钝的,她可比谁都看得清楚。

遥想当年之情,她心里也是五味杂陈。

“你可知,是谁给你起的名字?”

温时宁抬眸看着她,“是谁?”

她确实不知。

凤姨娘手指轻点她鼻尖,笑的温柔。

“是我。”

当年她刚进门不久,夫人生产她去帮忙,亦是她从稳婆手里接过满身胎脂脏兮兮的她。

“还记得那时,你皱巴巴的一团,哭起来声音却洪亮的很……”

可第二天,就得知那小粉团子要被送走。

身为妾室,人轻言微,纵然不解也不敢多言半句。

负责此事的婆子在院子里碰到她,有些不忍道:“小姐还没名字呢。”

可伯爷和夫人尚在惊恐愤怒之中,谁也不敢去触霉头。

说来也奇怪,小粉团子这时醒来,圆溜溜的眼睛转了转,便巴巴地盯着她看。

凤姨娘心头一软,手指碰碰她小脸,说就叫时宁吧。

“顺时而动,健康安宁,这是姨娘对你的祝福和期许。”

温时宁怔然,心里有难言的情愫在无声流淌。

她随而起身,端端正正地拜了一礼。

“谢姨娘赐名。”

凤姨娘将她扶起来,眼眶微微泛着红。

“其实姨娘也没什么可教你的,只一句话想送给你——流水不争先,争的是滔滔不绝。”

“人这一生呀,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今日种因自有他日果还,不必争一时之气。也不必嫉妒一朝风光,坚持下去自有你的高楼矗立。各有时机,自有命运,你要明白,争是不争,不争是争。”

此时,温时宁还不太能理解其中深刻的道理。

也不知这短短的一番话,能让她受益一生,更不知这世间的善恶因果皆是相辅相连的。

而这世间,最难还的就是人之情。

自那日后,温时宁便每日来凤姨娘的院里学两个时辰的规矩。

除了日常的晨昏定省,也教她一些为人处事的道理。

时而,也留她一起用膳,像个母亲一样尽心尽力地操办着她的嫁妆。

温时宁也没想到,从不敢奢望的母爱,会在凤姨娘这里短暂地得到些。

因而,她愈发的乖巧勤快,每次来,总要把姨娘院子里的花草打理打理。

这日来得早了些,远远听见温子羡闹起来。

“一个人人避之不及的祸害,你为何非要上赶着管!”

9

面对温子羡的质问,凤姨娘语气有些严厉。

“我平时是怎么教你的,人在低谷你莫踩,人在高处你莫抬,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世事总难料。若不是那子虚乌有的祸害罪名,怎有你今日的风光。

你问我为何?我能为何?我既生了你,所思所想所作所为哪一样不是为了你……”

温时宁扭头便对香草说:“我们晚些时辰再来吧。”

香草却比她还要委屈,眼眶都红了。

“小姐莫要放在心上,莫要难过。”

温时宁奇怪地看着她:“我为何要难过?原本就不属于我的,却意外地得了些,我该高兴才对。”

香草揉揉眼睛,又傻傻地笑起来。

“小姐说的是,旁的人不重要,重要的是傅二公子有把你放在心上。”

自婚事定下来后,傅问舟就会隔三岔五地差人送东西来。

有时是糕点,有时是头饰,有时是些小玩意儿,仿佛真是期待极了这桩婚事。

温时宁不知道该怎么同香草说,傅二公子此举并非是将她放在了心上,只是同情可怜她,怕她在温家受欺负,所以时常送些东西提醒温家,她是有人依托的将嫁女。

当然,她确实该庆幸他是那样温善的人。

所以她也日日为他祈福。

香草笑她,说傅二公子又看不到。

温时宁不与她争,她心诚与否,无需人尽皆知。

她只知,人待她好,她也要待人好。

这世间真善本就稀少的很,她得一分便要惜一分。

听香草说,二皇子也下了聘来。

侧室不比正室,挑个吉日抬进门即可。

但想必温书妍还是很满意的,所以不屑再来偏院找麻烦。

只是温时宁不明白,她为何也要挑在九月初九这天出嫁。

总之,伯府上下喜气洋洋,忙碌了起来。

但温时宁很清楚,这与她没有分毫的关系。

只一套嫁衣,还是街上随意找来的成衣铺子做的。

嫁妆也都是些随意廉价的东西,连凤姨娘看了都不由沉默半晌。

温时宁倒无所谓,她不会去争,反正争也无用,不过是自取其辱罢了。

温家都不怕丟了颜面,她一个本来就没有颜面的人有什么好怕的呢?

很快就到中秋节,离婚期又近了些。

这日,府上很是热闹。

林嬷嬷早早的就来偏院打招呼,让温时宁今日不必再去凤姨娘那里学规矩,更不必出这个院子。

倒是傅问舟,早早的就让人送了月饼来,还有一小壶桂花酒。

香草高兴坏了,一样样的催着温时宁尝,兴高采烈地展望着未来。

“等小姐嫁过去,就是侯府二夫人了,又有二公子这般顾惜,看谁还敢轻慢。等再过几年,小姐生下孩子,那日子就更有盼头了……”

温时宁眉眼弯弯地听她畅想,不忍提醒她,傅二公子命不久矣,未来如何,怎敢去想。

可奶娘说,所谓人生,就是一日一日的过下去,把当下过好比什么都重要。

于是,她让香草把桂花酒也倒上,二人开心地对饮起来。

侯府,亦是热闹。

只是如今和傅问舟没多大关系,他帮不上忙,便也自觉不去添乱,只管晚上家宴时露个面就行了。

他早已有独立的院子,这些年更是愈发的喜静,无事不会出院子,也不甚喜有人来闹。

时间一久,就连老夫人也不常来了。

来了难免难过,对彼此都无益。

只傅晚儿还是像小时候那样,一天要跑上几趟,拦都拦不住。

“二哥,你就陪我去嘛!就这一次行不行?”

晋安从伯府送东西回来,老远就听三小姐在撒娇。

院子伺候的小厮说,三小姐想让二公子陪他去放花灯,已经央了大半个时辰。

晋安嘴角抽了抽。

二公子连院子都难得出一回,怎会去挤那晚间的人山人海,三小姐这次怕是哭鼻子也没用了。

“二哥哥,我的好哥哥,你就陪我这一次可好?”

书房,傅晚儿嘴巴都说干了。

再看傅问舟,纹丝不动,一点不受干扰地翻动着书。

傅晚儿气极,开始放狠话。

“你今日要不陪我,我就再也不理你了!”

傅问舟开了尊口:“求之不得。”

“你!”

傅晚儿眼泪汪汪,眼看就要开始撒泼打滚,晋安忙劝:“三小姐何苦为难二公子,你若真想去,小的陪你去就是了。”

“谁要你陪!”

傅晚儿气呼呼抱着双臂,眼泪吧嗒吧嗒的掉。

她哪是非要去放那花灯不可,只是借个由头想让二哥出去逛逛而已。

从前在府上一刻也待不住,成天像只野驹似的四处撒野的人,如今一坐就是一天,自己把自己困在这四方天地里,像个垂暮老人似的。

她看着就心疼。

晋安是傅问舟小时候的书童,二人一块儿长大,也见证了傅晚儿的出生和成长,怎不知她的用心良苦。

但让一只折了翅膀的雄鹰去看天地有多广阔,人世烟火有多精彩,似乎也是种残忍。

他便也难过地闭了嘴。

片刻,傅问舟似突然想起,问了一嘴。

“东西可送去了?”

晋安忙道:“送到了,只是……”

傅问舟的目光终于舍得从书本上移开,“只是什么?”

晋安如实道:“伯府很是热闹,各院庶出都有新衣可穿,就连府上那只猫儿也穿的极其富贵,只宁姑娘什么也没有……

所有人都可以去赏花吃月饼,就她不可以,小的怕公子送去的月饼宁姑娘吃不上,坚持亲自送到了偏院,宁姑娘高兴极了,说也祝公子佳节快乐,伺候的丫鬟还偷偷告诉我,宁姑娘每日都在为公子祈福。”

傅晚儿听得忘记了哭,气道:“温家人怎么可以如此刻薄宁姑娘,她不是嫡长女吗?”

晋安道:“谁说不是呢,瞧着宁姑娘住的那院子,还不如下人住的地方。”

“再不喜,宁姑娘是将嫁女,马上就是我们侯府的人了,不看僧面看佛面,他们连这也不懂吗?”

晋安小心看了眼傅问舟,不敢答这话。

他一个下人也知,温家哪是不懂,是不在乎罢了。

傅问舟平顺的眉眼,微微的皱了些,脑海里不由想起那双干净清亮的眼睛,那瘦弱不堪的小小身躯。

心里难免内疚,他有意护她,但似乎是高估了自己。

也是,他这一副残躯,如今谁又会放在眼里。

看着他郁结的眉头,傅晚儿突然计上心来。

10

傅晚儿兴高采烈道:“二哥,不如我们邀约宁姑娘一起放花灯吧!”

像这样的佳节灯会,所有大户人家未出阁的小姐都可以去会友凑热闹,也是未婚男女相识最好的机会。

更别说他们婚期将至。

不待傅问舟同意,傅晚儿人已经飞奔了出去。

“二哥放心,我亲自去,温家人敢不给面子!”

傅问舟:“……”

晋安小心看着主子,片刻,便听主子无奈般说:“罢了,依她这一次吧。”

晋安心里那叫一个震惊。

这哪里是依的三小姐,分明是看宁姑娘的面子。

果然是人逢喜事精神爽,主人的心要活了呀!

……

傅家三小姐亲自上门,温家人多少意外。

温书妍亲自出来相迎,老远就唤:“晚儿,你怎么来了?”

早年,她俩来往密切,私下里傅晚儿没少偷偷叫她二嫂。

可如今,那脸上再无笑意,只剩冷漠。

“见过温二姑娘……哦不,再过些日子,该叫声贵人了,恭喜二姑娘高嫁。”

笑容僵在温书妍脸上。

“连你也怪我?”

傅晚儿觉得可笑:“难不成我还要感激你抛弃了我二哥?”

温书妍还欲挽回几句,傅晚儿拧眉道:“我来是想约大姑娘逛灯会的,麻烦二姑娘知会一声,请她准备准备,戌时我和二哥会亲自来接她。”

最后一句,她故意说的很慢。

温书妍脸色变了又变。

傅晚儿本想亲自去偏院找温时宁,但温书妍不给她机会,冷道:“我会如实转告,今日府上人多事杂,就不请三小姐进去了。”

被教养约束,傅晚儿做不出硬闯的事,只得先回。

她不知,这一趟又重新点燃了温书妍的妒火。

而此时,温时宁和香草二人,喝完那一小壶桂花酒后,竟都醉的不省人事。

直到一盆又一盆的凉水淋下来,方才惊醒。

“不要脸的贱蹄子,就这么想男人吗,一日也等不了吗?”

“你以为傅问舟真是看上你了吗?你也不照照镜子,他能看上你什么?”

“他不过是气恼我抛弃了他,做给我看罢了!”

“今日我就让你看看,他是不是真心要护你!”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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