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场里回荡着充满杀气的声音:“我们要大造资产阶级反动路线的反,大造党内走资本主义道路当权派的反!大造一切牛鬼蛇神的反!我们要夺权。就是要把人民的权从党内走资本主义道路当权派手里夺回来牢牢掌握在无产阶级手中!我们要把那些企图篡党、篡政、篡军的赫鲁晓夫式的修正主义分子一个不漏地揪出来,斗臭,斗垮,斗倒!再踏上一只脚叫它永世不得翻身!”
那最末一句话,原本出自毛泽东1927年3月写的《湖南农民运动考察报告》:“农会权力无上,不许地主说话,把地主的威风扫光。这等于将地主打翻在地,再踏上一只脚。”
经过王洪文的“活学活用”,把三十多年前毛泽东用在地主身上的话,用到了上海市委、用到了曹荻秋身上去了!
会场里响起了《国际歌》歌声。在那年月,群众大会总是以《东方红》开始,以《国际歌》结束,几乎成了固定的会议程序。
《国际歌》毕,正当人们准备散场的时候,响起了执行主席的话音:“同志们,战友们,请不要走。我们‘工总司’虽然已经宣布成立,但是上海市委并没有答应我们的三项要求,并没有承认我们‘工总司’,我们还要继续战斗!”“本来,曹荻秋答应参加我们今天的成立大会,但是到现在还没有来。”“请同志们不要走,我们坐在这里等曹荻秋,要他承认‘工总司’!”
已经站起来的人们,又坐了下来。王洪文造了曹荻秋的谣言,说曹荻秋答应过前来参加大会而食言不来,陡然煽起了许多不明真相的群众对曹荻秋的不满。
前来参加大会的人,各种各样。有看热闹的,有来听听的,有随大流的,这些人纷纷散去,一下子使会场里的人数去掉一半。
王洪文派人去“揪”曹荻秋,却把中共上海市委组织部副部长张文豹拉来了。他们逼着张文豹承认“工总司”,而张文豹的头一句话,便使他们恼怒而失望:“我不代表市委!”
时间一小时又一小时地过去,会场里的群众,像冰块似的不断消融,越来越少。派出去的人,依然找不到曹荻秋的踪影。
晚上9时多,眼看着会场里只剩下四五千人了,王洪文决定:到市委去,要求曹荻秋接见!
于是,“上海工人革命造反总司令部”崭新的大旗,出现在上海的马路上。一路游行,一路呼喊口号,王洪文着意于扩大事态。半个多小时以后,游行队伍聚集在延安西路上海市委机关大楼前。
夜,10点多,下起了冷雨。雨越下越大,许多人想回家了。忽然有人传出消息:“曹荻秋在友谊电影院接见大家!”
雨中,造反队员们以急骤的步伐,奔向上海展览馆。那里一律俄式建筑,是苏联援建的,原名中苏友好大厦。随着中苏交恶,改名上海展览馆。不过,那象征着中苏友谊的友谊电影院,仍照原名。只有一千来个座位的友谊电影院,顿时显得十分拥挤。为了鼓舞士气,唱起了“下定决心,不怕牺牲”,唱起了《工人阶级硬骨头》。担任领唱和指挥的,便是“首都红三司”的红卫兵。
上海交通大学“反到底”兵团、“革命造反”兵团赶来声援。红卫兵们不断地演讲着,总算填补了那等待着的空白的时间。
一小时又一小时过去了,仍不见曹荻秋。曹荻秋恪守着上海市委的“三不”决定。
凌晨2时,上海市委常委、总工会主席张琪来到友谊电影院,劝说工人们回家休息,不要影响生产。
有人质问张琪:“你承认不承认‘工总司’?”
张琪答道:“这个组织,是‘十六条’上没有的!”
张琪马上受到了围攻。他的劝告无效,只得离开了友谊电影院。
王洪文陷入了进退维谷之中。再等下去吧,即便是在友谊电影院等到天亮,曹荻秋也未必改变他的态度;就这么散伙吧,实在不甘心。
王洪文一而再、再而三要求曹荻秋接见,为的是要上海市委承认“工总司”。一旦承认了,也就给他这个“司令”打了保票。他毕竟比潘国平大十多岁,而且在保卫科干过,知道“反革命”意味着什么。半个月前的北京之行,使他对“上告”、“串连”有了“经验”。当“工总司”的核心组成员们讨论下一步棋该怎么走的时候,王洪文亮出了他
的主意:“上北京去告曹老头儿!”
一呼百应,王洪文的意见,马上得到了热烈的响应。
黎明,湿淋淋的柏油马路上,一夜未睡的“工总司”造反队员们举着红旗,向上海北站进发了。那些参加大会不过是为了看热闹的人,此刻正在家里酣梦正香。说实在的,这批一夜未睡的,倒是上海各工厂的造反派骨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