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姨娘是怎么嫁给贾政的?

文化   2024-10-31 19:02   广东  

赵姨娘是怎么嫁给贾政的?




贾政怎么会娶了赵姨娘这么一个妾侍呢?是像薛蟠买香菱、贾赦买嫣红那样,在外头看中的;还是像贾琏对平儿、宝玉对袭人那样,收了家中丫头做妾?


还是让我们回到第五十五回《辱亲女愚妾争闲气,欺幼主刁奴蓄险心》中来:


这日王夫人正是往锦乡侯府去赴席,李纨与探春早已梳洗,伺候出门去后,回至厅上坐了。刚吃茶时,只见吴新登的媳妇进来回说:“赵姨娘的兄弟赵国基昨日死了。昨日回过太太,太太说知道了,叫回姑娘奶奶来。”说毕,便垂手旁侍,再不言语……


探春便问李纨。李纨想了一想,便道:“前儿袭人的妈死了,听见说赏银四十两。这也赏他四十两罢了。”吴新登家的听了,忙答应了是,接了对牌就走。探春道:“你且回来。”吴新登家的只得回来。探春道:“你且别支银子。我且问你:那几年老太太屋里的几位老姨奶奶,也有家里的也有外头的这两个分别。家里的若死了人是赏多少,外头的死了人是赏多少,你且说两个我们听听。”一问,吴新登家的便都忘了,忙陪笑回说:“这也不是什么大事,赏多少谁还敢争不成?”探春笑道:“这话胡闹。依我说,赏一百倒好。若不按例,别说你们笑话,明儿也难见你二奶奶。”吴新登家的笑道:“既这么说,我查旧帐去,此时却记不得。”……


一时,吴家的取了旧账来。探春看时,两个家里的赏过皆二十两,两个外头的皆赏过四十两。外还有两个外头的,一个赏过一百两,一个赏过六十两。这两笔底下皆有原故:一个是隔省迁父母之柩,外赏六十两;一个是现买葬地,外赏二十两。探春便递与李纨看了。探春便说:“给他二十两银子。把这帐留下,我们细看看。”吴新登家的去了。


很明显,吴新登家的出门后,不但宣布了赏银二十两的决定,还一五一十地把李纨和探春的对话、包括袭人的妈死了赏银四十两的事都完整地告诉了赵姨娘,因此赵姨娘才会进门就说:“我这屋里熬油似的熬了这么大年纪,又有你和你兄弟,这会子连袭人都不如了,我还有什么脸?”这是把袭人当成和自己一样的身份——姨娘来看了。


而探春则解释说:“也不但袭人,将来环儿收了外头的,自然也是同袭人一样。这原不是什么争大争小的事,讲不到有脸没脸的话上。”是承认了袭人已被宝玉“收了”。袭人原是贾府买来的,不同于鸳鸯这样的“家生子儿”,所以是“外头的”,娘死了,赏了四十两;而“家里的”,俱赏过二十两。所以探春依例也赏了赵姨娘的兄弟赵国基二十两——换言之,赵姨娘是“家里的”。


然而家里的丫头收房,也有两个分别:一是夫人的陪嫁丫头被丈夫收了,即如凤姐将平儿给了贾琏、金桂把宝蟾许给薛蟠一样;二是父母的丫头赏与儿子,如贾母将袭人与了宝玉做丫头,贾赦把秋桐赏了贾琏做妾,又或是赵姨娘曾想过向贾政求娶彩霞等,都在此列。


赵姨娘是王夫人的丫头还是贾府的“家生子儿”呢?


探春提到赵国基时,曾说过“他是太太的奴才”,似乎赵家兄妹都应是追随王夫人而来,赵国基的身份,有点相当于来旺儿之于凤姐,是娘家带来的奴才。那么,赵姨娘也就是王夫人的陪嫁丫头,后来被贾政收了房的。


然而贾环推灯油烫伤了宝玉时,王夫人叫过赵姨娘来骂道:“养出这样黑心不知道理下流种子来,也不管管!几番几次我都不理论,你们得了意了,越发上来了!”


这里可见王夫人对赵姨娘“几番几次不理论”,是在嫌恶之外多少有一点忌惮之心,颇有距离感,远不是凤姐对平儿那般的随意自如,看起来赵家兄妹的身份倒更像是贾家的“家生子儿”,因此女的做丫头,男的也在府里当差,做了贾环的随从男仆。至于探春话里的“他是太太的奴才”,只是泛泛而言,因为探春是女儿,奉王夫人的命来管家,总不能说“他是老爷的奴才,我办得好,他领老爷的恩去”吧。


而正因为赵姨娘是贾家的丫头被收房的,王夫人才会那么痛恨家中丫头勾引主子,也才会对金钏儿那般不留情,只为她和宝玉说了一句笑,便劈面一巴掌,指着骂:“下作小娼妇,好好的爷们,都叫你教坏了。”立时使性子撵了出去;后来撵晴雯时也是说:“我一生最嫌这样人,况且又出来这个事。好好的宝玉,倘或叫这蹄子勾引坏了,那还了得。”见了芳官、四儿,也道是:“难道我通共一个宝玉,就白放心凭你们勾引坏了不成!”——认定了丫环们都在“勾引”主子,可见心病之重。


而这“心病”,就是从赵姨娘这儿结下的。


因此,赵姨娘决不可能是王夫人的丫头,连丫鬟们也“皆知王夫人最嫌趫妆艳饰语薄言轻者”,她又怎么会把陪嫁丫头许给丈夫作妾呢?


可以为此作为佐证的,见于第六十回《茉莉粉替去蔷薇硝,玖瑰露引来茯苓霜》中,柳家的去探望侄儿一段插曲:


“可巧又有家中几个小厮同他侄儿素日相好的,走来问候他的病。内中有一小伙叫唤钱槐者,乃系赵姨娘之内侄。他父母现在库上管账,他本身又派跟贾环上学。因他有些钱势,尚未娶亲,素日看上了柳家的五儿标致,和父母说了,欲娶他为妻。也曾央中保媒人再四求告。柳家父母却也情愿,争奈五儿执意不从,虽未明言,却行止中已带出,父母未敢应允。近日又想往园内去,越发将此事丢开,只等三五年后放出来,自向外边择婿了。钱家见他如此,也就罢了。怎奈钱槐不得五儿,心中又气又愧,发恨定要弄取成配,方了此愿。今日也同人来瞧望柳侄,不期柳家的在内。柳家的忽见一群人来了,内中有钱槐,便推说不得闲,起身便走了。”


这段文章,因为后来五儿夭逝,未见有下文。然而作者既然已经让钱槐露了一个头儿,想来不会毫无作为,在八十回后应当有其正文的,可惜无从窥知了。


但是这里说,柳家的原意让五儿“自向外边择婿”,可见钱槐是“家里的”,他自己和赵国基是“同事”,都是跟贾环上学的;父母又在库上管账,一家子都是贾家奴才。


倘或赵姨娘、赵国基系王夫人从娘家带来,似乎不至于连她侄儿一家子也都带过来,这么庞杂的关系,只能是贾府原来的枝枝蔓蔓,不像是“移栽”的,因此更可以确定:赵、钱两家都是“家里的”,是贾家的“家生子儿”。


而且钱槐思娶柳五儿一段,颇似《来旺妇倚势霸成亲》回中的故事,那来旺夫妻俩原是凤姐的家奴,因而思娶彩霞时,自然是向凤姐求情,贾琏意有不允时,凤姐挤兑他说:“我们王家的人,连我还不中你们的意,何况奴才呢。”百般护短。这才是主子对家奴的态度。


然而“赵姨娘素日深与彩霞契合,巴不得与了贾环,方有个膀臂”,却不去求王夫人,倒是求贾政,岂非舍近求远?这也可见她原不是王夫人的丫头,所以同王夫人不“近”,求不着,所以只得绕个弯子找贾政,偏偏贾政又不理论,倒白白牺牲了一个彩霞。


但是这里又有一个死结:赵姨娘姓赵,她的内侄却姓钱,怎么算?


所谓侄子,应是赵姨娘兄弟的儿子,而赵姨娘的兄弟在文中只提到一个赵国基,职务是跟贾环上学的,并非“在库上管账”,可见另有其人。


然而赵姨娘会有个姓“钱”的兄弟吗?或是赵姨娘的姐妹嫁了姓钱的,生了儿子叫钱槐?


可是那样,钱槐应该是赵姨娘的“外甥”而非“侄子”。真不知这“内侄”是怎么一个称呼?


古时男人管自己的老婆叫“内子”,老婆的兄弟叫“内兄”或者“内弟”,而老婆的侄子或外甥就叫作“内侄”或“内甥”。然而赵姨娘的“内侄”,却是从何算起呢?难道从贾政这头算?


这当然不可能,因为贾政的子侄只能跟王夫人攀亲戚,怎么也算不到赵姨娘头上来。


这就只剩下最后一个可能性,就是赵姨娘在赵国基之外另有个兄弟,入赘到钱家,生了儿子叫钱槐。这样,“侄子”的关系就成立了。


至于为什么会“入赘”呢?自然是因为钱家比赵家体面些。虽然都是奴才,然而“钱”家却是在库上管账的,相当于赖大、林之孝的身份;而赵家却只是低等奴才,赵国基仗着姐姐赵姨娘做了妾侍,也只升到跟贾环上学的职级上,跟侄子钱槐同行,可见出身之低。


书中还有一个姓钱的人,叫钱华,是个买办,只露过名字,没什么戏目。然而买办已经是高级奴才,可能比赖大、林之孝更有实权。倘若赵姨娘兄弟娶的就是钱华的姐妹,那么显然是高攀了,入赘也就变得顺理成章,而生下的儿子,自然也就姓钱了。


也就是说,这钱槐,可能就是钱华的亲戚,亲舅甥的关系。正因为钱槐的父亲入赘到买办钱华之家,才会有机会升职,去库上管账。


让我们重看第八回:


“宝玉……转弯向北奔梨香院来。可巧银库房的总领名唤吴新登与仓上的头目名戴良,还有几个管事的头目,共有七个人,从帐房里出来,一见了宝玉,赶来都一齐垂手站住。独有一个买办名唤钱华,因他多日未见宝玉,忙上来打千儿请安,宝玉忙含笑携他起来。”


请注意,这个钱华的名字,是跟吴新登同时出现的,这两个名字在书中都是第一次露面,而他们一行人又正“从账房里出来”,那钱槐的父母,又正是管账的,可见彼此都熟悉。


《欺幼主刁奴蓄险心》中,跟探春耍心眼的“刁奴”,正是吴新登家的。而吴新登如果与钱槐父母相熟,自然也和赵姨娘是一派,也就不难理解吴新登媳妇为什么会“欺幼主”,调唆赵姨娘去索讨那四十两银子了。


一个银库房总领、一个买办、一个管账,彼此身份都相当,且也是一条线上的蚂蚱。可想而知,将来贾府事败,吴新登、钱华、钱槐、赵姨娘甚至戴良这些人,只怕都要趁机作乱,亏空公款的。


《欺幼主刁奴蓄险心》,那“刁奴”,岂止是吴新登媳妇一个呢?


注:依120回程高本解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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