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之美
一、美在其思
“步步留心,时时在意,不肯轻易多说一句话,多行一步路,唯恐被人耻笑了他去。”
在林黛玉第一次出场的时候就展现出她的超凡脱俗的气质和风韵,黛玉是个心思机巧的人,因为她拥有同龄女孩子没有的才华。
黛玉一出场作者就通过她的心理活动,来表现人物的特点。母亲贾敏去世使黛玉自小失去了母爱,虽然有父亲林如海的疼爱,有家庭教师的教育,有丫鬟下人的伺候。
但是她心灵中缺少了母爱的滋润,形成了一种多愁善感、极端自尊的性格,加上自幼身体羸弱,平添了一份伤感之情。
从小她的母亲就告诉她,外祖母家里与别家不同,所以现在来到贾府,投奔外祖母,寄人篱下,事事处处都需要小心谨慎。
她比同龄的女孩子要多长心眼,她的审视和善思在踏进贾府的时候就体现出来了。外祖母家与别家的“不同”也通过林黛玉的一双慧眼一层层铺陈开来。
首先映入黛玉眼中的是贾府气派的外观,处于繁华街市、阜盛人烟之中的贾府建筑气势不凡:“北街蹲着两个大石狮子,三间兽头大门……”暗示了贾府显赫高贵的社会地位。
接着黛玉从西边角门进入贾府就看到:垂花门、抄手游廊、大理石插屏的穿堂、贾母的正房等,都有一种豪门贵族的气派。
特别是去见两个舅舅时,黛玉一路行来对贾府的陈设一一过目“荣禧堂”中的匾额充分显示了主人高贵的社会地位。
室内摆放的紫檀雕螭案、青绿古铜鼎、待漏随朝墨龙大画、楠木交椅、玻璃盒等,都说明了主人的富贵豪华。
林黛玉进入贾府,见到了外祖母、两个舅妈、三春、王熙凤等,她内心所感的是贾府里处处透露着的一种逼人的气势。“未见其人,先闻其声”的王熙凤,笑声是那样骄矜。
林黛玉还注意到贾府这个大家族有着一套繁文缛节。如用饭时“李氏捧饭,熙凤安箸,王夫人进羹”,按照身份高低排序;丫鬟旁边执着拂尘,李纨、熙凤二人立于案旁“布让”,“寂然”吃饭。
黛玉用心细看,书中写道:“今黛玉见了这里许多事情不合家中之式,不得不随的,少不得一一改过来,因而接了茶。早见人又捧过漱盂来,黛玉也照样漱了口。盥手毕,又捧上茶来,这方是吃的茶”。
由此,我们不难看出,林黛玉始终在用眼睛看,她的心理活动极为丰富。
她听到王熙凤表面是称赞自己“天下真有这样标致的人物,我今儿才算见了”,但实际上是后半句说黛玉“竟不像老祖宗的外孙女儿,竟是个嫡亲的孙女”,显然是讨好贾母的,贾母在贾府的地位是至高无上的。
黛玉因丧母而投奔贾府,其内心一无依傍,尊卑异位,漂泊客居心理也是显而易见的。林黛玉是一个敏感的人,现实迫使她以适应现实来弥补其先天的不足。
但另一方面也正是林黛玉的自谦自卑心理和处事方式为她那绝世之美平添了几分光彩。林黛玉的心理活动真是她善思的美,也是人物内心有自己的追求、自己的个性、自己的魅力所在。
“见黛玉年貌虽小,其举止言谈不俗,身体面庞虽怯弱不胜,却有一段自然的风流态度,便知他有不足之症。”
当黛玉进入贾府众人的视线,人们看到了一个先天病弱,又自然清新美丽的绛珠仙子。姿压众芳,其娇美的姿容无人能比。
作者在仔细描写林黛玉的相貌特征时,是通过宝玉的眼睛来审视的:
两弯似蹙非蹙烟眉,一双似喜非喜含情目。态生两之愁,娇袭一身之病。泪光点点,娇喘微微。闲静时如姣花照水,行动处似弱柳扶风。心较比干多一窍,病如西子胜三分。
这一段精彩之笔描绘了黛玉天仙似的美貌,一个袅袅婷婷的“神仙似的妹妹”跃然纸上。她如出水芙蓉,是人们心中的一个梦想,不是凡尘所有。
她内心隐含的高傲任性、率真多情和聪颖纯真的性格,体现了一种可贵的中国古代文人的精神。
她有着与生俱来的美貌和后天得到的才学,透过清澈干净的双眼,让人感到格外脱俗单纯,而那举手投足流露出来的,却是淡淡的忧愁。
曹雪芹将西施“捧心而蹙”、“袅娜风流”的外形之美赋予林黛玉,可见曹雪芹对主人公的偏爱了。贾宝玉的眼中“神仙似的妹妹”美貌绝伦,沉稳大度,不带一点矫饰,“美若天仙”代表一种旷世、惊人的美丽。
在写宝、黛会见之前,第一回作者通过神话故事“木石前盟”透露出林黛玉原是灵河岩上、三生石畔一棵绛珠仙草,由于接受神瑛侍者深情的水露滋养,得换人形并修成女体的。
小说第二回冷子兴演说荣国府时,曾提到五岁的林黛玉“聪明清秀”,“言语举止另是一样,不与近日女子相同”,气度不凡。
进荣国府时,作者又渲染地写林黛玉“举止言谈不俗”,“有一段自然的风流态度”。这都是从气质上反复地突出其独特之处。
宝玉看罢,因笑道:“这个妹妹我曾见过的。”贾母笑道:“可又是胡说,你又何曾见过他?”宝玉笑道:“虽然未曾见过他,然我看着面善,心里就算是旧相识,今日只作远别重逢,亦未为不可。”
宝、黛初会俨然是心有灵犀的,作者着重写的是林黛玉的格调、气韵、风神、情致等等,而不是造型性的五官、面庞或体态身段。
并突出了两点:一是“似蹙非蹙烟眉”和“似喜非喜含情目”,这是眉目的描写,突出神似,略去许多外形刻画而使肖像气韵生动。
另一个特点就是林黛玉气质、格调上的一种风流美。这种美首先是内美的外现。当然,它必须以一定的外貌美为条件,作者塑造出一个从外貌、体态、风度看来也颇为气韵生动的艺术形象。
贾母因问黛玉念何书,黛玉道:“只刚念了《四书》。”
林黛玉有多方面的才能:博览群书,学识渊博。她爱书,不但读《四书》,而且后来还读杂剧《西厢记》《牡丹亭》《桃花扇》等。
对于李白、杜甫、王维、孟浩然以及李商隐、陆游等人的作品,不仅熟读成诵,且有研究体会;她不仅善鼓琴,且亦识谱。
她来到贾府,处处能够见机行事,礼节周到。她知道不能从后门去拜见母舅,因此,不厌其烦地出西角门再入东角门过三道仪门拜见大舅,再出西角门过前门入东角门穿堂去拜见二舅。
她每次落座都要仔细观察座位的情况,择位推敲之后才坐下;她不在大舅处领餐,一定要拜访二舅之后到贾母处吃饭,上下尊卑分得清清楚楚。
当贾母问黛玉已经念了何书,黛玉开始如实回答“只刚念了《四书》。”黛玉也问姐妹们读何书时,贾母的回答是:“读的什么书?不过是认得两个字。”黛玉马上从贾母的话语中听出弦外之音。
后来当贾宝玉问她“可曾读书”时,她再也没有像第一次回答贾母那样说“念了《四书》”,而是回答:“不曾读,只上了一年学,些须认得几个字。”
她“心较比干多一窍”,前后回答的不一致不是自相矛盾,而是充分体现了黛玉的聪明才智之美。
在大观园里,黛玉诗思敏捷,诗作新颖别致、风流飘洒。在贾府大观园诗社每次赛诗活动中,她的诗作往往出类拔萃、孤标独树,为众人所推崇。
黛玉的诗之所以写得好,是由于她有极其敏锐的感受力、丰富奇特的想象力。她的诗渗透着自己人生的悲哀,却又哀而不艳,雅而隽永。
在大观园题咏菊花诗的诗会上,黛玉的三首菊花诗:《咏菊》、《问菊》、《菊梦》为最,题目新,立意更新。
实际上黛玉菊花诗的“新”就是咏出了自己的心声,蕴含着作者的人生悲喜,《咏菊》诗中有“满纸自怜题素怨,片言谁解诉秋心”。《问菊》诗中写得更妙:
欲讯秋情众莫知,喃喃负手叩东篱。
孤标傲世偕谁隐,一样花开为底迟?
圃露庭霜何寂寞,鸿归蛩病可相思?
休言举世无谈者,解语何妨片语时。
在这首诗中黛玉坦率地点出了自己孤傲的性格,虽然也感到“圃露庭霜”般的寂寞寒冷,但是面对孤傲的秋菊,黛玉感到两心的沟通,她把菊花拟人化“,喃喃负手叩东篱”拜访自己的知己,并与之对话,写得有形有声。
黛玉用自己的心寻觅与她心灵能沟通的心。《梦菊》诗中写的“醒时幽怨同谁诉,衰草寒烟无限情”也是黛玉用诗来倾诉内心的感情,满腔的幽怨向谁申诉?与菊花一样只能向衰草、向寒烟。
林黛玉的才华是如此的高逸,如此至情至性、善感与博爱。林黛玉的诗情,实在是别人不能比的。
林黛玉不光是一位绝世无双的美女,更是一位才华出众的才女。她与生俱来的那种“质洁”与“本真”的人生态度值得我们永久地思考。
黛玉一见,便吃一大惊,心下想道“:好生奇怪,倒像在那里见过一般,何等眼熟到如此!”
林黛玉最动人心魄、最具艺术魅力的,则是她无与伦比的丰富而优美的精神世界。她是个内慧外秀的女性。林黛玉的情感之美,更集中更强烈地体现在她对贾宝玉的爱情之中。
她和贾宝玉的爱情是一见钟情的:他们的相见都是有一种“熟悉的陌生人”的感觉,黛玉是“吃一大惊”、“何等眼熟?”,宝玉看罢,因笑道:“这个妹妹我曾见过的。”这是宝、黛二人的“木石之盟”的前缘吧。
林黛玉在家常听得母亲说过,二舅家有个表兄比自己大一岁,是衔玉而生,性情顽劣异常。
当黛玉拜见二舅贾政,因为贾宝玉不在没有见到,但是贾政留下了一番话:“有一个孽根祸胎,是家里‘混世魔王’,你只以后不要睬他。”
黛玉在未见宝玉面时听见的评价是“混世魔王”“、祸胎孽根”。更加引起黛玉的好奇,也为宝玉的出场做了铺垫。
结果黛玉亲眼见到的宝玉完全不是别人嘴里说的那样,宝玉一登场,黛玉眼前一亮:
面若中秋之月,色如春晓之花,鬓若刀裁,眉如墨画,面如桃瓣,目若秋波。虽怒时而若笑,即视而有情。项上金螭璎珞,又有一根五色丝绦系着一块美玉。
黛玉那种一见如故的感觉连自己都吃惊。别人对宝玉的贬低,顿时化作云烟消失得无影无踪,宝玉对自己是如此的吸引,最终视宝玉为知音,结为同心,从思想到行动都对他予以支持。
在大观园里,不劝宝玉走“仕途经济”之道,从不说这些“混帐话”的,只有她一人,他们耳鬓厮磨也罢,他们共读《西厢》也罢,他们吵闹又言和,他们相顾无言、泪流满面也罢,他们本就缘定三生也罢,今生今世,却无法相守白头。
黛玉对爱情是忠贞不渝的,她愿意为她的爱情付出生命的代价。为了偿还神瑛侍者对绛珠仙草的灌溉之恩,黛玉一生以泪洗面。
可到了临死之前反而露出了微笑,喊出了“宝玉,宝玉,你好——”(注:高程续版)未完的一句话,她怀着纯洁的爱和对环境的怨愤永远地离开了尘世,实现了她的誓言:“质本洁来还洁去”,给后人留下了无尽的遗恨!
如果那株绛珠草不是快要枯萎,如果神瑛侍者没有瞥见她,如果没有日日灌溉她的恩情,就没有宝黛的爱情。正是因为宝玉从他在云端瞥见她的第一眼开始,宝、黛爱情从未有一丝一毫的褪色。
黛玉的爱,不带一点矫饰,她美貌绝伦,她心直口快,她还有那么一点小脾气,她对人坦率纯真,尊重别人,也尊重自己。“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这是宝、黛爱情的写照。
《红楼梦》是经典,林黛玉更是经典,她内心敏感,善良。林黛玉是曹雪芹在《红楼梦》中精心塑造出来的具有诗意美和理想色彩的艺术形象。这一形象把封建社会中女性的悲情、灵性和情思表达到了极致。
要品读出林黛玉这个艺术形象的内涵,首先通过品读《林黛玉进贾府》中黛玉第一次出场中展现的人物的美,才能理解作者“满纸荒唐言,一把辛酸泪”塑造的这一文学形象的主旨。
绛珠仙子带着郁结的惆怅落入凡间:她如轻柔的柳絮,飘落到贾府中,一年三百六十日饱尝着寄人篱下的摒弃与不公。
她的美在这漂泊中散发出独特的气息,她用诗发泄痛苦和悲愤,她用诗抒写欢乐与爱情,她用诗表示她那颗貌似柔弱却真挚而又叛逆的心。
我们唯有用一双发现的眼睛,去探寻林黛玉这个至清至洁,至情至性形象的美,也才会发现有太多的美的真谛在等待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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