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当年余姚中学的大门)
1984年9月,我来到余姚中学读高中,1987年7月毕业,是所谓的87届毕业生。入学第二年,就迎来了学校建校50周年纪念日,校庆简单又隆重,但在时光的稀释下,对当时的庆祝场景已没有什么大的印象了,只记得当时我们每位在校的学生都收到了一本校庆50周年的纪念册,在这本册子上,记录了每个班级的学生名字。因此,我们87届高三(1)班共有几位学生、学生的具体名字,我们至今都一清两楚。有人说,可以忘记的经历,叫过去;无法忘记的就成了记忆。在姚中的三年时光里,有许多事是难以忘怀的,这些往事恰似一幅幅画,铺陈在我青春的岁月里,我忘不了同学们对我的帮助,更忘不了老师们对我的关爱,其中,最让我难忘和感动的是,在高二那年,我班主任特地为我向学校申请,给了我一张“教师阅览证”。
1985年9月,到了高二阶段,根据高考分类,学校进行了文理科分班。我在初中的时候就喜欢阅读,爱好写作,自然选择了文科班。当时共有六个班级,其中1班和2班是文科班,我分在了1班,共53位同学。班主任是谢少华老师,他是教政治的,刚从江南中学调来。教政治的老师,一般严肃有余,活泼不足,谢老师也不例外,他平时话不多,却十分细心,是一个极有责任心的人,他把我们学生的一举一动看在眼里,鼓励我们专心学习,用“知识改变自己的命运”。
我来自陆埠的一个山区,自然住宿在学校。我们寝室共有7个同学,有来自丈亭和马渚的,也有来自老方桥和黄家埠的,尽管来自不同的乡镇,但大家的目标相当一致,刻苦学习,不浪费一点时间,到时考上自己心仪的大学。
当时没有什么课外补充之类的,我们除了星期天回家外,都在校学习,其实我星期天也很少回家,因为当时交通不是很发达,回趟家不容易,特别是像我老家在山区的,因此我们星期天一般也住在学校里。当时,学习氛围虽然紧张,但不像现在这么“卷”。语文教师谢增健知道我喜欢写作,就多次对我说,要写好文章,就必须多阅读。我听从了他的话,因此,一有空,我就去学校的阅览室看书。
(这是我们班的毕业照)
学校的阅览室是一间在当时看起来很大的平房,分有两个阅览室,一个供学生使用,一个供教师使用,教师阅览室不能随便进,必须凭教师阅览证。学生的阅览室,陈列的都是与学习有关的一些书刊,比如《语文报》《中学生历史》《中学生物理》,说实在的,尽管对学习有帮助,但读起来没有一点愉悦感。有一次,我大着胆偷偷地溜进了教师阅览室,里面有许多文学杂志,如《人民文学》《小说月报》《收获》《青春》《萌芽》,让我大开眼界。图书管理员是一位女老师,头发有点卷,她是一位心怀爱意、情系学生的人,看到我这样喜欢阅读,并没有把我赶走,还悄悄告诉我,她怕其他老师看到学生坐在教师阅读室不妥,违反了学校的规定,校领导如果追责起来,她担当不起。她建议我,向班主任教师反映一下,给每个班级申请几张教师阅览证,这样你就可以安心坐在教师阅览室里看书了。为此,当班主任老师有一次问我们这批寄宿生:“在学校里过得好不好,有什么需要改进的地方?”我就大胆提出了给每个班级发两张教师阅览室的想法,我对班主任说:“我们文科班的学生,应该多看书,拓展自己的视野,这对以后的成长有好处。”也许是班主任觉得我言之有理,很快,他给我们申请到了两张教师阅览证,他把其中一张直接塞给了我,另一张放在教室的讲台桌抽屉里,让有需要的同学自己拿去使用。手握着这张教师阅览证,这种“小灶待遇”让我受宠若惊,也倍感荣幸。
有了一张“教师阅览证”后,我一有空,就坐在教师阅览室里读报看杂志。在那里,我仿佛坐在一架巨大的钢琴前,静心屏息面对着一排排琴键,等待着我去弹奏美妙的音符。这个时候,我总感到一种内心的宁静,窗外的喧嚣在我书页的翻动中早已悄然远去,我的眼光在字里行间地欢快地穿行,我的灵魂仿佛在文字编织的绚丽天空中飞翔。读到精彩的文字,就像我在茫茫人海中,遇到了一个个让人怦然心跳的人,他们以自己的脚印、呼吸、语言、行动、汗水,以及奉献的心,抒写着自己的人生,有的精悍如一句格言,有的丰富如一部史诗,有的严谨如黑格尔的哲学,我读之,体味之,涌上心头的不仅有青春的激情,更有在无形之中给予我们一种审美享受和做人的精神陶冶。就像当初我读到的一首诗那样:“凝视,静听风语/震撼了人心/细想,彼此是怎样的存在/看似平淡朴实,更多的是一种启示。”
有一次,我在上海的《青年报》上看到一则消息,在华东六省一市的中学生作文大奖赛中,我们余姚中学85届的一位同学得了一等奖,我在为学校感到自豪的同时,也有了一份想认识这位获奖者的冲动,但当时85届的这位同学已经考入了上海交通大学,于是,我找到当时任他班主任的老师,问询到了他的通讯地址,特意写了一封信给他,向他表示祝贺的同时,还请教了几个学习特别是写作中的问题,这位师兄不但热情地给我回了信,还给我寄了一本钢笔字帖,郑重又带着几分戏谑地口气对我说:“你现在的字写的不是很好呵,字是文章的脸面呵,脸面一定要整洁,不可潦草呵。”读了,我有些惭愧,但也下定了要把字写好的决心。最让我感动的是,他放寒假回余姚,还特意赶到学校来看我,鼓励我说:“你的作文有些追求文字的华丽了,但好文章还是要靠内容的,必须写出情感来。”这位师兄的这番话,我一直记在心里,也成了我写作的一条“铁律”:从感动自己的事写起。
在教师阅览室,我看了大量当代的文学杂志,渐渐地也有了一份投稿的冲动,但我还算是一个不好高骛远的人,知道自己写的都是一些“少年不知愁滋味,为赋新词强说愁”的文字。倒是那个热心的图书管理员,不知什么时候知道我喜欢写点东西,也鼓励我去投稿,还把我写的一组小诗,托人给了市文化馆的内部刊物《四明之窗》的一位编辑。很快,我的一首小诗《乡间的小路》发表在了《四明之窗》,这首小诗我写了二十多行,经过编辑的修改,发表时,只有短短的八行了,但这首小诗可以说是我的处发作了,我不但收到了2元钱的稿费,还收到了编辑的一封鼓励信,信中他勉励说,如果你喜欢文学,那就要多写写,相信你会成功的。发表的喜悦也让我的内心下定了一个目标:大学考个中文系,以文为生!
一年之后,我如愿考上了大学,读的专业就是中文系里的汉语言文学,今天,我已成为一家媒体的从业人员,采写了数以万计的新闻,也出版了四本文学作品集。回想自己走过的路,我一直觉得,这本“教师阅览证”仿佛是一把钥匙,为我打开了自己热爱的一道成功之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