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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雨后,号子声回到山头
泼墨岩的象形更加明晰
山岩横亘在一条老路上
却时常在水中变化着倒影
水声,像一场野谈
车轮埋伏着回音
山中归来,我们满身山雾
装满流水和石头
春色原地站着
如此饱满,又如此沉重
◆去乡间寻碑
去乡间寻碑,以负荆之心
向大地出示印信
制拓、晾晒、认读、辨析……
行古朴之仪礼
深入笔锋凿痕,提取石头的
灵魂。
墨痕洇出宣纸,内心的血浆
渗出石碑。
扛一沓古碑回来
沉甸甸的,卷起的是历史和命运
◆夜行
山路像一段纤绳
勒紧夜色
弯道,如同对时间忏悔的发条
在秋风中越拉越紧
我们在夜色中穿行,琢磨
辨识迎面而来的急促和反复
在一张地图上添加
钟爱之事,正通往黎明
像许多车辆赶往停车场
等待一次起竿、放行
一场山中栖居暖好的酒会
围坐于空旷的自己
趁隐于生活的高压线
像风搬运浮云一般
倏然消失,哪怕是一小会儿
我们将要抵达追逐
◆去湖心岛
湖水荡漾着
相逢的心也随之轻颤
鱼尾细密,游弋在面颊
湖心岛,恰如一只眼睛
被天空凝望
和云影结伴
借浮桥曲折步量、捕捉
彼时,心中暗自计较
与流水相似的事物
倏地,年轻的风向身边鲜红的果实
发出欣喜、猜疑和试探
友人在我手心写:楮实子
我反复轻询字形
我是说,构树的果实
她年轻的名字是构桃
是这个名字,使我们来岛上
◆珍珠梅
白色的珍珠梅什么时候开放
我是循着她而来
九月的风,一直在为我的驰骋让行
风声刮擦着眼睛
来不及转身
青春已飞跃万壑千山
人群中,我遇见一张久违的脸
像极了初中时代的法国梧桐
我曾朝阳般地来
溪沟的白,山坡的白
闪烁着苍山、冰瀑和湖水
白得如同友谊,重逢
洁白的珍珠梅,在我的心头闪烁
我是循着她而来
◆村庄见
村庄层叠的石头
生出了一棵迎客树
苹果还是老味道
果锈雕刻着风雨阳光的星云
喜欢它的人,有同样执拗的脾气
身着艳服的长辫子老人在河边洗衣
端着木盆,踩过卵石
就是一幅往事
拦河坝澎湃着洁白的水花
晒金石随季节涨落
桥面上用智慧和体力竞技的年轻人
正像老村的河水
在和岁月较劲、嬉戏
岸上,站满了围观的人
◆逝去的夏天
所有的云,都在天边午睡
场院边,被子搭在山峰和枸树之间
扎染土布膨胀起来
阳光透过云朵折射
给幻想染上颜色
晒麦场,麻雀自由去来
啄食童年手中的顽劣
风中,杨树叶勇猛冲突
正如时光在人间,小小的哗变
那时,我感到它们像我一样
缺乏耐心。背部绒毛刺眼的白光
直射向蓝天。也闪耀在村头的河面
像一个人并不自知,他在混沌人世间
拥有七彩光线
◆藏在旧事的灯盏下
被铲子和刷子清理出来的时间
陈列在展柜中
一匹马驰来,汉风浩荡
配饰精美,铜镜顾影梳妆
朱红漆器招摇着
青铜生出的绿让人怜爱
陶灯在岁月中风干了油和灯芯
当意识到某种命运时
一对木偶,将绳索藏了起来
瞬间,旧事的灯盏下
捏泥塑的手艺、烧茶罐的窑火
庙会中的叫卖声
婚丧嫁娶的仪礼
都藏了起来
◆去见植物
半坡阳光,不能采。一条峡谷
通向体内的时间。村庄四周
石峰嶙峋。沿村道而行,恰如切面
风雨摸着血肉和骨头,应证了佛性
菜园火葱直立、丛生,无可凭借
芍药之白,聚拢在烟光中
遗落的油菜花,独立于一束回忆
瑞木、猕猴桃和牛蒡叶
不同之处在于,来自枝头还是根须
三叶木通正在开花,八月她将幻化成
瓜形。羊奶子红透了
心中充满甜软,即将凋零
和我一样的人,伸手尝了些悲欢
面前一道窄门。石崖上的青草
焦虑中充满荒芜。柿树上的苔痕
从去年的梅雨中爬出,至今泥泞满身
嗅觉豢养的七里香,那么多宠爱
又在风中动荡、波折。蜂鸣,鸟叫
没人看管,不在意是否般配这人世自由
生死和聚散,如植物在沉默中行走
作者简介
雷爱红,甘肃两当人。中国诗歌学会会员、甘肃省作协会员、陇南市作协理事、两当县作协主席。作品刊于《诗刊》《飞天》《作品》《星星》《延河》《青年作家》《北方作家》《绿风》等。出版诗集《慢城流光》《让时间来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