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贿的副局长
作者:谢复根
接到当护士的小姨子从医院里打来的电话,沈诚沈副局长的头“轰”地炸开了:流年不利,自己怎么就这么“寸”呢?
自从M局的老局长去年底退休后,不知上头出于何种考虑,迟迟不安排局长人选,就这么让局里四个副局“集体领导”着整个局。
因为没有老大,遇上有交集的活,谁也不服谁,难免磕磕碰碰。
也许上面知道了这种情况,最近,传言要在几个副局里提拔一人为局长,为此,四个副局估计都在狗找狗道,猫寻猫路,期望局长的“乌纱帽”能落到自己头上。
沈诚知道,若要心想事成,光靠甜嘴皮子是不行的,应该“刺刀见红,刀刀见血”才是。于是,咬咬牙,瞒着老婆从家库里拿了折子,去银行提了一笔钱,封了一个大红包,和小姨子一起,去了决定着自己官运的金领导家。金领导倒也痛快,当场表态,说“这次一定让你更上一层楼!”
现在好了,八字刚要一撇,收礼的金领导进了ICU。据小姨子说,金领导是中风,严重的话,可能会口眼歪斜,肢体偏瘫。
沈诚想,如果真是这样,那么,常数就成了变数,不要说让金领导推荐自己了,就是他本人的官位保得住保不住都成问题。唉,难道一个“副局”就是我沈诚的官运天花板了?
沈诚沮丧。
电话铃响,又是小姨子打来的。
沈诚刚划了屏幕,小姨子的声音就像百灵鸟叫一般过来了:“姐夫,好消息,那个姓金的问题不大了。”
沈诚一喜:“真的?你是说他不会有后遗症了?”
小姨子喜滋滋:“肯定不会,我刚才问了我们的医生,他说,姓金的这次发病不算严重。”
沈诚终于抒了一口气 ,忽然想起了什么:“小钰,你帮我留心一下,看看我们局里有谁去探望?”
小姨子笑了:“你们局里?我又不认识你们局里的人。”
沈诚也笑了:“我忘了这点了,这样吧,我给你发这三个人的照片,有人来探望,你帮我看看是不是这三个人就行。”说着从手机图库里找出了三位副局的证件照,那是各人贴在橱窗里的工作照。当时是随便拍下的,想不到今天派上用场了。
听说金领导没事了,整个上午,沈诚的心情都是阳光灿烂的。他装得没事似地溜达了另外三位副局的办公室。
邱局和李局都在自己的办公室里做事。只有林局没在。沈诚想,这家伙是不是听到消息去医院了?正这样想,林局进来了。看到沈诚就问:“有事?”
沈诚说:“没事不能来?”
林局笑道:“能来能来。”
沈诚装作随便问:“你刚才去哪儿了?”
林局说:“去了趟厕所。大概是昨天肚子吃坏了。”又说,“老沈,这次局里设局长,你应该是志在必得了吧?”
沈诚说:“得了吧,你我还不是半斤八两?”
林局笑笑:“我怎么能跟你比呢?”
俩人扯了一会儿闲篇后,沈诚就回自己办公室了。
中午在局食堂吃过饭后,沈诚回到办公室,像往常一样,关上门,靠在沙发上打起了瞌睡。
突然门被推开了,有人进来大声说:“沈局,你怎么还在睡大觉啊,大家都等你做报告哪!”
沈诚懵了:“做报告?做什么报告?”
进来的人说:“你当了局长,当然是做就职报告啰。”
沈诚惊喜:“真的?任命书下来了?我怎么不知道呢?”
来人说:“大家都知道了,就你不知道?下班后我们还等你请客呢。”
沈诚说:“好好,你先走,我马上到。”
因为激动,沈诚有点手忙脚乱了,只听“啪”地一声,什么东西滚落到茶几下了。
沈诚惊醒了,原来是一场南柯梦。他捡起地上的茶杯,还好,茶杯盖是拧紧的,水没有倒出来。正想喝口茶润润喉咙,手机响了,是老婆打来的。
老婆在电话里大声问:“沈诚,折子上怎么少了那么多钱?”
沈诚情知瞒不过,说:“我拿了,怎么啦?”
老婆生气:“拿了,怎么不跟我说一声?”
沈诚本想说:“说了,你还会同意我拿?”,可又一想不妥,就说,“我当时急于派用场,来不及说,后来就忘了。”
老婆似乎很吃惊:“派用场?派什么用场,要用那么多钱?我问你,你是不是外面养狐狸精了?”
沈诚说:“瞎说什么!等下班回家,再跟你说。”说着就撂了电话。
但老婆的电话又过来了:“你就不能现在说?是不是想编好词再说?”
沈诚压低声音说:“你疯了,我现在在局里,你不知道隔墙有耳吗?跟你说了,晚上回来再告诉你!”
放下手机,沈诚想,自己这事也做得确实不妥,不管老婆是否同意,事先都应该跟她说一下呀,这不,她现在瞎想了。好在这事小姨子可以作证。
沈诚正这样想的时候,又有电话进来了。真是,大中午也不让人休息了!
又是小姨子的电话。他不敢怠慢,忙划了一下手机屏,说:“小钰,又怎么啦?”
小姨子声音有点惊慌:“姐夫,不好了,那个金领导又在抢救了!”
沈诚一惊:“又出什么事了?”
小姨子说:“是并发症,上午还好好的,中午起突然发足了。”
“并发症?”
小姨子说:“是啊。”
沈诚说:“有没有危险?”
小姨子说:“不好说。姐夫,不跟你聊了,医生在叫我呢。”
和小姨子通过电话,沈诚的大脑里,由晴空万里,一下子变成了阴云密布,他知道,并发症,对病人来说,是很可怕的,搞不好,会要命。这个时候,金领导若是出了意外,不要说自己的前途变得渺茫,就是那钱也是肯定是打了水漂了。不觉暗暗叫苦。
整个下午伴随沈诚的,都是这种灰暗沮丧的情绪,他好几次想给小姨子通话,问问她金领导是否已经安然脱险了,可一想,如果真的没事了,按小姨子的脾气早就来电了,没来电,说明事情一定是凶多吉少。这么一想,心情更糟。
要下班了,小姨子终于来电了。
“怎么样了,小钰?”他迫不及待地问。
小姨子说:“姐夫,不好意思,我下午跟了个手术,刚下来。”
沈诚说:“我是说,那个并发症怎么样了?”他不敢说领导的名字,怕被人听见。
小姨子说:“早就控制住了,没事了。”
“真的没事了?”
“真的没事。”
谢天谢地,沈诚终于又吐出了一口气。
金领导住了五天医院终于出院了,沈诚从小姨子的嘴里得知,局里的人(其他三个副局)似乎都不知道他住院了,因为没有谁出现在医院里。
几天后,有消息传出,说沈诚马上要扶正了。其他三个副局看看没有自己的戏,也就转为恭喜沈诚了。
沈诚说:“没影的事,大家还是不要瞎传为好。”
别人认真:“瞎传?沈局,你这说话的样子就像是局长了。”
然而,只听雷声响,不见雨下来,一个星期过去了,十天过去了,半个月过去了,上头迟迟没有发文。
沈诚实在熬不住了,决定再次登门领导家,问问到底是怎么回事?就在这时,官方消息:金领导在他出院后不到一星期,就被纪委约谈了!
沈诚的局长梦破了!
老婆不肯罢休:“既然事情办不成了,那钱必须去要回来!”
沈诚说:“你疯了,这钱还能要回来?要是被纪委知道了,不要说我这个副局保不住,还要戴上一顶行贿的帽子。”
老婆不甘心:“那这钱就这样打水漂了?”
沈诚叹了口气:“我现在最怕的是他老金经不住事,把我给他的钱也交代了。”
所幸,在金领导的案宗里并没有出现沈诚的名字,也许他知道,没给人办事已经对不住人家了,所以把罪名一个人扛了。
不久,局里又一次传出要扶正一位副局当局长的消息,沈诚的心思不觉又动了几下,但终于不敢再有进一步动作,他不敢再冒这个险也冒不起这个险了。
还是听天由命,顺其自然吧!他想。
END.
作者简介
谢复根,浙江嘉兴人,2020年起,已在纸媒、自媒体平台发文若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