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守岁，春息悄悄来
作者：周桂源
唐代诗人史青应诏赋得“除夜”诗：“今岁今宵尽，明年明日催。寒随一夜去，春逐五更来。气色空中改，容颜暗里回。风光人不觉，已著后园梅。”史青身处大唐盛世，除夕夜陪着皇帝在宫中守岁，看着宫娥翩翩起舞，满耳宫商角徵羽，桌列金樽美酒玉盘珍馐，正是他人生得意时。当他应诏赋完“除夜”诗后，独自一人来到后花园，踯躅石山脚梅树下，园内氤氲的香气使他冷静下来，他感悟到，随着五更天过后，破晓就是迎接那春光明媚的新岁了，春天的梅花笑向太阳，将会更加鲜艳了，腊梅是昨夜的叫法，春天是新的生活开启，又是一个催人奋进的年代。他此时的心境满怀欢喜。
在这2025年春节临近之时，读一读此诗，倍感亲切。
小的时候，我不知“守岁”是何意，只知道吃过年夜饭后，老奶奶就在擦干净的饭桌上，拿来平日里做针线活计的工夫篮，把折叠好的大红纸，用绞剪裁成长8寸，宽3寸6分的小条幅，还有两寸见方的小红纸张。奶奶帮扶稳木梯，叫我在大门门楣上贴五条红幅，她说这叫“五福临门”，另外各走廊门和房门都贴一张条幅。在楼梯的扶手柱子上，贴好条幅后，还叫我用笔墨写上“上下平安”四字。小红方纸则贴在鸡笼、花盆、米缸、水缸上。灶台上已是小年夜新换的灶公爷爷头像，所以省了再贴小红纸。老奶奶特别检查了晒棚上，那几盆兰花和菊花，我漏贴了没有。完事后，屋舍里，目光到处，红红火意升腾。
母亲在吃过年夜饭后，重新穿戴好袖笼和围裙，在天井处，忙活开来包米粽子。母亲包米粽是个好手。她在农村娘家时，逢年过节包米粽用的都是禾杆草。嫁到小镇后，过年包米粽的材料就得到圩市上去买。奶奶较讲究，包的米粽要求秀外慧中，不仅自家吃用，也好馈赠亲朋好友。母亲包的“驼背粽”，米馅搭配恰到好处，馅料充足，香咸适宜，式样好看，捆扎结实，线箍匀称，个大均匀，外观无碎叶毛绳，大山里采摘的箬叶，青青绿绿，在母亲的手里摆弄，包裹着甜美的食材，变成一个个引动味蕾的小精灵。年粽式样除了有小三角粽，大“驼背粽”，还特别要包一个大“猪脚粽”，叫做“开锅粽”。米粽在大铁锅焖煮七至八个钟头后，满屋飘香，这锅粽子才算熬好。
大年初一的清晨，当我们一觉醒来的时候，奶奶与母亲已把热气腾腾的“开锅粽”捞放在饭桌的中央，而后是碗筷“咔嚓咔嚓”交响，等待全家人一起品尝新年第一餐佳肴。我们只自顾自地大块朵颐“开锅粽”的美味，全不注意父亲悄悄回房休息去了。
除夕的年夜饭后，父亲为母亲包米粽做前提工作，主要负责支架大铁锅、拌合米粽的馅料。而后就到一边去“叭嗒”旱烟去了。当母亲包好米粽后。父亲的工作才正式开始，他熬粽子烧锅台要整夜一人来完成。除夕之夜，冬天的夜，灶堂里柴蔸燃烧着，红红的火苗舔着大铁锅底，灶眼上坐上一个烧茶的瓦罐，茶罐嘴总是喷射出茶气的清香。每隔两三刻钟后父亲的竹烟斗，忽闪忽闪的火光，在静夜的黑暗处，有如深邃天空中的星子，在眨着眼睛。父亲就一个人静坐在灶堂前，有灶火的温暖，有粽香和茶香的交织，有旱烟杆在摆弄，也许他在藉此长夜，静思过去的一年，计划来年的生计吧？
这就是民间庶民的“守岁”吧!
我第一次“守岁”是初中毕业后去参加“三线”建设的枝柳铁路工地上。三江侗族自治县老堡公社牛角冲隧道的工区里，我们九二O九工程的民兵连与铁九处一营一连的工人师傅共同扎营一处。1971年的除夕，桂北高寒山区格外的寒冷。高山顶上白的积雪，工棚的茅草屋檐挂着冰凌，山槽里呼啸的山风，斜斜地吹送着细细的冻雨丝。才十多岁的我，第一次离家，在那待开发的侗族密林山沟里过年，寒冷孤独，思乡情绪交织在一起，我裹着六斤重的棉被，在一米宽用竹子搭造的床铺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听着床铺的竹枝“吱吱”声，与工棚外冻雨滴落在地上的“滴嗒”声相互对话，我实在不能入眠，就披衣起床，跑到隔壁工棚，与带队工长杨师傅他们蹭热闹去。
工人师傅住的工棚较大些，四个在床铺两边夹着的走道上一字排去。火塘周边围满了工人师傅。有几个年纪较大点的老风枪炮工躺在被窝里，他们并不睡着，时不时与工友们参搭上几句闲话。工人师傅们围着火塘相互在交谈，古今中外、天南海北、往事实情、乡景家况、儿子媳妇，涉猎杂广，热烈而不吵闹，笑声时起，伴随着火塘里劈柴热烈的爆响声。
铁九处的工人们，他们是刚从成渝铁路撤下，转战到枝柳铁路广西段来的，他们大都是四川省老乡。围着火塘，酒呀！小口小口地咂着嘴唇；烟草呀！丝丝地抽着；茶呀！慢慢地品鉴；瓜子花生呀！一丁一丁地嗑。红红的火塘，满工棚内飘散着烟茶的乳白色的气雾。
工棚外，静静的山谷，寒风细语轻声，冰凌悠悠地断落。
子夜过后，我猛然间感觉到，在那遥远遥远的天际，有一股清新的气息悄悄地向地球而来。这清新的气，它力量强大，体积巨大不受风暴浓云、大海怒涛、域外岛屿、高山莽林、戈壁旷野的阻隔，如巨大的天幕覆盖大地。这无形的气息，使人头脑格外的清新；这是否是二十四节气、七十二花候信风的使女，她善良、美丽、纯洁、无私地降临人间。
拂晓，我走出工棚，深深吸吮清新的空气。眼前，天空湛蓝湛蓝地高远，翠微起伏、森林葱笼、静谧的牛角冲遂道工区，山路边，脚下的小草嫩黄的尖尖刺头儿，已破土而出。
啊!春天，新年伊始。
作者简介
周桂源，男，汉族，武宣县城老街人，散文作品刊登于《武宣百岁老人故事选》和《战斗在枝柳》一书(中国文联出版社)，爱好篆刻和探究古碑，有篆刻作品赠与武宣县赴武汉抗击疫情勇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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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 委 | 徐哲艳
审 核 | 梁宁
编 辑 | 黄妍
AI 制图 | 黄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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