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hoto by Andrew Petrischev on Unsplash
一个绝望着的人为 某物 而绝望。在一个瞬间里这看起来是如此,但这仅仅是一个瞬间;而在同一瞬间,“那真正的绝望”显现出来,或者说“绝望”在其真正意义上显示出自己。在他为 某物 而绝望的时候,他根本地是在为 他自己 而绝望,想要摆脱自己。那个野心勃勃的人有他的格言,“要么皇帝要么什么也不是”,这样,在他没有成为皇帝的时候,他就为此绝望。但这意味了某种其他东西:他,正因为他没有成为皇帝,所以现在不能够忍受“是他自己”。这就是说,他在真正的意义上不是为“他没有成为皇帝”而绝望,而是为他自己绝望:因为他没有成为皇帝。这个“自己”(如果它成为了皇帝,那么它对于他就是他的全部喜乐)在另一种意义上说其实也是同样地绝望的,而现在,这个“自己”对于他就是一切之中最不堪忍受的东西。在一种更深的意义上,对于他,那不可忍受的东西不是“他没有成为皇帝”,而是这个没有成为皇帝的“自我”,一一 这个自我对于他来说才是不可忍受的,或者更确切地说,那对于他来说是“不堪忍受的”的东西是:他无法摆脱他自己。如果他成为了皇帝,那么他是绝望地摆脱了自己;但是他这时没有成为皇帝,并且绝望地无法摆脱自己。本质地看,他是同样地绝望,因为他不拥有他的自我,他不是他自己。通过“成为了皇帝”他并不就此成为了他自己,而是摆脱了他自己;而通过“没有成为皇帝”他为“不能够摆脱自己”而绝望,所以,如果有人这样说及一个绝望的人,说他消蚀他自己,仿佛这是对他的惩罚,那么,这种说法就是出自一种肤浅的看法(有这种看法的人也许从来没有看见过一个绝望的人,更没有看见他自己)。因为,这“消蚀他自己”恰恰是他绝望地无法做到的。恰恰是他在万般苦恼中无法做到的:通过“绝望”,有什么东西在“自我”之中被点燃了,而偏偏这东西不能够燃烧或者燃烧不起来。
于是。“为某物而绝望”从根本上说还不是真正的绝望。这是开始,或者就好像医生所谈论的一种病症,它还没有使自己明了化。那下一个是“明了的绝望”:为自己而绝望。一个年轻女孩为爱情而绝望,就是说,她为失去自己所爱的人而绝望,他死了,或者他对她不贞。这不是什么“明了的绝望”,不;她为她自己而绝望。这个“她的自我”,如果那时它已经成为了“他的”所爱,那么,她就是曾以最幸福的方式摆脱了或者失去了这个“她的自己”,而现在,如果这个自我将是一个没有“他”的自我,那么这个自我对于她就是一个烦恼;对于她来说,这个(在另一种意义上说其实也是同样地绝望的)自我曾经成为她的财富,现在则因为“他”死了而成为了一种使她憎恨的空虚,或者,现在则因为这自我使她总是想起“她受到了欺骗”而成为了一种厌恶。试试看,在这时对这样的一个女孩说:你消蚀你自己;你将听她回答说:“哦,不,烦恼的事情恰恰是:我无法消蚀自己。”
“为自己而绝望”、“绝望地想要摆脱自己”是对于一切绝望的表述公式,所以绝望的第二种形式,“绝望地想要是自己”,能够被推究到第一种形式,“绝望地不想要是自己”,正如我们前文中把那“绝望地不想要是自己”的形式解析在了那“绝望地想要是自己”的形式中。一个绝望着的人绝望地想要是他自己。但是如果他绝望地想要是他自己,那么他无疑是不想摆脱他自己。是的,看起来是如此;但是如果我们更仔细地看一下的话,那么我们就会发现这矛盾是同样的。“他绝望地想要是”的那个“自我”,是一个他所不是的“自我”(因为,想要是“他真正地所是”的那个“自我”,—— 这种“想要”则正是“绝望”的对立面),就是说,他想要把他的“自我”从那设定了它的力量中解脱出来。但是虽然他具备所有绝望,他无法做到这个;虽然他尽了所有“绝望”的努力搏斗,“那设定的力量”比他更强大并且强迫他去“是”那个他所不想要“是”的自我。但这样他无疑还是要摆脱自己,摆脱那个他所“是”的自我,—— 为了去“是”那他自己苦想了的“自我”。去是他所想要的“自我”,虽然在另一种意义上是同样的绝望的,对于他来说是他的全部喜乐;而被强迫去是“他所不想要是”的自我,这是他的烦恼,—— 这种烦恼就是:他无法摆脱自己。
从“灵魂的病症(罪)不像肉体的病症消蚀肉体那样地消蚀灵魂”出发,苏格拉底证明了灵魂的不朽性。而从“绝望无法消蚀一个人的自我 —— 这恰恰是绝望中的矛盾之苦楚”出发,我们也能够这样地证明人身上的“那永恒的”。如果在一个人身上没有“那永恒的”,那么他就根本无法绝望;而如果绝望能够消蚀他的自我,那么就也还是不会有任何绝望存在。
这样,绝望,这种在“自我”中的病症,就是“致死的病症”。绝望者是不可救药地病着的。相比于一般的疾病情况,这是完全地在另一种意义上的情形:这病症所攻击的,是最高贵的部分;但是他却无法死去。死亡不是病症的最终部分,但死亡持续不断地是“那最终的”。要从这一濒死的病症之中得到拯救是一种不可能,因为这病症及其烦恼 —— 以及死亡,恰恰正是“无法死去”。
这是绝望之中的状态。固然绝望者足够尽力地避免它,固然他足够成功地完全失去了他的自我(这情形必定特别适合于这样一种绝望:“对自己是绝望的无知”),并且以这样一种“丝毫不被感觉到是失去”的方式失去;永恒还是会揭示出“他的状态是绝望”,并且逼着他不得不后退,这样,他的烦恼还是在那里 —— 他无法摆脱他的自我,并且事情变得明了:他以为是“成功的”的那些东西只是一种幻觉。而这是永恒所必须做的,因为这“具有一个自我”、“是一个自我”是对“人”的最伟大的、最无限的认可,并且,这同时也是永恒对“人”的要求。
相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