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香岚县】秀容古城,一段拍马而去的传奇

民生   2024-08-21 08:54   山西  

秀容古城,一段拍马而去的传奇

——杨晋林

衰草枯杨旧城头,当年繁华场。

如今古城遗址,墙里墙外是农田,

战马去,耕牛忙。

——涟漪

北魏永兴二年,太宗明元帝拓跋嗣做了几件大事,一件是派长孙嵩北伐蠕蠕人,一件是派于栗平息平阳之乱,一件是派奚斤讨伐章武乱民,还有一件是派周观镇抚山胡……都是关于打打杀杀的凶嚣之事,让我们这些翻检历史的后人都觉得浑身不得劲儿。也就在这一年,拓跋嗣赏赐给替他南征北战的秀容郡郡主尔朱郁德一块封地。
给了封地,自然不能让它荒着,最简单的确认土地归属权的办法就是在上面盖一些房子,修起一座城。尔朱郁德便把秀容郡迁了过来,迁到皇帝赏赐给他的新封领地——汾阳邑环 300 里内,斩木造屋,堆土筑城。尔朱郁德是武将出身,手下最不缺的就是坚甲利兵,他要把全新的秀容城,打造成军政一体化的战斗堡垒。尔朱郁德在修建秀容城时,一定请过方术之士为他堪舆风水,觅龙、察砂、观水、取向,乃至建筑的八卦九宫格式,都需要符合“得水为上,藏风次之”的讲究,于是把城址划定在岚河南岸。最初,尔朱郁德并不满意风水先生的选择,那里原先就有一座废弃的古城,屋宇破败,野蒿乱生,看上去了无生趣。而当尔朱郁德知道那是刘渊的出生地时,立刻改变了主意。刘渊何许人也?汉赵的开国皇帝啊,人们都说刘渊感神而生,姿仪魁伟,想来他的故里也是一块上吉之地。
地点选好,接下来就是筑城了。城以墙为界,秀容城的城墙在汉汾阳古城的墙基上增扩而成,采用平夯法修筑,夯一层,加一层,墙体的密度与坚硬度非旧城可比。建好的城郭东西约 1250 米,南北约 1000 米,周长约 4500 米,墙基宽 20 米,顶宽 2 米,最宽处达 7 米,墙净高 3 米至 13 米……足见秀容高壁深垒的军事属性,而后人把这座城称作“十里古城”。
那真是一座古城,不连汉朝那一大把年纪,仅从尔朱郁德算起,距今也有 1600 多年了。时间很难留得住人类最原始的营造模式,包括官衙、营防、里坊、街巷、寺庙……无一幸免,但我们从古城村向南望去,越过一片田野,能够清晰看到两条隆起脊梁的黛色长龙纵横交错在一起,那是秀容古城永不凋零的魂魄。

晋代由来一古城,至今留得著芳名。

朱楼玉殿人何在,野草闲花月自明。

绿水潺潺犹有恨,青山翠却无情。

当时枉费英雄力,际我皇明底太平。

这一首诗出自清代岚县县令胡宗续之手,故城不在,空留一带故墟摧折后人。

依然是“阴云起兮白雪飘”的清晨,我们从杂草与酸枣刺的罅隙间爬上东南角的一段古城墙。当我的双脚落在绵密的被称作羊草的禾本科赖草属植物上面时,并没有感觉 1600 年光阴被我轻轻松松垫在脚底,墙高已不足两米,两米之内的高度俯瞰“城”下,没有高处不胜寒的感觉,就像爬上自家低矮的房顶一样自在踏实。灰褐色的土质与岚县其他地方的土壤没有任何区别,只是野草茂盛一些,也肆虐一些,不受人为约束,荣一茬,枯一茬,荣枯的交替发生在须臾之间。这些已经分不清年龄的草,或许就是从高欢火烧秀容城的第二年钻出地面的,虽未见证过尔朱氏家族的世袭鼎盛,却仍是一本“不虚美,不隐恶”的秀容版《史记》,只是作者不再是那位太史公司马迁。

我相信每一粒尘土,每一棵野草,都是有记忆的。

看上去,墙头基本持平,宽度却在急剧回缩,从东望不到西。墙体的背阴部分仍有高于地面的马道,一些相对突出的部位,显然是从前的马面,我们没有找到城门的豁口,据说秀容城与岚城一样,只有三个城门,独缺一扇北门,城北应该就是水流湍急的岚河了。

站在城墙的废墟上北望消失掉的秀容城,会让人嗟叹之余又目不暇接,尔朱家族富可敌国的财富是以怎样一种建筑形态耸立于秀容城内,又以怎样一种狼狈方式被人洗劫一空?史书上为我们提供了一些简单答案——“家世豪擅,财货丰赢……牛羊驼马,色别为群。”这是尔朱氏引以为豪的一段辉煌经历。至于永熙二年,高欢在赤洪岭大破尔朱氏军,然后将秀容城付之一炬的记载,直让今天的岚县人都倍感憾惜。

秀容古城留给后人的除了两段残墙外,还有东村、西村、北村、古城村……这些与城郭方位密不可分的古地名。早些年,西村有个姓朱的年轻人,在残破的城墙上经常捡到一些石犁、石斧、石范、陶鼎、陶豆,甚至弦纹灰陶罐,这些透着远古气息的生产生活用品被朱先生珍藏在自己的小屋里。每次走进那间房子,朱先生都要洗一把手,敬一炷高香,在古色古香的器皿前,任由精神的翅膀在想象中飞翔,他说他有时可以感受到与古人擦肩而过的那种茫然与恍惚,能够感觉到古人的一呼一吸,甚至衣袂飘拂的那一股清凉。然而,只要与这些石犁、石斧、陶鼎、陶豆保持了相当的距离,那种感受和感觉又奇迹般地消失了。1600 多年前的古秀容拍马而去了,远离我们所有人的视线,我们只能想象那些悍的先民,策马驰骋的背影,只能想象他们手执弯弓射大雕的豪壮英姿,想象他们此刻就在这段城墙下面,种田、狩猎、行军、打仗,他们燃起熊熊篝火,烧烤着带有血迹的狍子或兔子,牛角号在对面的斜坡梁上吹响了,他们打一声呼哨,提刀上马,风一样冲出城门,向岚河的上游或是下游奔去;一些端着木盆的妇人,从仍然燃烧着的篝火旁经过,她们悠闲地谈论着儿女们的婚姻大事,至于男人们的出征,就像是去田里收割庄稼一样寻常。

(杨晋林,山西省作家协会会员。著有《厨子出山》《续西峰》《麻纸的光阴》等,作品获赵树理文学奖、《黄河》杂志优秀小说奖、广西第四届网络文学大赛小说组一等奖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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