疤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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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王芳
可能是老了的缘故，这两年总喜欢回忆从前，所以近期写点文章，也大都是“忆往昔 峥嵘岁月稠”的调调。我的两只眉毛中间有一道浅浅的疤痕，有时候照镜子自己会特意的看到它，这道疤痕从少年一直跟到我中年，很浅很浅，浅到即使是我的父母，至今也是毫不知情的，当我在镜子里面用手指肚轻轻拂过它时，会想起初中一年级的住校时光。十三岁去离家很远的乡镇中学读初中，中学教学质量在县里排名靠前，为孩子们住校提供的条件却很差，在操场的北边有一溜大瓦房，三间一断，每三间房里面都住着一个年级的住校女生，房子里面是通着的，需要学生家长用地排车从家拉一张床安排到宿舍，床的高低长短规格各异，但必须要紧密排列在一起，即使有的是木板床，有的是铁床。靠着南墙一溜，北墙一溜，中间还得加一溜竖着的床，不浪费一点空间，全都挤得满满登登，三间房里面住满了几十个十三四岁的女孩，每天都是沸沸扬扬的。宿舍紧挨操场，最大的好处就是早晨可以逃避去教室前排队，只要在宿舍前面等着班级队伍过来，就可以神不知鬼不觉的融入跑操大军。早操结束以后，也不用跟着队伍回班级，只要从队伍丝滑的退出，就可以回宿舍拿自己的大搪瓷茶缸去操场另一侧的伙房用饭票打饭。饭票也是父母从家拉来麦子交到伙房换得的，一斤饭票可以买六个馍馍，一个饭票可以打一茶缸玉米粥，两个饭票可以买一份素菜，三个饭票能买一份带点荤腥的菜，比如白菜炖猪血啥的，肉丝在学校伙房里面简直是不可想象的。那时候的初中是有早晚自习的，晚自习以后已经九点半了，一帮十几岁的女生回到宿舍，要在半个小时里面完成洗漱，铺好被子躺下等工作，然后十点钟统一关灯。我觉得那时候的冬天特别寒冷，四面透风的平房里面没有任何取暖设备，我在那时候养成了冬天穿着秋衣秋裤和袜子睡觉的习惯，结婚以后才改过来，我甚至都不愿意去洗把脸，躺下冷的不行，整个身体缩起来，也无法安然入睡，索性每天晚上临睡觉前，让宿舍同学帮我摁着双脚，我就憋着气使劲的做仰卧起坐，让身体暖和起来，身子下面的被窝也有一点温度，我就可以躺进去睡了。中考的仰卧起坐，我成绩很高，绝对跟那几年的冬天在宿舍里面不得已的持续锻炼有直接关系。我跟玉霞本来不是一个班级，在宿舍的位置也是南北相隔，遥遥相对。一天晚上回到宿舍，不记得因为啥事，我需要借一点胶水用，我坐在床铺上面，冲乱哄哄的宿舍里喊了几声，没人应答，这时候玉霞在她的床上叫了我一句，说她那里有一瓶浆糊，问我用不。现在的孩子们可能不知道什么是浆糊了，我可记得很清楚，就是比墨水瓶大一点但模样很相似的玻璃瓶子，玻璃是深绿色的，很厚。里面装满了白色粘稠的浆糊，三两毛就能买一瓶，学生们可以用于粘补破损的书本什么的。我双腿跪在铺好的床铺上，往上一直身，喊玉霞扔过来，玉霞笑嘻嘻的应答着“嗖”一下冲我扔了过来，我在这边就感觉一个黑影过来，“哐”一下砸到了我的两眼中间，我尖叫一声捂住了脸，全宿舍都静了下来，靠我最近的同学赶紧过来，扒开我的手，发现了血迹，都吓得吱哇乱叫，都说“破了破了”，玉霞也赶紧从宿舍的另一边跳床过来，不知道她那是个什么表情，嘴列着，跟哭一样，俩眼睛却弯弯的，似乎觉得是个好玩的事，憋不住要笑出来。宿舍房顶上的灯泡很暗，不知道是谁点燃了一根蜡烛，大家都围着我喘着呼呼的热气，扒拉着我的额头，借着烛光仔细观察我的伤情，最后统一的结论是就一点点血，没事儿，因为也确实是不太疼了，我也就觉得应该没事，明天自己就结痂好了，熄灯的铃声也刚好响起来，同学们各自分散躺下睡觉了。从那以后，玉霞对我特别好，从家里带了点咸菜都想着分我一点，我年龄比她小一点，虽然不在一个班上，但平常也乐意跟着玉霞玩，有时候放假也跟着人家回她家，她家姊妹四个，人多热闹。缘分很奇妙，随着那道被浆糊瓶砸出的疤痕越来越淡，我在人群中渐渐找不到玉霞，她家孩子多，初中毕业就辍学了，很早就在村里寻了一门亲，最后一次见她，是我大学毕业以后，我骑着我爸的小摩托车去她村里找过她一趟，那时候她已经结婚，玉霞依旧很疼我，我在她家似乎还住了一晚上，我的相册里至今保留着当时我俩骑着我爸那辆小摩托拍的照片。从那以后，二十几年里，我们再也没有见过了，玉霞仿佛在我的世界消失一般。如果有时间，我一定要沿着这道似有若无的伤疤，再去她的村里找找她，跟她共同畅谈曾经的少年时光，相信她也一定会记起当年她亲手为我留下的印记。![]()
作者简介 王芳，高唐人，中共党员，法律服务工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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