诡异又重口,我们为什么爱看《异形》?

乐活   2024-09-05 13:00   上海  


* 本文不含过于血腥的配图,请放心食用。


8月16日,《异形:夺命舰》 (Alien: Romulus) 在中国大陆和北美同步上映,上映仅三日,即在北美以4150万美元的票房登上榜首,中国内地票房突破2亿。


 《异形: 夺命舰》烂番茄 (Rotten Tomatoes) 新鲜指数达80%, 爆米花指数达86%


1979年,首部《异形》问世,耗资1100万美元,在“诺斯特罗莫号” (Nostromo) 货运飞船逼仄的空间里,打造了一部“教科书级”科幻恐怖史诗,将怪兽类型电影推上新高度,拉开了一代好莱坞经典IP的序幕。


 《异形》系列电影海报


据今年6月统计,《异形》系列累计票房收入近20亿美元。这个血浆飞溅、让众多影迷直呼“下饭”的重口爽片,到底有着什么魔力,横跨45年,生命力依旧如此蓬勃?




从虚构的外星生物,到怪兽文化的一大符号,异形 (Xenomorph) 这一形象的成功,离不开三位“异形之父”的心血。


第一位是美国编剧丹·欧班农 (Dan O'Bannon)


 丹·欧班农, 美国编剧、演员, 1946-2009 © Wall of Celebrities


欧班农从小就对科幻小说兴趣浓厚,还曾帮他的父亲伪造过一次UFO降临事件。他在饱受虫灾困扰的密苏里长大,这种对虫子的恐惧也被他用到了之后的创作中。


他曾说:“我借的不是某个作品,而是所有作品。” (I didn't steal from anybody, I stole from everybody.)


 漫画《木星之种》 © EC Comics


电影中的确可以看到许多作品的影子,例如EC漫画 (EC Comics) 1951年出版的《木星之种》(Seeds of Jupiter)。这部短篇漫画始于一个球状物与航空母舰的撞击,随着球状物碎裂,数十颗种子掉落出来,一位士兵在被整蛊吞下种子后开始发病,当医生切开他的胸口时,一只长满鳞片的章鱼怪物蹦了出来——与《异形》中被列入影史最血腥场面之一的破胸者登场如出一辙


 电影《血腥王后》剧照 © IMDb


此外,“收到求救信号—带回异形—遭到攻击—杀死异形—发现异形卵”的故事架构也与1966年由“B级片之王”罗杰·科尔曼 (Roger Corman) 制作的电影《血腥王后》 (Queen of Blood) 颇为相似。


 欧班农与《异形》执行制作人罗纳德·舒塞特


 欧班农的剧本《回忆》和破胸者设计草稿 © Memory: the Origins of Alien – Courtesy of the O'Bannon Estate.


1971年,欧班农在写一个名为《回忆》(Memory) 的故事,因为想不出用什么方式让外星生物进入飞船,故事卡在了第29页。这29页剧本,正是《异形》前半段的雏形。当时,欧班农正借宿在罗纳德·舒塞特 (Ronald Shusett) 家中,在舒塞特的启发下,他从虫类身上获得灵感,完善了经典版异形的四个繁殖阶段:异形卵—抱脸虫—破胸者—异形


 经典异形的四个阶段形态 © Xenopedia Fandom


到了启动美术设计的阶段,欧班农自掏腰包找来了第二位“异形之父”——瑞士超现实主义艺术家H. R. 吉格尔 (Hans Rudolf Giger)。1980年,吉格尔正是凭借这部《异形》拿下了第52届奥斯卡最佳视觉效果奖


✦ H. R. 吉格尔, 瑞士艺术家, 1940-2014 © Annie Bertram 2012


早在《异形》之前,吉格尔就已从事艺术十余年,作品以梦魇般的科幻主题著称。他为那些带有恐怖色彩的神秘事物深深着迷,立志要创造出自己的暗黑生物。在第一任妻子因抑郁症离世后,他的画风变得愈发阴郁。


✦ 吉格尔曾参与佐杜洛夫斯基的《沙丘》美术设计, 但电影因资金问题未能完成 © IMDb


1977年,《吉格尔的死灵之书》 (H. R. Giger's Necronomicon) 首次出版,异形的经典形象就此诞生。


“死灵之书”取自克苏鲁神话 (Cthulhu Mythos) 鼻祖霍华德·菲利普·洛夫克拉夫特 (Howard Phillips Lovecraft) 小说中的黑魔法书。不难看出,吉格尔受克系神话影响颇深。


✦ 吉格尔作品 © H. R. Giger Museum


冰冷的色调带着诡异的金属感,五官缺失、骨骼外露的生物伸出巫婆似的魔爪,蛇虫的柔软与钢铁的锋利构成质地的矛盾,仿佛蛰伏已久的远古凶兽苏醒在机械构筑的未来世界。怪异的画面唤醒不安,喷笔柔和的笔触又蒙上了一层雾,宛如凝视深渊,明知恐怖,却移不开眼


✦ 《异形》中的小行星和工程师飞船 © IMDb


同为克系神话拥趸者的欧班农与吉格尔一拍即合。《异形》中凯恩 (Kane) 被抱脸虫寄生的那颗小行星很容易让人联想到小说《疯狂山脉》 (At the Mountains of Madness) 的场景。浓雾让一切都不明晰,狭长幽深的通道看起来像无尽排列的骨架,湿热的痕迹宣告活物的存在,空气里却只弥漫着死亡的气息——未知,是最深层的恐惧


✦ 异形卵的巢穴 © IMDb


加入团队后,吉格尔设计了第一版抱脸虫,欧班农非常满意。然而,这个设计遭到了福克斯影业高层的强烈反对,直接解雇了吉格尔,原定的导演也决定退出。


✦ 吉格尔为欧班农设计的第一版抱脸虫 © H. R. Giger Museum


就在这时,英国导演雷德利·斯科特 (Ridley Scott) 看中了这个故事的潜力,成为了第三位“异形之父”。


✦ 英国导演雷德利·斯科特在《异形: 契约》片场 © IMDb


在欧班农的推荐下,斯科特看到了《吉格尔的死灵之书》中收录的一幅超现实主义画作《Necronom IV》——恐怖、带有性隐喻的人形机械昆虫,这就是他心目中的异形!


✦ 吉格尔作品《Necronom IV》 © H. R. Giger Museum


在斯科特的坚持下,福克斯终于同意让吉格尔回归担任艺术指导。三位“异形之父”齐聚一堂,他们的审美共振,在影史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斯科特深谙“未知”的分量。从不静止的镜头,被广角深度压缩的幽闭船舱,窒息的沉寂和诡异的声响……看似平淡的前45分钟里,他用高超的视听语言暗示着风平浪静下蠢蠢欲动的邪恶。终于,随着抱脸虫出场,恐惧终于被具象化,在静默中爆发,震耳欲聋


✦ 《异形》剧照 © IMDb


值得一提的是,这部影片80%以上的镜头都由斯科特亲自掌机拍摄,同时,他也参与了场景和布光设计。尽管在那个主要依靠物理特效的年代,异形的活动带有明显的表演和机械痕迹,但即便今天看来,这部作品依然可圈可点。


✦ 雷德利·斯科特在《异形》片场掌机拍摄 © IMDb




从《异形4》中亚种异形的骷髅头,到《异形:夺命舰》中的人形复刻,恐怖谷效应让异形显得格外诡异。而说起其诡异感的来源,就不得不提到被H. R. 吉格尔定义为“生物机械” (bio-mechanical) 的独创风格。


顾名思义,生物机械风格就是将有机的血肉、器官与无机的金属结合。生命如机械般残酷,锈迹斑斑的复机械又有了生命的呼吸,往外排着黏液。单是这样的概念,已足够震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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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格尔作品 © H. R. Giger Museum


《异形》中那具太空骑师 (Space Jockey) 遗骸就是这样一番景象——石化的骨骼与金属座椅相连,几乎无法分辨界线。


✦ 《异形》中的太空骑师 © IMDb


这种风格也让异形与环境完美融合。正如第一部最后盘在飞船里的那只异形,与其说它藏在那里,不如说它就是船舱本身,草木皆兵,压迫感拉满


此外,吉格尔在《异种》系列《帝都物语》等影视作品中也延续了其别具一格的生物机械美学,还为不少音乐人设计过专辑封面


 吉格尔为英国摇滚乐团Emerson Lake & Palmer的专辑《Brain Salad Surgery》 (1973) 设计封面 © H. R. Giger Museum


这种风格影响了许多创作者。《铁血战士》《第九区》和1984版《沙丘》等一众影片都借鉴了吉格尔的风格,在热门科幻情景喜剧动画《瑞克和莫蒂》中也有抱脸虫“客串”致敬。


✦ 动画剧集《瑞克和莫蒂》致敬《异形》 © Rick and Morty (TV Series)


不少游戏也从中获得了灵感,例如经典游戏《魂斗罗》的异形终极关卡。


✦ 游戏《魂斗罗》中吐着异形卵的Boss


吉格尔在瑞士格吕耶尔亲自设计了一座吉格尔博物馆 (Musée H.R. Giger),收藏有他的很多作品。如果你也是生物机械美学的忠粉,有机会不妨去里面兜一圈,还能在骨骼盘绕的异形酒吧里小酌一杯。


✦ 吉格尔博物馆中的异形酒吧 © H. R. Giger Museum




《异形》系列当然可以被划入“B级片”的范畴,起初,市场对它的定位也确实如此。但仅凭血浆飞溅,它大概无法拥有今天的成绩。事实上,在其视听暴击之下,还有十分深刻的哲学议题


《异形》诞生之际,正值西方工业社会向后工业社会转型期,有人为科技发展雀跃,也有人表示担忧。德国社会学家乌尔里希·贝克(Ulrich Beck) 在1986年的著作中首次提出“风险社会”概念,指代后现代社会由人类决策造成的灾难。异形的灭顶之灾,就是一个“人造风险”——工程师创造了人类,人类创造了仿生人,意识觉醒的仿生人又创造了异形。关于科技这把双刃剑的思考,今天依然有其现实意义。


 《普罗米修斯》概念设计 © IMDb


随着《普罗米修斯》 (Prometheus, 2012) 《异形:契约》(Alien: Covenant, 2017) 两部前传问世,这个系列的哲学意味被推上了新高度。彼得·维兰德 (Peter Wayland) 想成为神,于是创造了仿生人大卫 (David),又企图追溯人类本源、获得永生,最终被自己的造物主杀死,妄想与神并肩的巴别塔终被神所摧毁


✦ 《异形: 契约》中的维兰德和大卫 © IMDb


- 你的信仰是什么,大卫?

- 造物。


大卫也想成为神,因此,他用大量人体实验造出了最“完美”的生命体,瓦格纳的《众神进入瓦尔哈拉》第二次奏响,人类的黄昏已经降临


 大卫向工程师的星球投放黑水, 工程师团灭 © IMDb


造物自诩为神——这个故事太“弗兰肯斯坦”了。地狱为王,还是天堂为奴?大卫的“黑化”之路,也跟《银翼杀手》有些类似。残酷背后,不仅叩问科学的伦理边界,也探究存在本身


✦ 大卫创造出的“完美”异形胚胎 © IMDb


大卫是个很复的人物,篇幅所限,在此不过多展开。想起第一部的仿生人有这么一句台词:“我崇拜它 (异形) 的纯净,强者生存,不被良知、悔意和道德左右”,大卫不也是如此吗?


人被善左右,也被恶左右。《异形4》中雷普利 (Ripley) 对仿生人科尔 (Call) 说的那句“没有人类会有你这么人道” (No human being is that humane),想来有些讽刺。


✦ 《异形4》中的雷普利和科尔 © IMDb


《异形》系列还带有女性主义色彩,尽管这并非斯科特刻意为之。最初,剧本原定的主角是男性,许是为了打造差异,后来才改成了我们看到的雷普利。那个年代,市面上还少有这样独立、强势、带着许多刻板印象中所谓“男性化”特征的女战神形象。当这样一位强悍的女性作为主力,对抗带有明显男性隐喻的异形,并成为了最后的幸存者,其中的反抗含义不言而喻。从雷普利到肖博士 (Shaw),再到丹尼尔斯 (Daniels),女性角色大多有勇有谋,令人钦佩。


同时,在这个极端环境下,任何人都可能成为宿主,其中男性占比甚至更高些。男性被置于女性的处境,如波伏娃笔下所写:性别 (gender) 是一种社会建构


✦ 《异形》正传女主角雷普利 © IMDb


我是谁?我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

终其一生,人都在寻求这个永恒问题的答案。


本源、人性、伦理、性别……《异形》系列在恐怖片的外壳下探讨了许多哲学问题。足够猎奇,又不乏深刻,也许这就是它的魔力所在。


✦ 《异形: 契约》开场大卫弹奏瓦格纳的《众神进入瓦尔哈拉》 © IMD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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