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一段时间,中国的各大城市挤满了来自各个国家的外国游客。
重庆的火锅店和小面馆里坐满了嗜辣如命的泰国女孩;上海著名的网红打卡点“武康大楼”前,韩国游客一边花式摆拍打卡,一边又把镜头对准了富二代们的千万豪车,发出“哦莫哦莫”的感叹。
外国游客们对中国的一切都充满了好奇:
“皇帝在紫禁城里的最后一天是怎么度过的?”
“为什么中国的年轻人愿意让父母拿着自己的个人信息,去公园里寻找伴侣?”
“中国老百姓每天都买些什么菜?每天的菜价是多少?”
“中国菜是放了什么神奇的调料才这么好吃的?”
外语导游Dinna每天都会收到外国游客五花八门的提问。她从2018年开始在上海带领外国人City Walk(城市漫步),不但会手把手教外国人如何线上打车、坐地铁、扫共享单车,还会和他们讨论中国年轻人何时结婚、生孩子,帮助外国人了解中国的同时,也在他们眼中看到了一个“不一样”的中国。
实际上,免签政策放开以来,一些嗅觉灵敏的入境游从业者很快就感受到了行业的回暖。数据显示,2024年,全国各口岸免签入境外国人2011.5万人次,同比上升112.3%。
今年春节期间入境游订单同比增长203%,截至1月22日,在春节期间使用非中国护照预订国内航班的数量同比增长七成。
政策的红利和大规模客源的涌入,也让一些人看到了入境游这条新的“搞钱赛道”。
但当导游们将中国的风景名胜和老百姓的日常生活介绍给外国游客时,他们才意识到,做“入境游”不仅仅是做导游和翻译的工作这么简单,而是在与来自世界各地的人们进行心与心的交流。
一天入账2000元
更“有钱”的老外来了
“真是太疯狂了!我现在在中国重庆,看上去是站在普通的广场上,但其实我正在一栋建筑的22楼!”
随着大批外国游客在短视频和社交平台上发布旅行Vlog,China travel这个话题迅速在海外传播开来,TikTok上关于China travel话题的视频近10万个,视频总播放量近10亿。
China travel话题在互联网上的火爆,也给国内从事入境游行业的人们带来了新的机遇。
2011年,胡海涛在杭州和上海创立了英文导游工作室,2023年他开始在社交媒体上运营工作室账号,本来没想用社交媒体获客的他,这两年却接到了很多来自国内企业关于外宾接待的咨询和订单。
之前,他们只是通过海外旅游网站进行推广和营销,没有运营国内社交媒体账号,中国企业也很难通过中文搜索渠道找到专业的英语导游服务。开设国内的社交账号后,工作室接到的to B客单已经占到了工作室总订单量的50%以上。
最忙的时候,胡海涛的英文导游工作室每天同时有10个导游同时带团,而导游的团费也增长了50%。“2019年,大概是500-600元/天,现在都是1000元/天了。”
除了商务型客单,胡海涛发现普通外国游客来中国旅行的方式也发生了转变。
“疫情后,那种由国外旅行社组团、人数通常在30-40人的大型旅行团几乎消失了,但那种以3-5人私家包团自由行形式来中国旅游的外国人越来越多。”
这种转变源于疫情之后国外大型旅行社的大量倒闭,而私家包团的游客越多,也意味着高净值游客越多。“一个两人团的团费是1000元/天,一个40人团的团费是1500元/天。这两种团利润差不了多少。”
2004年就在北京从事英语导游工作的Michael最近也接到了很多散客订单,去年重新回到了一线导游的岗位。
他时常会在故宫兴致勃勃地和外国游客讲起“崇祯皇帝的最后一天是怎么度过的”,也会在逛完景点后,带着他们去尝尝老北京豆汁。
“这条裙子非常漂亮,是明朝的服饰吗?”
这一天,Michael正陪着几位外国女生在商店里购买马面裙。出于职业习惯,他也用英语为她们作了介绍:“这种裙子叫做‘马面裙’,是明代流行的传统服饰。如果穿着马面裙去参加商务晚宴的话,你将会成为一个明星。”
听到这话,女生们很爽快地付了钱,并开心地表示:“我们现在就要穿着马面裙去故宫拍照!”
随着入境游行业发展,Michael的收入也在水涨船高。他坦言,“2019年,我带一个八人以下的散客团,一天的团费是500元,现在同样的团,一天的团费是2000元。”
去相亲角、吃苍蝇馆
他们帮助老外看见更立体的中国
面对大批对中国充满好奇的外国游客,六年间带领了15000+名外国游客在上海City Walk的Dinna发现,老外们不再满足于游览一些热门景点,而是想要深入体验原汁原味的中国人的日常生活。上海人民公园的相亲角便成为了Dinna设计City Walk线路中重要的“景点”之一。
“老外喜欢去逛一逛上海的老弄堂和小巷子,吃一吃路边的苍蝇馆子。我会带他们去人民公园的相亲角看看,他们都对相亲这种寻找伴侣的方式都感到非常不可思议。”
同时,Dinna观察到外国游客对中国美食的喜欢和好奇,针对这样的需求,她推出了体验中国菜烹饪的Cooking Class,2-6人就可以成团开班,人均收费60-100美金。
外国游客可以在这里体验包饺子、学习烹饪宫保鸡丁等经典中式菜肴。但这种项目比较私人,目前需求不多,每月开班2-3次。
郁敏敏已经在杭州做了16年英文导游。她发现在旅行中,老外们更关心的是“杭州普通上班族每个月交多少税?最高的个人所得税是多少?”听了“杭州的水土养人,女孩们的皮肤都很好”的介绍后,他们也忍不住多喝了几杯龙井茶。
当外国游客更多地把目光投向中国人的日常生活时,郁敏敏常常需要解答的疑问是“中国的马路上为什么会有这么多摄像头,是你们治安不好吗?”。
她通常会这样解释:“我们的街头装了这么多摄像头,不是因为我们的治安不好。恰恰相反,我们太安全了。这些摄像头不仅仅用于监控,还可以帮助杭州城市大脑收集城市大数据,用于城市治理。”
作为一名专业的英文导游,郁敏敏觉得自己有义务去消除外国游客对于中国的误解,为他们答疑解惑,这是一项非常重要的工作。
而根据不同城市导游的观察,外国游客对中国各大城市有自己独特的认知。
Dinna坦言,上海像是外国游客来中国旅游的“新手村”,这里的高楼大厦让他们震撼,也让他们看到了中国城市的繁华。
胡海涛提到,东南亚游客大多听过“上有天堂,下有苏杭”这句美称,身处热带的他们喜欢在11-12月来杭州避暑。
“东南亚游客很难想象在市中心会有像西湖这么美的自然风光,他们大多选择住在西湖边的酒店,白天游西湖,去龙井茶园品品龙井,逛逛附近的公园。他们对杭州的好感度甚至超过北京。”
Michael也在和外国游客的交谈中,感受到他们对北京的印象有了一些改观。一位来自法国的游客在景山公园的万春亭上俯瞰了整个故宫后,感叹道:“我20年前就来过北京。那时候北京雾霾很重,空气也不好,现在完全不一样了,风景和空气都很棒。而且因为路上的电动汽车很多,整个环境非常安静。”
随着入境免签政策的放开,大批外国游客再次涌入中国,长期从事入境游的人们似乎也找回了自己刚入行时的初心。
去年7月,Dinna意外地收到了一条来自一位印度姑娘的Instagram私信:
“Dinna,你可能不记得我,但我一直保留着你的联系方式。最近我会来上海出差,我真的愿意和你再走一遍上海的City Walk路线。”
她迅速从记忆中搜寻出了那个印度姑娘的脸,那是她2018年在上海接待的第一批外国游客。当她们在上海重聚时,她看着对方带来的6年前的合影感叹:“幸好,来自全世界的你们回来了!”
入境游重开,会是下一个搞钱赛道吗?
City Walk是近年来在国内兴起的旅行方式。而Dinna在2018年就开始面向外国人,设计多条上海City Walk线路,带领他们一起漫步上海。
她的创业灵感源自于她去拉丁美洲旅行探险的经历。
2017年开始,她每两年就会去拉丁美洲旅行探险,墨西哥、古巴、哥伦比亚、厄瓜多尔……她几乎走完了那片大陆上所有中国人能进入的国家,并爱上了City Walk这种旅行方式。
回国后经过一年的努力,2019年,Dinna的团队招聘了5名导游,旺季时最多一天能同时带三个团。但疫情让Dinna的事业全面停摆了,身处上海的她也看到不少久居中国的外国人选择离开中国,回到自己的国家。
当时她也暂时放下了这个创业项目,回归了一个上班族的生活。但她内心还怀着对入境游行业的小小期待,她会在休息时探访北京的各大景点,为之后开拓北京市场做准备。
2024年3月,观望了许久的Dinna意识到行业的复苏,她的项目可以重启了。
Dinna坦言,目前City Walk的接待量还不够稳定,旺季时一个月可以累计接待600-800人,淡季时接待量减半,但她仍然想要在这个行业脚踏实地地走下去。同时,她准备扩大团队规模,在上海和北京同时开设City Walk路线。
对于Michael来说,英文导游的工作不只是做导游,也是向外界展示自己的窗口。“我现在确实有点忙不过来,但不是因为入境游这块业务,而是因为我现在不仅要做英文导游,还要制作英语口语方面的课程,晚上还会在社交平台进行英语直播。”
除了在行业深耕多年的导游,这一行也有大量“新人”涌入。
自从分享了自己帮助外国游客找中国城市地陪(地方陪同导游人员),并从中赚取服务费的经历,周周的评论区就挤满了想要做入境游创业、转行的网友。不到三个月的时间里,周周组建的“入境游搭子群”已经从一个发展到了两个,人数达到了近1000人。
“大家对入境游创业的关注度和讨论度比我想象得还要高,群里有做英文导游的,有做当地接待的,有做外国人社群的,还有帮助旅游公司做获客的。有的人在群里发布入境游导游招聘帖,也有人在寻找当地的入境游创业、合作伙伴,还有人在帮自己的外国客人找拼团搭子,这个群像是一个资源整合器,也是个信息渠道,每天都很热闹。”
在各行各业普遍低迷的当下,入境游行业的火爆,让很多人看到了可能性。他们想要抓住一切机会挤进这个赛道。
但在周周的观察下,她做出了与几位资深入境游从业者相似的判断:入境游行业目前还是缺乏有丰富带团经验的英文导游,导游人才青黄不接,而想要做好英文导游,仅仅英语好是完全不够的。
对于英文导游存在缺口的问题,胡海涛坦言,“疫情期间很多资深导游都熬不住,转行了;新入行的年轻人对于旅游行业和市场没有深入的了解,没有选择一个旅游资源丰富的城市从业,大多也选择了转行。现在一些拥有专业资质的人想要选择这个行业去开启副业,但因为缺少充足的接单时间和接团经验,很多旅行社也不敢轻易派单。”
同时,Michael也谈到,“入境游本身就是一个很卷的行业,现在新开发出来的小众路线,20年前也都有人在做了。这个行业不缺旅游产品和线路,目前缺的还是客流和专业的导游人才。”
正是这些原因,让尝试了一次入境游副业的周周对“入局入境游”抱持一种观望的态度。她也建议他人不要轻易入行,“这个行业很吃经验。从入门到资深,这个过程太难了,如果一个新手小白觉得这是一个风口,贸然跳进去的话,还是很难获利的。”
在实际的带团过程中,几位入境游从业者感觉到目前入境游的客流量还不够稳定,“已恢复到2019年的80%左右”。
相比于泰国、越南等一些入境游大国,中国旅游市场入境游客的比例还是比较低。“对于一些持有众多国家免签优待政策护照的欧美国家游客来说,中国的过境免签政策对于他们来说吸引力有些不够。”
入境游爆火后,Dinna并没有感觉到这个行业有太多变化,她更相信自己对热爱的坚持,“我也听到过一些同行对外国游客的抱怨,但当你真正理解这个世界上有各种各样的人之后,就不会抱怨了,去接触和理解来自世界各地的人更重要。”
面对讲解过无数遍的西湖,郁敏敏每次都还会发现一些关于西湖新的诠释。“外语导游是一个非常难的职业,但和其他职业一样,一旦做好了,你就会收获到心灵上的喜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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