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作时间久了，就愈发认识到，人得知道自己得的上限在哪儿。小镇做题家靠顽强拼搏逆天改命、走上人生巅峰的故事确实很动人，但那也只是故事罢了。二十世纪的那些动荡岁月或许有可能，要是到了二十一世纪还活在梦里，那就是傻了。我在设计院呆得久了，各种地产商见得也多了，大到万达保利绿城，小到县城里的一次盖两栋高层的本地老板。设计院里的中层领导走马灯似地换来换去，只见到干活的牛马从意气风发干到垂垂老矣，但终归还是牛马。于是慢慢明白过来，这个世界对于每一个普通人而言，都是有肉眼可见的天花板的，那些在你我之上的人，也许从一出生开始，我的顶板只是他的底板；也有可能他背后有个人，地位或者财富足以建成一部轻易打破天花板的直梯。万达的王老板、万科的王老板和恒大的许老板，都不会公开告诉你，他们是靠谁拿到了人生的第一桶金。你不去上网查也不会知道，瑞幸咖啡的最大股东是谁的儿子，那个把共享单车ofo干黄了、还欠着我100块钱押金退不出来的戴维小朋友是谁家的公子。打个比方，士大夫被贬江州当司马，过得还依然是诗酒风流的日子，在江边送别友人依然要泛舟听琴，酒后写下“同是天涯沦落人”还会被传诵到今天。两个高中辍学的东莞打工仔，相逢在佛新夜市上吃白斩鸡喝啤酒，或许酒到酣处也会抱头痛哭，想起自己当年也尝试过考大学这档子事、念叨起“同是天涯沦落人”，可他们或许不会知道，写下这首诗的乐天居士虽然被贬，也还是时任的九江市常务副市长，写下《琵琶行》之后十二年，又回京官拜司法部副部长，妥妥的中组部直管的省部级干部。人家的“沦落”，是正四品到正六品的“沦落”；底层的“沦落”，是沦落到衣不遮体、食不果腹。家里没关系也没钱的打工人，最好活得现实一点。职场就是个谋生工具，不要掺杂任何金钱以外的东西，更不要有太多不切合实际的希望。永定门火车站卸车，要四个人，卸八个车皮，一个人给两块钱……再有活都不去了，这两块钱够活着了！攥着钱往回走，到天桥找一小澡堂子洗澡……跟这儿搓着喊伙计，马路对过二荤铺小饭馆，来一毛钱的酒、要一个软熘肉片要宽汁儿、来一碗白坯儿……半斤这一碗面，洗完了出了池子沏上一壶高碎，饭菜也来了，喝着酒就着肉片，和着黄瓜片跟木耳之类的，喝完了酒，端起碟子来，为什么要宽汁儿啊？拌面吃。倒到里头一和弄一吃，吃饱了这儿一喝茶，往铺上一躺睡到三点来钟，出来，逛天桥！
人嘛、糊涂一点，大概就得像卸车皮的劳力这样活着，简单点好。
万一你寄托了什么理想、价值追求之类的，反而麻烦、反而要失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