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序:
在我四十多年的工作经历中,有十年乡村教书经历。岁月不居,流年似水。虽然已经时隔三十多年,但因为那时有记日记的习惯,许多趣事都保留在我的旧日记里,使得那段生活不至于无迹可寻。今日无聊,翻出三十多年前的日记,选取几则,除了人物名字,其他一字不易,原汁原味,公布于此,权作对于那段艰苦而难忘岁月的记忆,也希望跟当年的同事们共享。
因为没征求过当年同事的意见,文中人物暂时不用真名。但如果是当年的同事读到,对号入座,应该知道文中人物是谁。
(当年的教师宿舍)
(其一)
1992年10月15日 星期四 晴
早操后,一连挑了三担水,居然觉得有点热。放下担子,我即向走廊那边走去,想轻松轻松,凉快凉快。
“黄老师,吃饺子!”经过庞帅房门口时,有人打招呼,循声望去,只见庞帅、陈妍、钟媚正在里面吃饺子,我随即走进去,边吃饺子边问:
“谁拿来的?”
“是王可心。"钟媚嘴快。
“啊,难怪这么好吃!”我戏谑地说。
“别听她乱讲,是学生拿来的。”庞帅把头转向钟媚,笑道:
“不知你想些什么?”
“现在我正是心静如水的时候,什么也不想。”钟媚说。
“依我看,你现在正是多梦的季节。”我的嘴依然不饶人。
“对,十七岁的花季!”庞帅有我帮腔,眉飞色舞地说,同时朝钟媚扮鬼脸。
说着说着,大家又把“矛头”转向陈妍。庞帅抢先说道:
“那天,我正在门口坐着,只见朱吾行拿着一支花走上楼来,看见我就问:‘庞老师,陈老师去哪里了?请你把这支花转送给她。’我说:‘这不大合适吧,还是你当面送好。’”庞帅话音刚落,我接着说:
“朱吾行有资格做个外交家,那天我在走廊上凭栏远眺,听见楼下有人爽朗地说笑,探头往下一看,只见校门口立着一个神采飘逸的小伙,见到我,他潇洒地挥了挥手......你们猜是谁?他就是朱吾行先生,——我就欣赏他那种不卑不亢,卓尔不群的风度!”我的这句话,丝毫没有开玩笑的意味。
“真的吗?”陈妍似是嗔怪又似是自豪地说:“他这个人呀,直率有余,深度不足.......”
据说,陈妍跟朱吾行的事,已有些眉目了。我跟朱吾行只有一面之交,说不上很熟悉,但凭直觉,我觉得这个小伙子十分不错,跟陈妍十分般配——奇怪的是,其他许多人同样不大熟悉朱吾行,但他们跟我的看法一样。又听人说朱吾行是正规大学的本科毕业生,虽刚参加工作,但已有不俗的表现,我想,这其所谓“腹有诗书气自华”吧!
(当年教师宿舍的楼梯)
(其二)
1992年10月19日 星期一 晴
早上集中时,陈妍、钟媚姗姗来迟。看到她们都罩上了毛衣,我抬头望望天,喟然而叹:
“老天啊老天,你终于冷啦!”
她俩会意,嫣然一笑。
“这回你可不敢说我们枉做后生人了吧!”钟媚故意注视着我身上的外套,调皮地说。我笑而不答,——今天早上确实颇有凉意,以至于我单穿一件衬衫也顶不住了。
其时站在周围的是一群青年教师,大家低声地说笑着。
“你瞧,陈妍的皮鞋多么锃亮,这才是一个富家小姐的风度!”庞帅拿陈妍打趣了。
“要说皮鞋,王可心那双才够劲,每当听到有皮鞋‘嗒’‘嗒’‘嗒’地‘嗒’过我的门口时,不用看,我就知道是王可心来了.......”陈妍不甘示弱。
“不愧为语文老师,把‘嗒’这个象声词活用为动词,多恰切,多形象!”我俨然是一个评判官。停了一会儿,我又说:
“喂,我出个题目:‘( )的皮鞋嗒嗒的响着,我的心在怦怦地跳着’,这句话前面的括号内应填个什么词?”
“哪还用说?填上'王可心’呗!”陈妍抢先说。“不!应填上朱先生,不!不!应填上朱大人!”庞帅“回击”陈妍。
众人笑着,看他们斗嘴。
“庞帅,你只穿一件衬衫,冷不冷?”毕竟是“人以群分”,钟媚显然又在为她的女同胞助战了。
“冷?——现在正是热乎的时候呢!”我模拟着庞帅的口气说。
众人笑得更厉害了.......
(当年的教学楼) (其三)
1992年11月1日 星期日 晴
早上八时半离开合浦,中午十一时左右回到石柳。
午饭在王校长处进行,在席的有柳中、沙中等不同学校的老师。席间大家高谈阔论,说的当然是一些令人舒心的话。
入席不久,朱吾行来到,这可给屋子增添了活泼的气氛。
“你的口福真好啊,刚刚入席,你就来到!”“你来得这么准时,——要是早一小时来,你会吃闭门羹;要是晚一小时来,你就会放了马后炮!”
人们继续尽情说笑着。
朱吾行敬烟给铭华老师的时候,王校长指着铭华老师问:
“朱老师,你认识他吗?”
朱吾行显然知道王校长是在明知故问,他微微一笑,略略把头一抬:
“认识......”
说着,他不慌不忙地给铭华老师点火,然后从容地坐下,没有丝毫拘束和尴尬的样子。我内心不由得赞叹:“这真是一个老练的外交家!”
人们的话题自然转到朱吾行和陈妍身上。大家说话诙谐而认真,屋内的气氛和谐而活跃。
这时候,陈妍已吃完饭,她默不作声地在一旁切水果,脸上微露羞涩的神情,平日的开朗.热情和活泼劲儿,似乎丢到爪哇国去了;朱吾行则满面春风,神采奕奕,边动筷,边说话,还不时扭过头去把热辣辣的目光投向陈妍。
陈妍似乎没有察觉。
但我相信,此时两人的心都是火热的,两颗年轻的心是相通的.......
(当年住过的房间)
(其四)
1992年11月22日 星期日 阴
晚饭后,因为她和孩子都还没有来学校,我一人在房内甚觉无聊,于是出了门,信步往走廊那边走去,经过钟媚门口,只见钟媚在煮菜,陈妍站在一旁。
“嘻嘻......”我故意冲她俩笑笑,什么话也不说。我想打趣一下她们,可是又不想先开口,所以想出了这个古怪的办法,逗她们先开口。
“黄老师,笑什么?这么神秘!"陈妍笑问。
机会终于来了,我用手指了指沙河方向,叹道:
“唉!可惜天黑了!”
“哎呀!”我话音刚落,陈妍即惊呼一声,扭头冲进了她的房间,口里还直嚷嚷:
“怪只怪钟媚......”
这真让我奇而怪之,明明是我说的话,咋么要怪钟媚?我脑子一转:是啦,一定是陈妍有为钟媚所知的秘密,而她又误认为钟媚已告诉了我。可究竟是什么秘密,我还不清楚。不行,得再套套她!于是,我装作什么都知道了似的说:
“陈老师,你猜我是咋么知道的?”
任凭陈妍如何精明,也抵不过我这一招,她果真以为我知道了一切,羞得满脸通红,慌忙逃走了。
陈妍走后,我问钟媚:
“陈妍今天是否去了沙河?”“是的,你怎么知道?”钟媚反问。
“是陈妍自己告诉我的!”见钟媚不解,我补充说:
“原先我也不知道,但听了她末尾那句话:‘怪只怪钟媚’,我就明白了好几分,——她是不打自招呢!”
“可她一定以为是我告诉你的呢!”钟媚说。
我有些得意地笑了。这一回,我可真是歪打正着。
(当年的操场)
(其 五)
1992年11月29日 星期日 晴
中午,我从楼下往上走,经过钟媚房门口,听见有几个人在屋里说话,其中一个颇具磁性的男中音,似乎是朱吾行的。我正寻思着,忽听见房内有人叫我的名字,其时我已走过了门口三四步,听见喊声,折回去走到钟媚门口,往里一看,原来果真是朱吾行来了。他无拘无束地坐在一张椅子上,背靠着办公桌;他对面的床沿上,坐着钟媚;张雨果微侧着身,倚着办公桌,站在一旁。见到我,朱吾行热情地打招呼,敬烟让座。寒暄了一番以后,钟媚站起来,走到办公桌旁,伸手拿过一只塑料袋,说:
“黄老师,吃桔子。”
钟媚边说边伸手进袋子里拿桔子,不提防“拍”的一声,几只桔子掉了出来,落到地板上直打滚,其中一个径直滚向门口。
“怎么?今天这么快乐?”我笑道。
钟媚笑着去追逐在地上滚动的桔子。
彼此又闲聊了一阵子,我突然发觉房内似乎缺少了什么,总不和谐,于是笑道:
“另一位主角呢?”
“快要来啦,她正在家里洗衣服,”钟媚说,“我刚才去通知了她。”
“我估计陈妍今天洗衣服一定不干净。”我笑着说,众人也笑了。
大家继续天南海北地闲聊着。“你这件衣服是......”钟媚忽然注视着朱吾端那件咖啡色外套问。
朱吾行微微一笑,不说是,也不说不是。
这一来, 我明白这件衣服的买主是谁了,但人家不明说,我也不好打趣。约摸过了二十分钟,忽听见外面走廊上传来“嗒嗒嗒”的脚步声,急促而很有节奏。
“来啦!来啦!”钟媚惊喜地叫道。众人的目光一齐投向门口,看到了一个娉婷的身影,“主角”终于来了。此时,陈妍面带笑容,不过笑得没有往日那么灿烂自然,明显带点娇羞和忸怩不安。
陈妍走进房来,从桌子上拿了一只桔子,麻利地剥了皮,掰开分给大家,却偏偏绕过朱吾行。
“咋么,你这样不公平?”我笑着说。
陈妍的脸“唰”的一下红了,她慌忙一扭头,跑到那边,挨着钟媚坐下。
“主角都到齐了,我也该退场了。”我笑说着,又说了几句笑话,便起身告辞了。
(当年教师孩子)
(其 六)
1993年1月3日 星期日 多云转晴
早读时,我挑了一担水后,折回去准备挑第二担,在陈妍的门口,遇见朱吾行。此时,他西装笔挺,容光焕发,显得英俊挺拔。见到我,他满面笑容地问:
“黄老师,这么早就挑水?”
“是的,——你什么时候来到?”我说。其实我知道他是刚刚来到的,只是乍一见面,不晓得说什么好,只好明知故问。
“来了好一会了。”朱吾行边回答边掏烟。
“啊,不必啦,”我摆了摆两只湿漉漉的手,歉意地说,“不大方便。”
“好的,等一下子你上来再玩。”朱吾行说着,往黄静处走去。
我下了楼梯,正逢钟媚也去打水,于是两人边走边聊。
“黄老师,你怎这么好笑?”突然,左前方传来一个声音,一看,原来是陈妍,此时,她正冲我笑着,虽然似乎有些不好意思,但可以猜测此刻她心里一定是甜滋滋的。
“真正好笑的应该是你哟!”我打趣地说,陈妍笑着加快脚步走了。“连谈恋爱也怕别人笑,一点不像新时代的青年,倒像旧时代的深闺少女.......”我故意用变调国语,怪声怪调地说。
钟媚笑了,她显然明白我话中的意思,年轻人在这方面的理解力总是特别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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