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进国家工业遗产丨石龙坝发电厂：讲述百年企业的奥义

石龙坝发电厂，中国第一座水电站。112年前，当第一股电流从此发出，昆明近代工业就此诞生，中国的水电发展随之拉开序幕。

至今，工作了112年的机组仍在输出电能，成为讲述云南现代工业和中国水电发展历史最生动的例证。随着社会发展，石龙坝发电厂在经济建设和能源保供方面的地位不再突显，但在传承红色基因、实施爱国主义教育、展现实业报国精神、推动工业强国建设、发展工业旅游上，正迸发出越来越强劲的动能。

初冬，西山区海口街道螳螂川上游，竹林与银杏交相辉映，翠绿与明黄在山间漫开。

11月14日，我们从昆明市区驱车约40分钟，汽车穿过一条曲径通幽的林间小路，便来到中国第一座水电站——华电云南发电有限公司石龙坝发电厂（下称“石龙坝发电厂”）。

一进大门，草坪上的雕塑中一只小狗活灵活现，俨然一幅人与自然和谐共处的完美画面。院落内，溪流边，种有不少竹林，环境清雅，内部建筑中西合璧，古香古色。若不明说，游客大抵会觉得是某个建筑园林，而不会想到此处竟是中国水电事业的发祥地。循着川流声向里走，我们便解锁了更多惊喜，倾听“石光”机器穿越百年的奥义。

“电力，是先行的工业文明。”华电云南发电有限公司石龙坝发电厂第一党支部书记樊永生在接受采访时这样说。石龙坝发电厂是中国第一座水电站，凝聚着中国水电的厚重历史。记者站在114年前建造的传统三进四合院办公楼前，思绪也跟着一起回到了上世纪初那个山河破碎的年代。

螳螂川是滇池的唯一出水口，从滚龙坝到石龙坝这一流域坡陡流急，天然落差30多米，具备修建水电站的自然条件。1908年，法国以修建滇越铁路通车需要用电为借口，向清朝云南政府提出在石龙坝修建水力发电站，此举受到云南主张“实业救国”的有识之士强烈反对。

在云南省劝业道道台刘岑舫和云南省商会总理王鸿图策划下，商办云南耀龙电灯股份有限公司应运而生，成为中国早期民族工业探索的一颗璀璨明星。“公司通过向社会招股筹资，并在公司章程里明确‘只集华股，不招洋商’，把管理权牢牢掌握在了中国人手里。”樊永生说道。也正因如此，石龙坝发电厂的办公楼才得以采用中国传统的三进四合院跑马转角楼的建筑风格。

电站于1910年开工建设，1912年5月28日正式投产发电，中国的第一座水电站就此诞生。樊永生声情并茂地描绘着那天的场景：“在那个值得铭记的日子，翠湖海心亭和昆明城里的3000盏电灯一同亮起，照亮了整个夜晚，那是对建设者们最好的致敬。”那一刻，历史与现实交汇，过去与未来相接，那晚昆明的温暖与光明，仿佛就浮现在记者眼前。

1912年，云南建立了石龙坝水电站，这也是中国的第一个水电站，昆明城里自此竖起了电线杆（照片翻拍于昆明市博物馆）

从此，“自来月”成为了电灯在昆明最早的称呼，也成为了那个时代人们心中永恒的记忆。石龙坝发电厂也揭开了中国水电发展序幕，标志着昆明近代工业企业的诞生，开创了中国将清洁可再生的水能变为电能的历史，石龙坝发电厂因此成为中国水力发电的发祥地。

博物馆的一张老照片中，当时的工人身穿印有logo“石光”的统一服装，精神抖擞朝气蓬勃。樊永生介绍，取名“石光”，一是取时间光阴的谐音，二是寓意石龙坝发电厂带来光明。

石龙坝发电厂投产发电的同时，同步诞生了当时我国电压等级最高（23千伏）、线路最长（32公里）的输电线路向昆明供电。

随着源源不断的电能输送到昆明，碾米、造币、自来水、五金加工等行业先后兴起。自此，51兵工厂生产的中国第一挺机枪、国营298厂生产的中国的第一架望远镜、马街昆明电缆厂生产的中国第一根电缆相继问世。

樊永生指着办公楼侧面墙上清晰可见的射击口说：“在不同历史时期，工人都为保护电厂付出了难以想象的牺牲和努力。”在抗战期间，电厂担负着云南军工生产、防空报警等供电任务，成为整个中国大后方维系工商业生产、提供物资支撑的重要保障之一，为夺取抗战胜利作出了重大贡献。

经过数十年发展，石龙坝发电厂先后建成4个发电车间，历史装机数量最多时为1958年的9台，总容量8920千瓦。樊永生表示，电厂在承担工农业生产、居民用电等发电企业职能的同时，还肩负着调节滇池水位、防洪抗旱的使命。石龙坝发电厂让螳螂川流域的良田增加了超10万亩，充分向世人展示了云南在开发利用低碳清洁能源过程中，人与自然和谐发展的美丽篇章，是水利工程和人文生态的活态博物馆。

在新的历史时期，随着中国电力事业迅速发展，石龙坝发电厂在电力生产方面的占比逐渐减少，从此转向“文物、教育、旅游、发电”四位一体的综合发展之路。作为中国第一座水电站，它不仅在水电建设上取得了成功的经验，同时在爱国主义教育、红色文化教育、廉洁文化教育、股份制公司营运、工程管理、经济管理、企业管理上也有较高的历史、科技、人文研究价值和思想教育研究价值。因此，石龙坝发电厂也荣获了云南省“爱国主义教育基地”“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中国红色文化教育基地”“全国水电科普教育基地”等多项殊荣。

2018年12月，石龙坝发电厂成功申报为国家工业遗产。樊永生介绍，在申报过程中，根据相关要求，对其整个历史脉络、科技价值、文化价值、社会价值等进行了全方位的梳理和深入的研究，总结提炼了爱国主义、实业报国、敢为人先、艰苦奋斗、尊重科学的石龙坝精神，制定了完善的遗产保护方案和活化利用方案。最终，石龙坝发电厂原办公楼和1、2、3车间成为国家工业遗产核心构筑物。

申报成功后，石龙坝发电厂在工业遗产保护和活化利用上进行了长期探索和尝试。坚持保护第一的原则，设立了保护区域，将核心物项造册立档，并在生产经营过程中充分考虑历史价值，完整保存了遗产原始风貌。积极争取资金支持，先后投入资金2100万余元，开展文物修缮、配套设施改造、环境整治、文物机组修复等工作。根据工业遗产保护和活化利用的需要，成立了品牌宣传中心和“石光”讲解传承工作室，负责教学方案编撰、研学方案设计、活动组织及参观接待工作。

樊永生说，申报工业遗产是为了更好地把中国第一座水电站保护好，向世人展示石龙坝历史、云南现代工业历史和中国水电发展历史，讲好石龙坝故事、云南故事、中国工业故事。自从被列为国家工业遗产以来，社会各界到石龙坝发电厂参观考察学习的人络绎不绝。樊永生表示，目前算上散客，年平均接待量近3万人，并且呈不断增长趋势。值得一提的是，越来越多的家长会带着孩子，来这里进行家庭实践课程的教育。许多企事业单位和学校，也把这里定为开展实习实训、思想政治领域课、工业研学、工业旅游等活动的场所。

曾经的办公楼如今已变成石龙坝水电博物馆，目前共有4个车间及综合室内展厅8个，展厅面积2100余平方米，室外面积23000余平方米。博物馆的廉洁碑上，刻着工程的所有款项和责任人，接受世人和历史的检验。樊永生赞许道：“一个百年企业一定离不开廉洁文化的保驾护航。”当时，石龙坝发电厂就已做到任何一个环节出问题都可以找到责任人，并终身追责。在这里，我们感受到了先辈的责任和担当，只有把责任打在碑上、刻在心里、扛在肩上，才能真正干好百年基业。

在第一车间，机器的轰鸣声不绝于耳，石龙坝发电厂的第一台机组仍在工作。该机组于1910年生产，1912年投产发电，穿越100多年的历史见证了中国一流的管理水平。这也是世界上唯一还在运行的最早的水轮发电机组，被誉为“活着的文物和工业遗产”。此外，石龙坝发电厂还培育了中国第一支水电产业工人队伍、第一支电力市场营销队伍，为中国的水电事业输送了大量技术人才，奠定了中国成为世界第一水电大国的坚实基础。

在一张老照片前，樊永生颇有感触，这张照片是1941年月度发电量超过100万度时的合影留念。“当时我们用29年取得的成绩，在今天已经不值一提，但这恰好见证了中国水电事业发展历程的艰辛与苦难。”

如今，中国已经成为世界第一的水电大国，石龙坝发电厂在经济建设和能源保供的历史地位不再突显。然而，百年企业红色基因薪火相传，百年机组依然运行，百年石龙坝精神更加熠熠生辉。

在新时代，石龙坝发电厂进行了技术改造和管理创新，逐渐发展成为现代化水电站。2003年1月，电厂正式从云南电力集团公司划转中国华电集团公司。作为全国重要的绿色能源基地和西电东送基地，肩负国家能源发展和节能减排的时代使命，全力服务和融入云南“绿色能源强省”战略。在被列为国家工业遗产6年后，石龙坝发电厂于2024年9月成功通过复核。

近年来，石龙坝发电厂结合爱国主义教育、干部教育、工业旅游工作，编纂了《现代产业体系现场教学点教学指南》《艰苦奋斗铸实业 百年电站创辉煌》精品案例、《实业救国铸石龙霓电》经典故事、《百年石龙坝的企业管理实践及经验启示》精品微课程、《石龙坝水电博物馆讲解词》《云南省干部教育精品路线教学点实用教材》等，共计20余万字。

石龙坝发电厂还与水利部、清华大学、省委宣传部等开展党建联建共建，成为华北电力大学、云南大学、西南林业大学等20余所高校的“大思政课”实践教学基地和实训基地。建立健全了参观接待管理制度和应急预案，保证基础设施和配套设施功能完备、运转良好。如今，石龙坝发电厂已成为工业旅游和现代工业产业、绿色能源开发、建设、利用及现代企业管理实践教学的理想场所。

“目前，我们已接待来厂开展工业旅游、研学参观考察和接受爱国主义教育的社会各界人士20余万人次。”樊永生介绍，近期，石龙坝发电厂还获得工信部“工业强国少年行”活动的承办资格。在11月4日，被评选为全国十家“工业旅游创新之星”之一。

樊永生表示：“教育不再局限于书本，实践教学更为重要。孩子在现场才能近距离感受工业文明，在心里形成深刻的烙印。”接下来，石龙坝发电厂将继续广泛开展重大主题纪念活动，结合重大历史事件和重要历史人物纪念活动，设计开展有庄严感和教育意义的纪念庆典仪式，精心组织形式多样的主题纪念活动，举办专题展览、临时展览和进校园流动性展览。因地制宜、科学合理推进红色旅游，积极研发工业旅游项目、文化产品和文化服务，让工业遗产价值和红色资源得到有效发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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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国家工业遗产和爱国主义教育基地，下一步，百年石龙坝将深化文旅融合，以文塑旅，以“中国水电的开端、中西结合的典范、红色基因的高地、现代管理的摇篮”定位，计划投资4000余万元，加快推进基地综合功能提升改造，夯实基地软硬件基础，联合昆明钢铁厂、51兵工厂、国营298厂等周边工业遗产集群，打造工业旅游圈，为社会各界提供更好的工业旅游目的地。

午后，阳光洒在院子的草坪上，工人拉着自己的宠物享受片刻的休憩，此刻的和谐画面与一进大门的雕塑完美契合。樊永生已是家中第二代电厂工人，从小在这个院子长大，对这里有着深厚的感情，对云南有如此振奋人心的工业企业感到十分自豪。

“希望越来越多的人能来了解石龙坝发电厂的故事，了解云南的工业发展进程，增强我们的文化自信。”樊永生说，这里有山有水，有绿色能源和不朽精神，相信再过100年，“石光”依旧璀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