体育不仅是比赛，更是孩子们学会合作、坚韧和享受生活的课堂。我们很难想象，体育在西方国家的教育、社会中的重要性。几年前，童书妈妈应意大利教育部的邀请，去意大利采访，我才知道，很多中小学下午基本上都是运动课，大片大片的足球场、篮球场、网球场上，都是孩子和教练；我去澳洲的时候，看到孩子们抱着冲浪板，冲出学校，奔向了海滩；我也跟着墨尔本的一所学校，上了一堂体育课，就是老师和孩子们，一起去公园里爬树，根据难易程度，大家爬不一样的树；在芬兰的时候，孩子们到了中午，会出去滑雪，会在森林里穿越；一位十五岁的女孩儿，一边从事专业的赛车训练，一边在体育大学里学习教练的课程；更令我惊奇的是，一位在华尔街从事投资的华人，回国跟我们聚会，说很多一线的操盘手，都是运动员出身——因为他们抗压能力强，果断，敢出手，不怕输……所以，我很想更深入了解，西方的教育体系中，是怎样进行体育和学业的并重的；当我听到Helen说，她曾就读的大学，获得过160枚奥运金牌的时候，我说，这很值得写一写——要知道，西方的大学，真的就是自己训练的大学生参加奥运会的——更有，整个社会，是如何支持每个家庭每个孩子，去进行体育学习的。或许，会对我们的体育教育，对我们孩子的运动，爱好，有所帮助。早上8点，南加州大学（USC），很多同学还没睁眼迎接新一天，Ben已经完成了两小时的游泳训练。下午，他还会再返回游泳馆进行一小时力量训练和两小时游泳训练。这种日常训练，每周进行六天。令人惊叹的是，保持着每周20多小时的训练频率，Ben在暑假期间同时修完了五门研究生课程，而他的四年经济学本科，也是在这样的高强度训练中完成的。Ben，是我在南加州大学的同学，一名美国大学生运动员。2024年7月，他获得了美国大学生游泳运动员的至高荣誉——美国大学游泳教练协会（CSCAA）颁发的“全美学者运动员”（Individual Scholar All American）称号。想获此殊荣并不容易，对体育成就有要求——通过全国大学体育协会（NCAA）资格赛；对学术成绩也有要求——须达到GPA3.5以上的优异成绩。![]()
▲ Ben在日常训练中。
作为在“唯有读书高”价值观下成长起来的一代，也作为一个教育工作者，更作为一个孩子的妈妈，我以前曾疑虑过：学业和体育（包括其他兴趣），是否像鱼与熊掌一般不可兼得？——你看前段时间的热门电影《抓娃娃》中塑造的中国父母，哪怕身家亿万，也要不择手段让孩子考清北，忽视了孩子对体育的本能热爱。但如今，通过接触到像Ben一样的同学，也通过孩子在加拿大打了三年冰球的体验，都让我意识到：要让孩子适应未来的竞争，绝不能只盯着纸面上的成绩单。Ben并非出身体育世家，他只是一个普通的美国孩子。他走上游泳之路，也仅仅是因为一种生活习惯。“从6岁开始，每年夏天父母都会送我和我的三个兄弟去参加游泳夏令营。那时，游泳对我们来说只是夏天的乐趣。”在加州，游泳几乎是每个孩子的必修课。不仅是一项生活技能，更是一种社交活动。随着年龄增长，Ben从夏天休闲游泳逐渐转变为全年训练，11岁时开始专业训练，到高中时已经在州和全国比赛中取得了不俗的成绩。高中毕业时，几所顶尖大学向他抛出了橄榄枝。由于南加大卓越的体育声誉和出色的学术环境，Ben选择了南加大。作为“奥运大学”， 南加大拥有120年的辉煌奥运历史。自1912年以来，这所学校的运动员在每一届夏季奥运会上都能斩获奖牌，至今已赢得160枚金牌、100枚银牌和81枚铜牌。USC培养的奥运选手数量以及历史奖牌和金牌总数，超过了任何其他美国大学。在今年的巴黎奥运会上，共有67名Trojans（USC学生和校友对自己的称呼）代表25个国家参赛。Ben的故事并不是个例。这种从兴趣到专业的成长路径在北美十分普遍。无论是游泳还是其他体育项目，孩子们通常从社区组织的基础活动开始，逐渐进入俱乐部训练、校队比赛，最终走上职业化的道路。![]()
▲ Ben在11岁时开始接受专业的游泳训练。当然，这并不意味着孩子们不需要付出努力。恰恰相反，这条成长路径，意味着对他们综合素质的更高挑战，他们必须在学术和体育之间取得平衡，这需要极强的自律和时间管理能力。Ben坦言，游泳是一项非常艰苦的运动，不仅是对身体的挑战，更是对心理的考验。他也曾遇到表现不佳的时刻，但他学会了如何从失败中汲取教训，重新投入下一次比赛。他特别强调朋友和家人的情感支持在艰难时刻对他的帮助。而最重要的，依然是他对游泳的热爱，这成为他坚持下去的动力。我在加拿大做过教育工作，目前又在美国的大学读书（关于我和孩子的故事，请看这篇文章：告别海淀妈妈身份，我在加拿大读职校），我的孩子也在加拿大打了三年冰球，这些经历，都给了我我近距离观察北美体育教育生态系统的机会。这个系统，从家庭和社区开始，延伸到学校和社会，它的每一个环节，都志在让每一个热爱运动的孩子都有机会拿到入场券。容我借自家经历一一道来：1、社区居委会（community association）我家孩子的滑冰技能，就是在一个“社区居委会”组织的冬季活动中学习的。虽然我把community association翻译成“社区居委会”，但它与中国的居委会概念完全不同。这个“居委会”，是加拿大的社区非营利组织，完全由志愿者管理运营。根据社区大小，每个社区或邻近几个社区都会有相应的“社区居委会”，负责管理社区公共资源、组织社区活动。由于其非营利性质和志愿者管理模式，社区活动的费用通常非常低廉，无论是国内视为贵族运动的冰球，还是平民运动篮球、足球，甚至还有成人瑜伽、太极拳，大概都是每节课5-10加币。某些活动，如果需要专业装备，社区还会为没有装备的家庭提供装备，而这些装备一般是来自社会的捐赠。居委会的董事会成员、组织协调人员和活动执行人都是来自于本社区的居民志愿者。在社区学会滑冰技能后的第二年，我给孩子报了当地青少年冰球协会的课程。![]()
▲ 当地的社区青少年冰球项目介绍。该协会是市级公益组织，在本市所辖城镇范围内招募青少年学员和教练，协调租赁场地，组织训练和比赛。根据报名人数，每个社区或临近社区的孩子们会组成一个队伍，拥有自己的社区队名，同时孩子们还会集体给自己的队伍取一个队名。2023年，我们参加的U11组收费925加币。费用覆盖从9月到3月一整个赛季每周两次常规训练和一次社区间比赛，平均每次费用大约15加币。这种兴趣组织不仅局限于冰球，几乎各项运动都有相应的青少年组织，都是公益性质，旨在向当地范围内青少年推广该项体育运动。我家小朋友的冰球启蒙之路，就是从加拿大冰球联盟（NHL）的课程开始的。该项目每年向6-10岁的青少年开放申请，除了提供六节基础启蒙课和保险，还提供从头到脚全套冰球装备，费用仅仅是299加币。要知道市场上一整套入门级青少年冰球装备的成本不会低于500加币。上启蒙课的孩子，有的有一定基础，有的连滑冰都不会，教练首先会对孩子们进行测试，然后将他们按照水平等级进行分组教学。除了教授基础的滑冰和控球技巧，课程中会进行各种游戏和比赛，虽然孩子们水平参差，有的还跌跌撞撞，但是每个孩子都在冰场上收获了运动带来的乐趣。除了以上非营利和公益机构提供的支持，社区的公共资源也是向大众免费开放的。每年冬天，小朋友的课外休闲活动之一，就是在家附近社区公园的湖面上练习溜冰和冰球。当冰层达到安全厚度，社区会发出通知。社区居民就会自发在湖面上清出大大小小的冰面以及弯弯曲曲的冰道，有的家庭会贡献出自己家的冰球网，供社区家庭和孩子们来练习冰上运动，享受寒冷但是依然充满乐趣的冬天。![]()
▲ 放学后孩子们扛着装备去社区公园练习冰球。
除了社区湖面，每个小学都有自己的户外冰球场，每年冬天也是免费开放且有专人维护的。市政管理的公共资源比如游泳馆、室内冰球场、篮球场以及大学游泳馆，也都有免费的公共开放时间，创造公平机会，鼓励全民一起来参与运动。由于加拿大的气候特征，每个学校都有室内体育场，同时还有室外体育场、篮球场、足球场、冰球场以及游乐场（playground）。社区协会组织的各项课外体育项目，几乎也都是租用学校的运动场地。学校的体育课，尤其低龄阶段的体育课，是我见过最不像体育课的体育课，反而更像是游戏课。更让人赞叹的是，这些体育课程并不会过分强调竞争或成败，最强调的是“规则”和“体验”——如何在一定的游戏规则中，尽情去体验每项运动带给我们的感受和乐趣。学校的课程设置丰富多彩，孩子们并不需要去课外班，在学校就有机会体验到几乎所有的运动项目。这些活动也不仅仅局限于运动会上的常规项目，跳舞、瑜伽，冥想，还有孩子们最爱玩的抓人游戏，也是经常会出现在体育课堂的活动。体育老师有一个宝库，打开宝库，除了各种球类，还有沙包、丝巾、彩绸和呼啦圈等等各种活动道具。你可以想像一堂课上，孩子们被分成小组，轮流去体验不同的活动的场景吗？热闹得就像一个大型游乐场。人们常常对国外的“自由教育”有误解，其实自由的前提是遵守一定的规则。正如哲学家康德所说：“自由不是随心所欲，而是自我主宰”。![]()
▲ 零下20℃的天气孩子们在社区公园湖面上享受冰上运动。
当然，规则也不是一天养成的，只是在优先级上，规则被放在知识和技能的前面。为了帮助低龄孩子培养规则，学校还有一项非常有特色的项目：大带小（Care Buddies）。不仅仅是体育课，也包含午餐时间、外出郊游等等，高年级的孩子会和低年级的孩子一起参与活动，给弟弟妹妹们做出模范示范，帮助他们适应学校规则。冰球队训练和比赛的时间和场地都不固定，经常需要跨市或到周边小镇参加联赛，这不仅对家长们是很大的挑战，对于志愿服务的教练们来说，更是非常高的责任要求。是的，你没听错，冰球队的教练全部来自于家长志愿者。给孩子注册报名的时候，其中有一个选项，就是征询家长是否愿意担任志愿者教练。去年，孩子所在的U11队共有三个教练还一个经理，都来自于队员们的家长。一个赛季近70次训练和比赛，教练们几乎不能缺席。而经理要操心的事情也不少，经理的角色主要是后勤保障和团队活动。不仅要组织球队孩子们的活动，还包括家长们的社交以及球队募捐活动。球队也鼓励每个队员家长的参与，尽管对于冰球比赛规则完全不熟悉，上个赛季我也被安排跟其他家长一起在box里面当了两次记分员。在多子女家庭的北美，最热闹的莫过于每周的冰球联赛了。比赛都安排在周末，一般家里的爷爷奶奶、兄弟姐妹都会前来助阵，加油呐喊声此起彼伏，声势堪比一个拉拉队。因此无论输赢，场上的每个孩子都会觉得自己站在最荣耀的闪光灯下。临近赛季尾声，还会组织家庭日，鼓励所有家庭成员一起来体验参与冰上运动。曾经一个队员带了家里两个哥哥两个姐姐一起来参加家庭日，那天一队10-11岁的孩子一起对抗四个高中生，打得热火朝天。除了注册费用，参加冰球项目还有一些额外的费用，比如制作团队队服、组织活动和参加联赛。这些费用由每个队自行筹集并由经理统一管理。筹集的方式除了直接向家长征收，还有一项很重要的传统就是募捐。有的家长会利用自己的社会资源拉来企业赞助或者机构资助。协会也会提供一些可选择的募捐方式，比如在社区推销特别定制的商家优惠册、NHL球赛门票抽奖券以及征集饮料瓶回收捐款。![]()
▲ 社区冰球队筹款海报。即使协会提供的体育活动费用非常低廉，有的低收入家庭依然没有能力负担这项费用，因此还会有一些公益机构，专门为有孩子的家庭提供经济支持，资助孩子们发展自己的兴趣爱好。另外，一些知名的企业如麦当劳，Tim Hortons等等都有自己的基金会，专项支持青少年体育运动。因此在冰球场上经常可以看到由各大品牌支持的冰球队伍身着带有他们logo的冰球服。去年春天，邻居老奶奶告诉我，她的外孙从周边小镇考上了本省最知名大学的商学院。她满脸的开心与骄傲，她的外孙要到她的城市来上大学了。然而夏天还没过，她又兴高采烈地告诉我一个“更好的消息”：她的外孙收到一家美国专业冰球俱乐部的邀请，参加tryout被选上了，因此即将休学一年，去加州参加专业的冰球训练。可是我知道，参加这种专业训练，学费比上大学还高，而且，如果一年后没有达到俱乐部的要求，就拿不到签约的机会，还是会被淘汰。站在我们从前的价值观看，去上一个代表确定性的大学，明显要比经历一次不确定性的体育训练更好。可为什么邻居奶奶会觉得后一种选择更好呢？我想，作为一个在激烈竞争中拼出来的一代，我们已经习惯了教育就是一个淘汰的过程，结果才是王道，从而忽视了人生旅途的体验。从前，我们觉得“学习就是王道，搞特长就是不务正业” ，可是太多人直到人到中年才发现，自己的人生体验竟然如此贫瘠。通过在北美亲身体验和观察，我似乎get到了体育运动对人生态度和价值观的影响。这里的体育环境最引人注目的一点是，它强调参与和个人成长，而不仅仅是赢得比赛。![]()
▲ 加拿大朋友的孩子在参加游泳比赛。
孩子们的冰球联赛日程，几乎从赛季的第一周就开始了。没有基础的孩子还不能在冰上自由活动，有些基础的孩子也许还没有融入到队伍里……可这些都不重要，所有人都被鼓励上场参赛。每个孩子都是这样，跌跌撞撞地从一次次训练和比赛中得到锻炼和成长。这就是他们的体育精神。比赛、跌倒、输赢都是训练的一部分。赢得比赛固然重要，但同样被庆祝和鼓励的，还有每个孩子为提高自己所做的努力。即使某个孩子最终并不能走上专业道路，被冰球俱乐部淘汰了，那又如何？他们收获的远比失去的更多，没有对错好坏，都是人生旅途的重要体验。从加拿大的冰球到加州的游泳，北美的体育生态系统通过公平的社会环境，支持的家庭氛围和健康的学校文化，构建了一个让每个孩子都有机会追逐梦想的环境。在这里，体育不仅是比赛，更是孩子们学会合作、坚韧和享受生活的课堂。作者：Helen，80后海淀妈妈，30+带娃移居加拿大，40+留学美国，现就读于南加州大学马歇尔商学院。从学生、家长和教育工作者的多重角度观察北美教育。编辑：贾嘉
（封面图片：bellscorners/内文图片：由被访者本人提供）欢迎加入童书妈妈全支持社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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