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读·居延海丨沙漠中的“丑小鸭”

时事   2024-10-31 22:01   内蒙古  

“哎!我妈咋把我生在了这么个地方?”

“那么多好地方,我爸怎么偏偏把我们带到沙窝窝里了?”

这是我小时候听到的通湖年轻人对家乡最多的抱怨。通湖地处腾格里沙漠的深处,这里没有高楼大厦,没有电,不通公路,就连走中卫都得骑毛驴翻越四十里的沙漠。在他们眼里,黄沙漫漫、偏远落后、信息闭塞的通湖,简直一无是处,是天下最不好的地方。

中卫城里的人似乎也在有意无意地印证强化着通湖人的观念。通湖的人无论是到中卫去看病、上学,还是到百货大楼里买东西,总会感受到一种异样的目光。“一看就知道你们是从通湖沙窝里来的。”通湖人吃惊之余,也知道这句话的注脚,自然是没有见过世面、贫穷、落后、愚昧……

“你们出门是骑骆驼,还是骑马?”

“住的是帐篷,还是蒙古包?”

“你们一天吃几顿肉?能吃上大米吗?”

城里人总会提出许许多多奇怪的问题。城里人揶揄通湖的人说话土气,有时还故意学几句通湖的话,让他们倍感难堪;城里人还嫌他们身上有股羊膻味,离得老远就用手遮鼻子!让他们气恼羞愧之余,也心虚气短了许多,甚至萌生出一种“低人一等”的感觉。因此,他们出门在外,总是小心翼翼的,总是羞于说自己是通湖沙漠里来的。

有些小伙子、大姑娘受不了城里人异样的目光,就想方设法地把自己装扮成城里人。他们学城里人说普通话,留长头发,穿花格子衬衫、喇叭裤,戴蛤蟆镜,提上录音机跳迪斯科,千方百计让自己变得洋气一些。可是,再怎么学也改变不了那一口黄牙。通湖的水含氟量高,姑娘小伙子都长着一口既难看又参差不齐的黄牙,他们特别羡慕城里人那口雪白整齐的牙齿。他们试着用盐水刷牙,用双氧水洗,用铁锉锉,什么方法都尝试了过来,但都不管用。让他们伤心的是,那黄颜色渗透到了牙釉质里面,根本去不掉,这是通湖留在他们身上无法改变的烙印。

老年人最看不惯年轻人的做派,骂他们是“烧料子”“烧包”,“你们知道个啥?通湖这个地方养人着呢!不是通湖,你爸你妈早都饿死了,哪有你?”,“通湖地方好着呢,沙道里到处是沙米、沙蒿、锁阳和沙葱,随便还不养几群骆驼和羊。再大的饥荒年,这里也饿不死人。”

老年人的责骂,并不能改变通湖人的想法,他们还是千方百计地想着逃离通湖。大人们想方设法地拉关系、找门路,往中卫、巴音调工作;没有关系,寻不到门路的就教育子女,你要好好学习,将来考中专考大学到城里去工作,要不然,就得像我一样在沙窝窝里呆上一辈子。可是,考中专大学哪是那么容易的事?没办法,姑娘们只好把自己嫁到城里去,小伙子就去外面打工。总之,要离开这个让他们感到丢人、伤心、难过的鬼地方。


谁料有一天,这里被几个南方的摄影家发现了,他们被这里原生态的沙漠、湿地、草原和湖泊惊呆了。“哇塞,这个地方好好漂亮哇,简直就是世外桃源哦,好羡慕你们啊。”南方人兴奋地大呼小叫,他们简直不敢相信,天下还有这么美的地方。他们住了下来,每天早出晚归用手中的相机疯狂地拍照,他们拍沙漠、拍草原、拍湖泊、拍通湖的人挖硝、拍放牧,一天到晚总是拍不够,似乎这里的一切都让这些摄影家感到新奇与兴奋。通湖人有点懵了,脑子有点转不过弯来,他们平生第一次听到,居然有人夸通湖漂亮,居然还有人羡慕这个地方。通湖人虽然有点沾沾自喜,有点小小的得意,但也将信将疑。不过,自此,他们不再抱怨通湖了,甚至对当初的言行有了几分愧疚,他们开始重新打量审视自己生活了几十年的地方。他们第一次发现,家乡居然真的那么美!



接下来,通湖的大幅照片登上了报纸、杂志,出现在机场、车站的巨幅广告中。谁也没料到,通湖在一夜之间走红了,摇身一变,成了摄影家眼中中国最美的沙漠湿地草原,丑小鸭变成了白天鹅。通湖人搞不懂,这些美,跟他们有多大关系。就在他们疑惑之时,仿佛是一夜之间,这里通了公路,有了高压电,通湖成了热门的旅游景点,每天成千上万操着南腔北调的游客涌进通湖,汹涌的人流让他们头晕目眩、应接不暇。回过神后,通湖人终于看到了商机,他们不采挖矿硝,不再生产元明粉、硫化碱了,顺势将企业转型成了旅游公司。牧民们也放下了牧羊鞭,拿起缰绳牵起了骆驼和马,开起了沙漠冲浪车,通湖人吃上了旅游饭。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通湖又成了影视基地。通湖的大人小孩时不时被拉去当群众演员,客串上一回角色。周杰伦、林志玲、陈道明、曾志伟成了这里的常客。平时,这些被城里人追捧的大牌明星居然跟通湖人混成了熟得不能再熟的朋友。


通湖人见够了世面,也赚足了票子。他们不再自卑了,腰杆子也硬了,再也不想离开通湖了。他们美白了牙齿,不论走到哪里,都抢着说自己是通湖人,他们在为家乡骄傲,也在由衷地为通湖感到自豪。通湖成了天下最好的地方!


丨作者:曾令飞

丨图片:人民日报客户端内蒙古频道

丨编辑:龙龙

丨编审:杨慧

丨审核:白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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