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发表的文章《惊现古代掐惊(筋)术》《是否是古代掐惊(筋)术的讨论》《民间诊病绝技-推刮板门判断病情》都涉及王贵华老人。
在与她座谈和深入到汶川县卫生系统调查之后,才知道她故事远不止上面那些。她的成长、成才、生活和工作经历复杂,充满了传奇。
王贵华于1942年出生在四川省汶川羌族自治县绵虒镇板子沟。板子沟山高林密,沟深流湍,基本不为人所知。板子沟到绵虒镇需要翻山越岭,步行半天。镇子距县城还有十多公里。镇子到汶川县城有公路是沾上213国道的光,那一段于1972年建成通车。虽然叫公路,其实全是泥泞和碎石。不过,有总比没有好。通车那天,王贵华所在的板子沟很多百姓走十多公里,就为看一看汽车。
以下照片为1917年美国摄影家甘博在绵虒镇所拍。镇子呀,还不是更为偏僻的板子沟
历史上,羌族弱小,丰裕之地被汉、藏占领。羌族被追逐,只能朝边远逃,借穷山恶水安身。王贵华家族什么时候定居板子沟已不可考。她们至少很多代都生活在那里。
以下照片为今日板子沟
王贵华从来没有见过自己的父亲。她的父亲只在沟里与母亲住了一个月,就外出。从此杳无音讯。
王贵华的外婆,人称马三孃,是板子沟最有名的医生。会治病,接生,掐惊风。王贵华从懂事的时候就看见许多病人找外婆,尊敬外婆,就知道外婆那里有好吃的。她12岁的时候,外婆开始让她当助手。外婆常常因为掐惊,救活孩子而沾沾自喜。外婆对她说“接生虽然脏,但学好这门技术,会受用一辈子。天干饿不死手艺人”。也受羌族喜欢传女的影响。外婆正式收她为羌族医学徒弟。
1972年,也就是213国道通车的那一年。汶川县举办首届赤脚医生培训班。上级要求各村选派一人到县里学习。板子沟里没有合适人选。乡领导找到马三孃。外婆不愿意王贵华走。乡领导说“将就去吧。交份差就行”。
那一年,王贵华第一次走出大山,第一次见到并坐了汽车,第一次吃食堂。
短短40天培训,转瞬即逝。王贵华进步很快。她将新知与自己在外婆处耳濡目染的东西一一对照。她知道了哪些是巫,哪些是医。哪些实在,哪些虚幻。她对新法接生特别感兴趣,她的感触很多、很深刻。她常常自言自语“如果早些学到这些东西,姜牙米子、拓跋仁德就会有后”。“我的女儿也不会因为生产后‘捂’而遭那么多罪”。
然而,结业考试时,她的试卷却得到0分。
原来,她是文盲。她没有进过一天学堂,从来没有人教她识字。她不仅过去,现在也识不了几个字。她完全不会答题。她到县里学习完全就是板子沟乡应付上级任务之所为。
按规定,考试不合格不能结业,不能获得赤脚医生资格。但板子沟只有她一人,其它地方的人又不愿意去板子沟。
卫生局领导为难了。为了满足村村有医生目标。县卫生局经过商量,特别为她举办实践考试。
领导将试卷题目读出来,让她作答。
问:“围产期是指什么时段”
答:“妊娠第28周到生产后一周的时间”
问:“导致产妇死亡的主要因素是什么”
答:“大出血、高血压、感染、手术意外”
问:“新生儿必过的四道关是什么”
答:“呼吸关、黄疸关、感染关、喂养关”
问:“新生儿破伤风主要有哪些症状”
答:“抽搐、怕听声音、怕见光”
所有题目,只要读出来,她就能对答。而且凭她的口述及格没有问题。
领导还不放心,又专门考她实操。
她的消毒、缝合、清创、骨折小夹板固定、穴位镇痛等都满分。还让她去县医院亲手接生一个孩子。领导看到她熟练的操作才彻底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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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年,她通过了赤脚医生资格考试。是以一种特别的,以实操为主的考试。在汶川县,甚至整个四川和中国。恐怕笔试0分,却能通过,也就只有她王贵华一人。
当然,这个0分是历史产物,是特殊时代的怪象,也是旧中国妇产医生的真实写照。
王贵华没有辜负党的培养,没有辜负板子沟父老乡亲的期望。从1972年到60岁,都没有离开过板子沟。她成为周围5个寨子里最受欢迎的人。她接生几百例,产妇和孩子成活率极大提高。她为寨子的卫生、医疗、安全、民生等付出了自己的一生。板子沟今天的成绩、美景和兴旺都凝聚着她辛勤的血汗。报酬只是每天9个工分
特别向王贵华老人家致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