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趁唐玉华轮休，我们和他约着见了面。见面的地点，被他安排在普陀区一家较有名气的咖啡店。
看到我们进去，唐玉华起身，带着笑意。说实话，要不是他主动打招呼，我们无论如何不敢相信，眼前的男孩，就是电话里那个带着浓重口音的怒江人。
中等个头，清瘦，上身着草绿色棉服，立着的衣领，恰到好处地托着下颚；下身穿黑色摇粒绒束脚卫裤，黑色的靴子，同样恰到好处地包住了裤脚；一头浓密的黑发，被他打理得清爽有型。
和所有进店品咖啡的年轻人一样，征得每个人中意的口味后，唐玉华轻车熟路地打开手机，快速找到店名，下单，获取取餐号，然后回到座位上，边和我们聊天边等待叫号。
采访的模式，显然已不能按以往的套路来，因为还未等我们开口，唐玉华便抢了先，“给你们看我的作品。”他说。
娴熟地在手机页面上点开“大众点评”App，搜索关键词“铁板烧”“环球港”，随即，“九离火铁板烧（环球港店）”字样就跳了出来，再点进去，与之相关的菜品迫不及待地奔来眼底。“看，浇汁雪花牛小排、至尊刺身拼盘、九离火焰虾、葱爆羊肉，这些都是我做的，我还会做好多好多菜呢！”这个2002年出生、来自贡山县捧当乡永拉嘎村的男孩脸上，是藏也藏不住的骄傲。
唐玉华制作的菜品。受访者供图
唐玉华做厨师的店是一家日式铁板烧，位于上海市普陀区中山北路上海环球港，这是普陀区的地标建筑，电影节、时装周、啤酒节、电子竞技等时尚文化活动都曾在这里举办。唐玉华上班的地方在地下一层，以快时尚品牌为主、主题快餐及大型超市为辅，摩肩接踵的游客，在体验便捷购物的同时，也享受着琳琅满目的美食带来的舌尖上的快意。
从刚步入社会的腼腆内向到如今的健谈自信，唐玉华说，5年间，他走过的每一步都有迹可循，更算数。
2019年，17岁的唐玉华从云南省民族中等职业学校中餐烹饪专业毕业后，和20多名同专业的校友被送往有校企合作关系的闵行区一家餐饮连锁企业上班。时至今日，他仍清楚地记得，到达上海的那个晚上每个人的兴奋劲儿。在去即将上班的地方熟悉工作环境的路上，呼吸着上海四月的空气，看着这座由玻璃组装的城市，一切都是那么新奇，大家摇下车窗，向被霓虹照亮的城市大声打着招呼，任凭风凌乱着头发，稚嫩的面庞，写满对未来生活的无限向往。
然而，或许是少年内心受不安分因子的蛊惑，不到半年，同来的大部分人都辞职去了他处，留下的，也都因为或无法忍受师傅的严苛，或对见习期待遇不甚满意而选择了改行，只有被安排在西点店的唐玉华因为“胆小，不知道辞了职还能去哪里”而每天跟在师傅后面，小心谨慎地学习西式面点的制作。“理论可能还能应付一下，但实践这块完全是‘0’基础，所以肯定只能是‘0’起步，这样的业务小白，不拿最基础的工资，难不成让人家开给你师傅级别的待遇？根本就不现实嘛。”唐玉华调侃。
西点店的节奏并不快，却让唐玉华感到紧张，因为各种馅料原料让他“眼花缭乱”。无路可退的他，只能逼着自己努力地学习、适应，不断向有经验的面点师请教，观摩他们的操作。渐渐地，不断的摸索和尝试，让他掌握了西式面点制作的基本技巧，也逐渐适应了西点店的工作环境。
在西点店近两年的工作经历，让唐玉华对中西餐结合的菜品——铁板烧产生了浓厚兴趣，并在后来选择了做铁板烧厨师，“这是一种把厨房搬到餐厅外，让客人在进餐的同时欣赏厨师厨艺的餐饮形式，很酷，很有成就感。”唐玉华说，尤其是那些新鲜食材经过自己制作、调味、装盘，最终以独特造型和口味受到食客喜爱，被食客赞美，为食客带来不一样的用餐体验时，那种自豪感和满足感从心底弥散开来。
当然，也不是没碰到过挑剔的食客。往往这时，唐玉华总是告诫自己保持冷静，耐心与对方沟通，尽量满足食客需求。
工作上遇到的各种挑战，让他从一名毫无经验的新手逐渐成长为成熟的厨师，也积攒了不错人脉。
唐玉华的两个姐姐已出嫁，母亲和继父在家务农。永拉嘎是有名的蔬菜种植村，靠种菜和在家附近打零工换取收入的两位老人，从不轻易开口向这个家里最小的孩子要钱。但心疼父母的唐玉华，总会在节假日分别给他们发微信红包，“继父和我关系很好，感谢他替我照顾妈妈。”或许正是怀着这样的感激，外出务工这些年，一家五口的社保，被唐玉华视为己任，年年按期缴纳。
和很多拼命挣钱又舍不得多花一分钱的工友不同，唐玉华对自己每月的工资都有明确规划。餐馆包吃包住，底薪加提成，每月工资能有7000元左右，这些钱，大部分被他攒着，一部分则用于必要的花销和旅游，除上海迪士尼度假区等著名景点外，他还去过安徽黄山、杭州西湖、江西望月谷。所交的朋友，云南籍的居多，河南、安徽、江西、黑龙江的也不少，而且“关系都很好”，“会工作、懂生活，还要善交友，因为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长处，取长补短就很好。”唐玉华说。
说起今后的打算，唐玉华表示，回老家是必然的，但肯定不是现在。“我还年轻，未来还有无限可能，不过目前，踏踏实实做好眼前事，走好眼前路，保持对职业的热爱和执着，把厨师这件事做好，就很不错了。”
或许是因为相谈甚欢，更因为“老乡”这层关系的粘性，让唐玉华对我们放下了见面时的戒备。采访结束，在送我们前往地铁站乘车途中，他说，他去过很多地方，但最终发现，还是上海最适合年轻人，“时尚，友好，就业机会多，从内到外让人感到舒服”。同时和我们聊起初到上海的糗事。
“其实刚到上海那年，我很想家，可你们知道我为什么两年后才第一次回家吗？”我们看着他，不接话。“是因为买了机票但不会找登机口，又不好意思问别人，误了航班，所以又折回来了。”他大笑，“要是当初回得去，估计都不一定回来了，更不可能有现在的生活。”
我们也跟着笑。
五年里曾经吃过的苦，在陪我们从咖啡店到地铁站的这段路上，都被他笑着讲了出来。
顿了顿，他又说：“现在家乡人来上海打工多幸福啊，可以免费坐政府的统一包机，而且一路都有人关照，什么稳岗补贴、交通补贴，都给得明明白白的，我自己的交通补贴也没耽误过。”
当我们告诉他，有需要维权或者找工作的，州政府设在浦东新区的劳务工作站都可提供帮助时，唐玉华表示，有需要找工作的老乡也可联系他 ，“我在这边的时间比你们长，认识的人比你们多，尤其是餐饮这块，比你们更有优势。”说罢掏出手机，加了我们每个人的微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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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李晓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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