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世柴花,一生梦
赵 龙
太阳终于收起了它的锋芒,从盛夏的灼热中款款走来,顺便将那浓浓的秋意带向了大地。
一阵狂风过后,大地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马路上吹下几根残损的树枝,前车压上去,发出断折的嘎吱声。挡风玻璃前飘来的落叶似乎有点漫不经心,一脚油门便分崩离析,被吹卷的不见踪影。看来是这片片落叶最早走漏了秋的风声。
从宝库林场到老爷山,从娘娘山到鹞子沟景区,秋天将它们涂染成一抹抹金黄、一叶叶绯红。自由的风儿竟一路所向披靡,它所经之处,田野、林场、公路两旁,落叶都无奈的显出凋零之前的最后一丝倔强,随后在夕阳的映照之下纷纷化作一场凌乱的秋思洒向大地。
天地真是一框时序轮转的作品。打开天地的文章,携取秋的笔墨,将那一抹秋日的遐思镌刻在一叶叶绯红之上,暮然回首,送一个别样的秋天给你。
智者乐水,仁者乐山。山是胸怀与气魄的象征。当我在这个秋日里用一些酸涩的文字给你讲述这个被历史老人称为娘娘山的地方上曾经上演过的形形色色时,峰回路转,也许你会对这个高原大地充满向往与憧憬。
娘娘山隶属于祁连山支脉,登高望远,老爷山好似一把铿锵利剑矗立于大通县南端,与娘娘山东部的明长城缠绵缱绻横亘守望,以至于形成牵手之状。但曾经,娘娘山却被称为金峨山。据大通县志记载:“金娥山,去县城南三十里,又名金蛾山,山腰有圣母庙,故又名金娥山。危峰挂日,奇石撑云,一道中穿,西通青海。山上湫池,久旱不涸。隋炀帝征吐谷浑,曾与群臣会宴其上…”公元609年,隋炀帝西征吐谷浑。在今天大通娘娘山上宴摆群臣,商讨对策,誓与吐谷浑一决雌雄。然而隋炀帝的胞姐乐平公主杨丽华不以公主自居,却喜与贫苦百姓打成一片,以公主之魅,感化大通当地百姓,深得当地百姓爱戴。隋炀帝大军再次拔营之时,当地百姓念其昔日旧情,而后又得知殒于祁连山扁都口之时,就将老爷山之侧的金峨山命名为“娘娘山”。
夏日的娘娘山,最高峰时而白雪皑皑,山下则蜂飞蝶舞,群花争奇斗艳。然而有一种花则惊艳于群花之中。它便是民间俗称的香柴花,其实香柴花属于杜鹃花的一种,学名又称头花杜鹃。因为过去山脚下村庄里村民们便以香柴烧饭。因为此柴燃烧时香气飘飘,所以被当地人俗称香柴。
然而最令人心旷神怡的却不仅是它燃烧之时烟火中与生俱来的香味,却是它盛开之时的唯美芬芳。香柴花一开则葳蕤于娘娘山下,芬芳于烂漫之中。每每五六月份,粉红偏紫,紫中透红,红中带亮闪耀于游人的眼眸之中。凑近观赏,淡淡紫色宛若妖娆的少妇,风情万种。紫色的花瓣竟让你的眼球目不暇接,你欲上前采撷一二,却被蜜蜂忙碌的身姿引的不忍心破坏这天然的场景。
寒夜秋风再起,满目萧然。清晨一大早,睁开惺忪的睡眼,西边的娘娘山不知是何缘故两鬓斑白,一夜之间竟然愁白了头?哦!曾记否,那个年月,娘娘山下,香柴花开,还有他曾和她许下的那一时长安。
那是一个深秋的傍晚,她招手拦了辆出租车, 上车后发现竟然是他。十几年前,他们是亲密的恋人。她在父母的压力下选择了分手。从此,几乎在同一个地方却未曾再见。
“师傅你好,我去一下园林路,”
“你好,哦!是你。你还好吗?
“我很好,你呢?”
“我也挺好。”
“……”
她看到了他手上依然戴着她送的早已被岁月留下沧桑痕迹的手表,他在她下车时听到了她包上小铃铛清脆悦耳的声音。
那是他送给她的……
时光回到二十几年前,他还是位稚嫩的满拉哥(满拉一词系波斯语,意为学者或学生),那个时代满拉是最受人们欢迎的,他们是秉承于文化的精英,熟读于经典的才子。弱冠之年的他,生的眉清目秀,端庄俊俏。听说在娘娘山下沙布村里有一位博学多才,学富五车的老阿訇(波斯语意为老师或教授),于是便投学到老阿訇处学习经典。在经过两年的钻研苦学,学业日渐向上,终有所成。
她,是沙布村里一位较高门第人家的闺女。桃李年华的她,生的袅娜娉婷,宛如一枝初绽害羞的香柴花蕾,惊艳于村庄上下,旖旎于闺阁之中。在爷爷奶奶的眼里,她就是一只被宠坏的小猫儿,浅浅眠,懒懒起。
那个年代,车马很慢,书信很远。无论是城镇上下,还是村庄内外,手机微信、短视频、快餐文化尚未出现。茶余饭后,工作之余的人们更多的以书本洗涤心灵,以文化陶冶情操。
缘分的天空下,丘比特之箭似乎早已射向了娘娘山下那个静谧的小村庄里。
一个清晨,做完晨礼的奶奶一大早便带着她去本村的亲戚家。清晨的沙布村在娘娘山下氤氲的雾霰中显出袅袅炊烟,仿佛置身于仙境了。她们不一会儿踏进了亲戚家的庭院里。
客厅内传出朗朗的诵经声,这是回族人家千百年流传下来的文化传承与积淀。他们用诵经声在祈愿,在追思,在传递着和平与国泰民安。
他高亢、沉稳、一字一顿的诵经声沁入了每个或忙碌或静听者的心灵,客厅不远处的厨房里准备美食的姨娘们不时窃窃私语,并发出夸赞之声。不知是谁偷偷发出了调侃声:“哎呀,这位满拉哥如此优秀,给咱们的阿依夏许个如意郎君也好”。从厨房的烟囱中飘出阵阵香柴的烟火味,一阵少女的羞涩宛如一朵即将含苞待放的香柴花蕾瞬间使她羞红了脸。
可少女的心事几人知?其实,俊俏的满拉哥早已住进了她的心房里。而她,也早早的留在了他的心坎上。
那时还是三年前,他们是就读于良教中学的学生。因为一次偶然机会便相识于校园内外,邂逅于晚风之中。从此,懵懂的儿郎,初绽的花,风陵渡口初相遇,一见杨过误终身。
那个年代,在农村莘莘学子们初中毕业似乎已经完成了学业。选择再读高中者近乎于寥寥,男孩们立马步入社会,女孩们也陆续先于男孩们步入婚姻的殿堂。
然而他父亲觉得早早的让他步入社会似乎有些惋惜,于是便毅然决然选择让他去沙布村老阿訇处作个满拉哥,不指望能讲经论道,但求知些仁义,懂些礼仪。
初中毕业的她,跟着母亲,随着奶奶学些茶饭,绣得一手刺绣活儿。渐渐的,绣花枕巾闪耀于厅堂之上,刺绣针黹充满于闺阁之中。
那个岁月,男女学子们临别之时喜欢互赠明信片,因为离开校园或许一别就是永远。日后的岁月谁也摸不着,生怕弄丢了彼此。于是在精美笔记本上互赠留言以便于作为永恒。他,送了她一对小铃铛以及那张精美的明信片。而她,则回了他一块漂亮的手表,那个年代一块手表昂贵至极,以及连同她那一颗少女的心。
那就上门提亲呗。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样样俱全。在这个礼仪上哪怕出些微的瑕疵,便会唐突了佳人.
莫不是这丘比特之箭终究还是射向了别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看似已水到渠成。然而,婚姻大事容不得半点马虎,当她父亲得知于他家里兄弟三人时,恐于日后有分家之忧,于是婉言谢绝了这桩婚事。那一天,层层乌云笼罩着娘娘山,似乎将他压的喘不过气来。
她也曾徘徊过,伤心过。然而一个羞涩的弱女子何以言说?爷爷奶奶早已看穿了她的心事。是啊!在那个年代,爷爷奶奶多喜欢一位满拉哥能成为自己的孙女婿。在回族人眼里,一位品学兼优、才华横溢的满拉哥那可是待嫁女子的致命诱惑。于是对于她的婚姻大事,家里似乎出现了两种不同的意见。她爷爷奶奶更倾向于满拉哥能成为他们的乘龙快婿,而她的父母则更倾向于将她嫁给条件比他优越的人家。
可又能怎样,再浪漫的爱情终将还不是要归于柴米油盐的生活?他也曾努力过,他曾一次次聘请媒人去说媒。然而,得到的却是她父母的婉言谢绝。
是时候该放手了,再这样下去,她只会更伤心。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
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
其实,故人之心一直从未改变。在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那个年代里,她一个娇弱女子的心声显得那么苍白无力,那么天真幼稚。
他,最后一次与她邂逅是在她婚礼的头天早上和老阿訇作为嘉宾被邀请做客。
那是一个落叶凋零的秋天,她成为了新娘,而新郎却不是他。
赵龙,回族,青海西宁大通人,出租车司机,喜欢文学,爱好写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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